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我的恨
果然, 蔡大人的死被隱秘瞞了下來。
對外宣稱養老回家的路上遇到山賊,可是大臣們都是人精, 誰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
換作別的人是皇帝,或許會引起群臣激憤。可皇帝是澹臺燼,他說殺人就殺人,毫不含糊,不要名聲,也不要臉。
誰也拿這種人沒辦法。
總之也不知道誰第一個退讓, 再沒人主動去找澹臺燼的晦氣。
一切如火如荼地進行,轉眼,到了六月份。
登基大典前一天, 蘇蘇試過了鳳袍,華美的紅色鳳袍層層疊疊,金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三十六位綉娘, 足足忙了兩個月,才做出這身衣裳。
連廿木凝都不得不承認, 這身衣服特別好看。
蘇蘇才把衣服換下來,有人稟報說, 葉冰裳來了。
葉冰裳說:「天氣不錯,三妹妹要不要一起走走。」
她眼眶微紅,誰都看得出,她想必哭過。宮女們看看蘇蘇, 再看葉冰裳時, 眼裡露出同情之色。
陛下立了這位夫人之後, 就沒再留過夜。這位夫人也相當可憐。
蘇蘇在心裡笑了笑:「好啊。」
兩人便繞著御花園走走,廿白羽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們。
葉冰裳苦笑著說:「三妹妹或許會覺得,我今日來是要說些挑撥的話。但其實, 宣王殿下一死,我便明白,我終究是福薄,比不得三妹妹。」
蘇蘇說:「福厚福薄,都靠自己積緣,寄托在旁人身上算什麼。」
葉冰裳微怔,點頭說:「這樣說也不錯,都不重要了。三妹妹明日便是大周皇后,我想求三妹妹一件事。可否幫我向陛下求個恩典,讓我出宮?不管是在外面找個別莊生活,讓是讓我回夏國,對我來說,都是恩賜。」
她哀求地看著蘇蘇,握住蘇蘇的手。
蘇蘇抽回自己的手:「昭華夫人想求恩典大可自己去,我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美人垂淚對蘇蘇而言半點殺傷力都沒有,她扯下葉冰裳的手。
「沒什麼事我就回宮了。」
葉冰裳看著她的背影,收回了手,臉上無悲無喜。
勾玉莫名其妙道:「她到底想做什麼?總不可能是真心想要離開周國皇宮吧。」
蘇蘇張開手。
勾玉詫異道:「咦,這是什麼?葉冰裳剛剛塞給你的?」
只見蘇蘇手裡,有一顆碧綠的寶石。
蘇蘇說:「這是祖母的寶石。」
當初葉家被流放,家底被收了個空,葉老夫人藏起了這顆寶石。
這是她年輕時候,祖父第一次送她的東西。蘇蘇之前背著葉老夫人去柳州,每到寒冷的夜晚,葉老夫人就會同她說起一些往事。
祖母如此寶貝這顆寶石,為什麼會在葉冰裳手中?
蘇蘇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勾玉說:「你別急,葉老夫人一直在澹臺燼那裡,總不可能出什麼事,葉冰裳和你一樣,一直在宮裡,不可能對老夫人做什麼的。你不是前兩日還收到了老夫人報平安的書信嗎?」
說起書信,看見寶石那一刻,蘇蘇心中就起了疑。
她拿出祖母斷斷續續寫給自己的書信,仔細比對了一番,幾封信上,字跡都是一樣的。
蘇蘇反而心裡一沉。
即便是同一個人寫字,也不會把每一封信里,同樣的字寫得一模一樣。
她攥緊書信和寶石。
突然確信一個消息——
祖母出事了。
蘇蘇快步走回去,果然,葉冰裳還在原地等她。
葉冰裳站在花叢中,絲毫不詫異蘇蘇會回來,她柔聲道:「三妹妹現在可是想好好和我談談?」
蘇蘇對廿木凝說:「明日要用的碧璽落在瑞明宮了,可以幫我拿到承乾殿去嗎?」
廿木凝皺起眉。
蘇蘇說:「讓旁人拿也可以。」
碧璽這麼重要的東西,廿木凝怎麼也不可能讓別人拿,她低聲囑咐夜影衛看好蘇蘇,朝瑞明宮去了。
姐妹倆走到假山處,蘇蘇拿出手中寶石,說:「這是怎麼回事?」
葉冰裳也一改柔弱姿態,神情複雜地看著蘇蘇。
「你別怪我這時候找你,祖母確然出了事。宣王殿下生前留下一支死士,叫做潛龍衛。先前龐大人躲在了祖母的住處,後來他死了,潛龍衛不知所蹤,這支死士,陛下想要,流落民間的八皇子也想要。」
蘇蘇說:「所以你要告訴我,八皇子不敢惹澹臺燼,就抓了祖母,想要逼問潛龍衛的下落。」
「沒錯。」葉冰裳抿唇說,「你不可以去看祖母,然而我娘親可以,前段時日她去探望祖母,只發現了這顆寶石。」
蘇蘇冷冷審視著她。
勾玉低聲說:「葉冰裳說的應該是真話。」
葉冰裳繼續道:「八皇子前幾日就放出消息,讓人拿潛龍衛去換祖母的命,否則……」
葉冰裳沉聲說:「今夜子時,就是祖母命喪黃泉之時。這個消息京城的人都知道,你還記得陛下離宮那段時日嗎,便是他去尋八皇子叛軍之時。陛下瞞著你,宮人也不敢同你說。我原本也不想冒這個險,可那也是我的祖母。」
「三妹妹。」葉冰裳打量著蘇蘇,「潛龍衛……是否真的在你手中?」
蘇蘇冷笑一聲:「沒有。」
蘇蘇說:「你打什麼算盤我不在乎,若是讓我知道,祖母出事與你有關,我就算背信棄義,也要殺了你。」
葉老夫人是來蘇蘇來人間唯一給她親情的人,蘇蘇怎麼也不希望葉老夫人出事。
可是八皇子給的時間是子時,蘇蘇要在子時找到潛龍衛,還要用潛龍衛去換人,這萬萬不可能。
葉冰裳垂眸,溫聲說:「你認為我有壞心思,或許的確有,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救回祖母。」
蘇蘇說:「護心鱗拿來。」
「什麼?」葉冰裳詫異地看著她。
蘇蘇說:「你既然真心希望我去救人,就把你的籌碼也給我,我去把祖母救回來。」
葉冰裳後退了一步。
蘇蘇笑道:「你看,所以別再說什麼你為祖母好的話了。葉冰裳,你只愛你自己。」
葉冰裳幾乎下意識辯駁說:「不,我怎麼知道,你拿了東西,會不會救人……」
蘇蘇看她一眼,不再和她廢話,轉身離開。
勾玉說:「現在怎麼辦?」
「救人。」
「你不當皇后了?」
蘇蘇沒好氣地說:「人命關天,當什麼皇后。」
她的目的本就不是給澹臺燼當皇后,何況子時之前,她應該能來得及。
澹臺燼瞞著蘇蘇這件事,就不會希望她去救人。
假如想得更殘忍些……澹臺燼也想引出暗中那一支潛龍衛,於是放任八皇子抓了祖母。
更甚至,澹臺燼覺得潛龍衛在蘇蘇手中。他怕蘇蘇真把潛龍衛給了八皇子,到時候八皇子名聲比他好,手中也有了勢力,便足以動搖他的一切。如果八皇子真的殺了葉老夫人,蘇蘇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把潛龍衛給八皇子。
可是,潛龍衛並不在她手裡。
蘇蘇承認,葉冰裳很聰明,即便這是個圈套,她依舊得去。
蘇蘇寫了封信,告訴澹臺燼自己明日之前一定會回來。
勾玉提醒她:「小主人,別放在這裡,你還記得般若浮生中,冥夜和桑酒的前車之鑒嗎。」
蘇蘇立刻想到冥夜給桑酒留下話語,結果被天歡抹去的事。
她收回信,用符紙燃了。
如果明日之前有人發現她不見,進入屋子的人都會看見水汽凝成的信,自然會去稟告澹臺燼。
她關上門,給門外的宮女說自己要休息了,讓人不要打擾。
蘇蘇催動傾世花,畫了傳送符咒。
鮮血汩汩從她指尖湧出,她臉色蒼白。
蘇蘇看了眼旁邊紅色金線的蓋頭,抿了抿唇,閉上眼睛。下一刻,她消失在原地。
葉冰裳拿著銀環,現身在蘇蘇房間。
看著空中揮散不去的水霧,依稀要凝結的水霧,她低聲道:「還挺聰明。」
懷裡的護心鱗散發著銀色的光,她拿出來一劃,水霧散去,消散無蹤。
「可惜,還是護心鱗好用。對不起了三妹妹,是你不給我留活路。」
同時,噬魂幡黑霧滾滾,老道連忙來稟告。
「陛下,宮中有法陣波動。」
澹臺燼睜開眼睛,他收回手,薄唇染上一層瑰麗的嫣紅。
身前的鼠妖抽搐著,澹臺燼掌心的黑氣轉眼隱去。
他沉下眼睛。
澹臺燼有片刻失神,隨後嘲諷地笑笑。許多事情,只有他一個人以為在改變,其實並沒有,譬如,他依舊是那個需要妖物內丹來續命的怪物。
他上一刻還在想,日後被她發現,她會不會用異樣噁心的眼神看他。下一刻就被告知,她再一次離他而去。
再一次。
澹臺燼站起來,廿白羽守在門外。
廿木凝也臉色蒼白地出現:「姑娘不見了。」
澹臺燼比她想象的冷靜得多,他甚至嘲弄地笑了笑:「銀蝶呢?」
廿木凝連忙拿出一個盒子。
銀蝶的翅膀在夜裡散發著白色光暈,往一個方向飛去。
澹臺燼低聲說:「黔南方向,八皇子藏身的地方啊。」
所以,那支潛龍衛還真在她身上。也或許她把潛龍衛給了八皇子,永遠不會再回來。
他明明在笑,廿白羽卻依稀覺得,此刻陛下的心情恐怕糟糕得不行。
廿木凝也垂下了頭。
追蹤的術法在房間根本沒法用。
勾玉看見蘇蘇左眼有了血絲,連忙說:「小主人,別再透支傾世花了!你凡人之軀,經不住這樣的損耗。」
蘇蘇沉默不言。
事實上,她找到這裡,內臟已經隱隱作痛。如勾玉所說,傾世花的每一次使用,都對她這具身體是極大的傷害。
她看看天色,只希望在天亮之前,找到祖母帶她回去。
離子時越來越近。
叢林里偶爾有兩隻眼睛碧綠的狼,幽幽看著她,不敢靠過來。
蘇蘇覺得不太對勁,空中似乎有股奇怪的味道,不待她深想,懷裡一燙,竟是滅魂珠淚又變出三枚釘子。
已經六枚了……
破空聲傳來,蘇蘇幾乎立刻憑藉本能避開箭矢。
鼓掌聲傳出來,一個絳紫衣衫的少年從林中踏出來。他看上去年齡不大,眉眼間卻縈繞著一股煞氣。
見了蘇蘇,他有種獵人看見獵物的興奮。
「你就是葉三小姐,等你這麼久,你終於來了。」
「八皇子?」蘇蘇說,「我祖母呢?」
「那個老太婆,放心,她暫時沒事,潛龍衛璽印在哪裡,你帶來了嗎」
事實上,看見八皇子那一刻,蘇蘇的心就沉了沉。
她耗費傾世花的力量偷偷過來,本意就不想被八皇子發現,找到祖母帶她悄悄走,沒想到八皇子會在這裡等她。
八皇子比澹臺燼還要小兩歲,他眉毛生得濃,遠遠沒有澹臺燼容貌驚艷,只趨於俊俏。
勾玉沉聲說:「會不會是葉冰裳通風報信。」
這個揣測太過惡毒,如果真是葉冰裳,那她分明就是要祖母的命。
蘇蘇沉下心,拿出袖中半掩蓋的碧璽,很快又收回來:「帶來了,讓我看看祖母。」
八皇子神情莫測地打量她。
「那是璽印?」
蘇蘇說:「是。」
其實是皇后的碧璽,她心砰砰跳,只希望八皇子沒看清楚。
八皇子可惜地搖搖頭:「不在你手上啊,你連潛龍衛璽印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神色古怪地笑:「你那個,倒是有點兒像我母妃求之不得的皇后碧璽呢。難不成是我那個殘暴不堪的皇兄給你的?」
蘇蘇低咒一聲,也不再和他廢話,抬手朝他打過去。
八皇子哈哈大笑,臉色變得陰森:「黃毛丫頭,來了我的地盤,還敢這麼囂張。既然那個小雜種在意你,你就更要留下來了。」
只見空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無數只赤炎蜂。
勾玉說:「不好,他們澹臺皇室人人豢養妖物!」
赤炎蜂最早就是從周國皇室流出去的,八皇子手裡也不知道有多少東西。
蘇蘇現在要跑倒是來得及,可是她離開,祖母怎麼辦?
她拔劍殺死兩隻攻擊她的赤炎蜂。
然而太多了,如同一個蜂巢被捅穿,所有赤炎蜂都朝著蘇蘇而來。
這樣的情況下,蘇蘇寸步難行。
她旋身落在地上,赤炎蜂身軀龐大,她盡量往狹小的地方躲,朝著八皇子靠近。
八皇子說:「不自量力!」
他在這裡躲這麼久,手中自然有不少籌碼。上頭兩個皇兄,澹臺明朗,澹臺燼都是心術不正的暴君,擁護他的人自然而然就多了。
赤炎蜂沒再動,蘇蘇背後卻突然撒出一張血紅的網。
勾玉大驚:「是融屍網!」
前面是赤炎蜂,後面是融屍網,蘇蘇突然明白澹臺燼以前竟是和她小打小鬧讓著她,因為他從來不會動殺招。
八皇子打不過澹臺燼,而自己一到這裡就身處險境。
沒辦法,為了避開身後的融屍網,她只能選擇撲向赤炎蜂。
眼看赤炎蜂的口器要刺穿她的肩膀。
銀色蝴蝶穿過赤炎蜂群,猛地照亮叢林的黑夜,赤炎蜂像是覺察到了什麼,紛紛逃命似的散開去。
蘇蘇狼狽地摔在地上,眼前出現一隻玄色雲紋靴子。
她抬起頭,就看見了澹臺燼,他譏誚地看著她:「就這點本事,也敢與虎謀皮。」
他轉頭看向八皇子,冷笑著說:「小畜生,孤讓你選一種死法。」
蘇蘇心想,不愧是親兄弟,罵人都一樣。
澹臺燼甚至更過分。
八皇子也怒了:「今日讓你有來無回。」
這裡到底是八皇子的地盤,空中那股奇怪的粉霧彌散過來,澹臺燼背後的招魂幡飛速旋轉,眨眼就驅散了粉霧,八皇子說:「這不可能!」
澹臺燼說:「殺了。」
蘇蘇已經站到了澹臺燼身邊。
八皇子眼見情況不妙,就打算撤離。
蘇蘇想到祖母,想要追上去。
她才往前走了一步,澹臺燼握住她手腕,怒道:「你想死嗎?」
「我祖……」
她才說了兩個字,空中銀藍色的箭光閃過。
澹臺燼猛地抱住她,帶她躲開箭矢。
那箭矢穿透樹榦,一支又一支,朝他們射來。
廿白羽心一沉,這不是八皇子的人,是……潛龍衛!
被澹臺燼抱住那一刻,蘇蘇腦海里一片空白,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懷裡的滅魂珠淚瞬間一燙,竟變成了九枚釘子。
他毫無所覺,少年魔神的愛像是觸摸不到的空氣。他生如死水,連動心也悄無聲息,像一灘死水。
那麼輕易,卻又在沸騰。
他們倒下去的時候,他甚至用手掌墊住了她的頭。
空氣在她眼中彷彿瞬間凝滯。
澹臺燼離她那麼近,眼裡的緊繃感讓她看得清晰。青年的身體護住她,身後是飛速而過的箭矢。
她如果……要殺他,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連勾玉也興奮道:「小主人,快!」
這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
蘇蘇眸光一冷,祭出滅魂珠淚。澹臺燼用懷抱牢牢抱著她,下一刻,三顆金色的釘子進入他的心臟。
澹臺燼怔然低頭,看見少女一雙冰冷的眼。
澹臺燼臉色慘白,嘴角留下血來,好半晌,他鬆開了她。
「為什麼?」
蘇蘇清亮的瞳顯得格外冰冷:「我本來就是來殺你的。」
「殺我?」他低聲重複了一遍,「不是要……當我……」
三枚滅魂釘再次進入他的心臟。
他臉色慘白如紙,突然抬起頭,用一種冰冷的眼神看著她。
「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你從來就不喜歡我,你和他們一樣,只想讓我死!」
蘇蘇覺得不對勁,想把最後三顆滅魂釘釘入他心臟。
他突然詭異地彎起唇。
六月的夜風,一瞬變得冰冷,拂過蘇蘇的發。
他心臟的地方,一枚藍色的鱗片幽幽亮起。
勾玉倒抽一口涼氣:「葉冰裳把護心鱗給了他!」
最後三枚釘子,撞在護心鱗上,變得粉碎。
青年的臉色像是屍體一般森然慘白,他揚手,蘇蘇倒飛了出去。
她過度使用傾世花,本就是強弩之末,被護心鱗打中,一口血「哇」地噴出來。
一柄劍橫在她脖子上。
蘇蘇心裡無限下沉,頭腦和身體全是冰冷的。三枚滅魂釘……碎了。
她的任務失敗了。
然而比這更可怕的是,青年蹲下看她,他嘴角鮮血一直流:「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很可笑。」
蘇蘇劇烈咳嗽著。
他掐住她的脖子,似哭似笑怪聲道:「我的喜歡你不稀罕,那就試試我的恨。」
蘇蘇一個字都沒法說出來,護心鱗一閃,她暈了過去。
「今日是十五。」
有人在她耳畔這樣說。
十五?她當時並沒與反應過來,這個詞意味著什麼。直到一雙冰冷的手,漫不經心解開了她的衣衫。
縱然是夏天的夜晚,空氣的冷意依舊讓她瑟縮。
蘇蘇猛然睜開了眼。
冰冷的地牢,她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四周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耳畔的呼吸聲便顯得更加清晰。
她想動,發現手腕和腳踝上,都被弱水捆住。
蘇蘇試圖用先前的辦法解開,發現毫無作用。黑夜裡那雙冰冷的眼睛,嘲弄地看著她掙扎。
蘇蘇的心無限下沉。
她想說話,發現喉嚨被封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很害怕是不是?」他低聲笑道,神經質般開口,「孤前幾日,日日夜夜就是你這樣的心情。」
「一個人身處黑暗,總盼著明日會有光。但是你看,這個世界沒人會救我,就像……沒人會救你。」
蘇蘇的手觸碰到他的身體,發現他什麼都沒穿,她幾乎立刻收回了手。
她的反應讓他再次冷冷笑出聲。
「你或許在背地裡笑話了我很多次。瞧啊,那個叫做澹臺燼的蠢貨,你過去打他,罵他,折辱他,他依舊不捨得殺了你。他甚至想過什麼都不要,讓你做皇后。」
「他蠢不可及,甚至明知道你再次離開他,他依舊選擇來找你。因為怕你真被八皇子那個畜生弄死了啊。」
「可是潛龍衛的箭矢,六枚釘入心臟的釘子,讓他看清了,他真是賤。」
他的唇冷冷在她脖子上游移。
蘇蘇心裡有種難以言說的惶恐,她身體滾燙,呼吸急促,她想去找小山給自己的那隻蠱蟲,卻發現蠱蟲不見了。
每三月的十五,她終於想起那是什麼——
結春蠶。
她曾生生捱過一回,知道那有多難熬。而現在,蠱蟲不見,她的結春蠶再次發作。
男人冰冷的身體抱著她,他的手指折辱般拂過她的身體。
喑啞又惡毒地說:「放心,我知道你不稀罕做我皇后了。我也不會再那麼蠢,不稀罕妾?」
「你連妾都沒得做。」
「就死在這裡,放浪形骸地死。」他拽住少女的發,「或許你大可開始哭,你賭一把,我是否會憐惜?」
「哈啊,不哭?」他笑起來,輕輕掐住她腰肢。
「沒關係,夜還漫長。今晚外面本來是你的封后典禮,現在不是,刑罰開始了。」
蘇蘇說不出話,身下的石床堅硬如冰。身邊男人在她耳邊如同惡魔低語。
勾玉沒了反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她頭一次感受到了五感無法使用的恐懼,她難受極了,手指死死扣住身下的石床,像一條瀕死的魚。
他捉住那隻手,同情地開口:「多可憐啊,要不你求求我?」
「哦,我忘了,你現在沒法說話。」
他起先還是低笑,後來沒再笑了,低低哼起兒時在夏國聽到的歌。
那是無數宮人寂寞的夜晚,用來消遣的歌曲。那些恐怖而孤寂的夜裡,他什麼都沒能學會,學會了這些骯髒的東西。
如今,他唱給她聽。
少女在他懷裡顫抖,她的手指被指甲抓出血來,又在他皮膚上抓出幾條口子。
他握住她的手,在唇間一吻,然後輕而易舉碎了她的指骨。
「痛嗎?比不上我心臟里的痛。」
黑暗裡,他嘴角滲出血,他大笑著,繼續哼歌。
少女不知道捱了多久,終於,她顫抖著抱住他脖子。他停止唱歌,愉悅地笑出聲來。
他進入自己那一刻,蘇蘇再也忍不住,眼淚滑落眼角。
夜色在眼前破碎,她大口喘著氣。
手指疼,身上哪裡都疼。
沒法出聲,任務失敗的恐懼,讓她顫抖得像只小獸。
澹臺燼在她耳邊,時而冷笑,時而說著憐惜同情的話語。她看不見天光,只覺得疼和冷。
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扣住。
他動作短暫停了一瞬,隨即更冰冷地捉住她的腿,肆意撻伐。
「感受到了嗎?我。」他頓了許久,摸到她發間滾落的淚,「我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