100、嫉妒

  旱魃娰嬰似有所覺, 朝蘇蘇他們這裡看來。


  所有人驚心膽戰,想過來魔域危險, 但是他們萬萬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上古的妖魔。


  如果和她對上,誰都沒有活路。


  許是沒有發現異樣,娰嬰又移開了目光。


  殿里不知是誰說了句:「妖皇大人,你說有魔神的消息,可是真的?」


  此言一出, 滿場皆驚。


  魔神啊,上古使風雲變色的人物,如果說娰嬰的存在能攪亂六界池水, 魔神出世他們便能顛覆六界,遇佛殺佛!


  只有天生邪骨,才能讓所有妖魔臣服。


  聽到魔神二字, 所有妖魔都沸騰了起來。


  殿內竊竊私語,藏海擦汗都不敢擦了, 他儼然沒想到魔域會這麼可怕,娰嬰醒了, 仙界卻還不知道。


  原來妖皇竟是旱魃,不是「他」,而是「她」。


  娰嬰的手搭在王座上,語氣繾綣帶笑道:「不錯, 萬年前神魔大戰, 魔神隕滅, 此後妖魔要麼被鎮壓在荒淵,要麼在魔域苟且偷生。吾化作一具枯骨,沉眠於潯晝海底。」


  可是旱魃早死在萬年前的神魔大戰中, 怎會再次覺醒在當世?

  許是知道眾人心中所想,娰嬰手一揮,空中出現一副景象。


  澹臺燼皺眉看過去,荒蕪到寸草不生的魔域寒潭上,一枚青色魔印緩緩旋轉著。


  魔印上隱隱有饕餮靈魂在飛旋。


  有人認出了那枚青色魔印,不可思議道:「是洗髓印!」


  娰嬰咯咯笑道:「魔神雖消散,卻留下了它。它是上古三大魔器之首,洗髓印,吾以命護它,與它一同在潯晝海底過了數萬年,後來吸收潯晝海的魔氣,吾得以醒來。」


  也是仰仗著洗髓印的氣息,突然有一天,娰嬰有了自己的意識。


  可是娰嬰醒來,已是滄海桑田,妖魔過得還不如地溝里的老鼠。早已不是魔神叱吒風雲的上古。


  她無比期盼新的魔神出現,可是沒有,並沒有!


  娰嬰覺得古怪,世間萬萬,生生不息。仙靈之氣不絕,邪骨也當不會斷。


  可是並沒有新的魔神降世,她回到魔域禁地寒潭,把洗髓印送了回去——這是他們保留了數萬年最後的生路。


  寒潭之下,上古魔神留下的七轉玄回陣法啟動,濃郁的魔氣開始充斥整個魔域。


  娰嬰殺了許多凡人和修道者,用他們的血來祭奠洗髓印內的饕餮之魂。


  死的人愈多,魔氣就越濃厚。


  修真者體內的金丹被饕餮吞下去,七轉玄回陣把它們變成一顆顆魔丹。


  魔丹一旦種入修真者體內,要麼修真者受不了爆體而亡,要麼忘卻前塵,成為魔修。


  「魔神陛下沒有現世,但既然有洗髓印和七轉玄回陣在,吾等何不親自扶持新的主上?吾殺了太虛所有人。」娰嬰道,「取吾和驚滅一半靈力,與七轉玄回陣相通,練成了一顆最強大的魔丹,只需找到天賦異稟的修真者,將魔丹種入他體內,日後饕餮之魂多強大,這位主上也會多強大。」


  搖光聽見「天賦異稟」的修真者時,險些就要衝出去。


  蘇蘇連忙拉住她:「搖光,別衝動!」


  搖光紅著眼眶:「旱魃說的一定是公冶寂無。」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對於妖魔界來說,這是絕處逢生的機會。洗髓印和玄回陣,能源源不斷地把仙變成魔,可是對於仙界來說,這無疑是個壞消息。


  蘇蘇想起自己先前看到被種入魔丹卻失敗吸收的修真者,他們絕望而殘忍地死去。


  而即便活下來的,也成為了妖魔們的一把利器,自此忘卻修真的所有人,成為魔修,直到耗盡價值而亡。


  南幽主此刻開口:「不知道娰嬰大人說的可是衡陽宗衢玄子門下弟子公冶寂無?」


  畢竟這麼多年,也只有這麼一位年輕的仙君,稱得上修為一日千里的天才。


  娰嬰笑而不語,拍了拍掌心。


  原本空無一人的王座之上,猛地出現浩然魔氣波動。


  藏青色衣裳的男子,憑空出現在王座之上。娰嬰俯身,在他耳邊吹了口氣,笑道:「吾之主上,所有人都到了,任你差遣。」


  青衣男子衣裳上綉著栩栩如生的饕餮紋路。


  在娰嬰蠱惑般的語調中,他緩緩睜開眼。往昔乾淨的眉眼,此刻染上濃重的魔氣,他痛苦地皺了皺眉,捂住自己胸口。


  「主上,還記得吾是誰嗎?」


  男子抬眸,冰冷的眸中毫無感情,看著娰嬰的眸,他說:「娰嬰。」


  看見男子的一剎那,搖光捂住唇,泣不成聲。


  蘇蘇臉色也變得蒼白,她不忍地閉了閉眼。


  來之前,已經想過最糟糕的結局,可是真當大師兄被旱魃和驚滅變成魔修,她難過得無以復加。


  公冶寂無那樣光風霽月,清朗無雙的人啊。


  他是蘇蘇一百年記憶中,最溫柔的回憶。


  會在刀光劍影的世界,帶著她去衡陽宗仙山看才出生的小兔子,他教她御劍,用清晨最甘甜的露水為她做糕點。


  為什麼會這樣!


  她死死握住頸間的重羽箜篌,箜篌鋒銳的琴弦把她指尖割出鮮血來。


  有一瞬,蘇蘇和搖光差不多的想法,她想殺了他們!

  他們怎麼可以把公冶師兄變成這個樣子!

  師兄恐怕寧願死,也不願活成妖魔們一把指向仙界和蒼生的刀,用凡人的鮮血和仙友的金丹來提升他的修為。


  不知何時,眼淚從眼眶中滾落出來。


  身邊一隻溫熱的手,撫上她的臉,擦去淚珠。


  蘇蘇抬眸,看見了澹臺燼冰冷的神色。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下眼瞼,比起憐惜,他眼裡有更冷的東西。


  他冷冷打量她,自五百年後,蘇蘇從未見過他如此可怕的臉色。


  彷如風雨欲來,又似知道真相之後的嘲弄。


  「原來,你是為了他?」他突然彎起唇,像是明白一件好笑的事,不可抑制地啞聲笑起來。


  他不顧場合,喑啞失笑,嚇壞了一旁的藏海:「師弟……」


  看見與「蕭凜」長得一模一樣的「公冶寂無」,如果說蘇蘇和搖光覺得哀痛,澹臺燼心裡只剩一片冰冷和瘋狂的嫉妒。


  五百年前,她就愛慕著那位無雙的蕭凜殿下。


  蕭凜死了,她要自己也償命,萬軍之中,白衣少女拉開弓,毫不猶豫朝他射來。


  而今,她的笑容和眼淚依舊是留給那個人的。


  五百年前她是為了蕭凜?才去到那個心思卑劣的凡人質子身邊,五百年後她為了公冶寂無,費盡心思尋一枚去魔域的令牌。


  他原來不過是別人愛情里的一段笑話!

  從很小開始,他懵懂沒有情絲時,就艷羨著蕭凜。他學習那個人溫和的談吐舉止,偽裝得無害又溫善。


  他雖然想奪走蕭凜的一切,

  但他從來沒有嫉妒過蕭凜。


  直到此刻,澹臺燼為她拭淚的手滑下去,捏住眼前少女的下巴,心中的惡意和嫉妒瘋長。


  看著她傷心的神情,他一面愉悅得想大笑,一面又脆弱得想落淚。


  你不是喜歡公冶寂無嗎,他成了魔修,你是不是可以不喜歡他了?


  然而片刻后,他眸光變得委屈又難過。別喜歡他,你看看我吧,看看我好不好?


  蘇蘇張了張嘴,旁人不明白,但她卻是明白的。


  她本想解釋,想了想,又沉默下來。


  她冷冷地想,憑什麼和他解釋呢?別說修了無情道,她以後根本不會愛上任何人,即便愛,又與澹臺燼有什麼關係?

  等不到她回答,他原本可憐如小貓般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沒意思,他分不清心裡是絕望的淡漠,還是緊縮的疼痛。


  藏海拉住澹臺燼:「師弟,噓,噓,別說話!」


  藏海是真的慌,向來乖巧可人的小師弟,在遇見黎仙子以後,彷彿變了個人。


  澹臺燼變得敏感神經質,同時喜怒無常,藏海早就注意到,某個清晨,短短時間內,師弟偷偷看了黎仙子十六次,可是當黎仙子抬眸,他又冷冷轉開目光。


  可不管有什麼愛恨,咱都回去再說行不行,這是在魔域啊,怎麼一看見那個公冶寂無,三個人都變了臉色,藏海心裡苦得要命,還沒法說。


  澹臺燼從藏海手中抽出衣袖,笑道:「可是,旱魃早就發現了呢。」


  「什、什麼?」


  藏海剛要回頭,嬌笑聲響起:「幾位想必也看夠了熱鬧,不如出來敘敘?」


  娰嬰手一抬,幾人身不由己朝她的方向飛過去。


  妖魔們紛紛退開,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們幾人身上。


  驚滅看見他們,臉色變得黑沉沉的:「是你們幾個!」


  顯然魔修都記仇,被蘇蘇和澹臺燼打傷,是他作為合體期魔修的一大恥辱。


  娰嬰看見驚滅神情,掩唇幸災樂禍道:「原來是他們打傷你的啊,驚滅,你可真是沒用。」


  娰嬰目光落在蘇蘇臉上時,閃過一絲奇異之色。


  「你長得可真像……吾一位故人。」不過,都是那麼久遠的故人了,她只是淡淡提了一句,此女艷若桃李,這出色的樣貌在六界都罕見,可惜,今日註定折在這裡。


  目光掃過澹臺燼時,娰嬰也覺得可惜,多麼純凈的修真少年啊,做了洗髓印的養分,這雙略微桀驁邪戾的眼睛,就不再有生氣了。


  娰嬰笑著抬起手,臉上的笑容突然冷漠下去,手指收緊。


  蘇蘇感覺一雙無形的手扼住自己脖子,讓她無法呼吸。


  藏海在空中蹬腿,直翻白眼,早、早知道不來這鬼地方,師尊沒找到,找到了這種級別的旱魃,今天就算交代在這裡了。


  等到差不多,娰嬰決定挖出他們金丹時,重羽琴出現在蘇蘇手中。


  蘇蘇吃力地一撥琴音,琴波打過去,撞上娰嬰,娰嬰纖細的手指冒出陣陣黑煙。


  她只好放開他們,抬手遮臉擋住琴波,看見蘇蘇手中重羽琴時,除了被傷到的憤怒,還多了幾分興味。


  「有趣,竟然有這等厲害的仙器,能傷吾真身。」


  假以時日,讓這小丫頭成長,或許和自己有一戰之力,可是他們註定等不到了。


  既然還沒成長,現在扼殺就是最好的。


  娰嬰動了殺心,指甲瘋長,帶著無盡寒芒,獠牙也露了出來,想直接殺了蘇蘇。


  澹臺燼手指一動,體內的屠神弩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娰嬰的手被一柄鋒銳的劍格住。


  娰嬰驚訝地笑道:「主上?」


  只見先前像個木頭人似的公冶寂無,不知何時,擋在了蘇蘇他們所有人面前。


  他清冷毫無感情的眼睛看著娰嬰,說:「讓他們走。」


  娰嬰眸光微動,笑而不語。


  公冶寂無面上魔氣森然,卻一板一眼重複道:「放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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