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高深莫測的沉默
媚妃看著靈慧的紫兒對小嬋和小然點點頭：“怪不得人都說明珠藏於山野，據說眠雪也是在荒野大澤裏長大的，所以總是給人一種飄然若仙的感覺；你們看這個小丫頭是不是不輸於她的徒弟嵐嵐吧？”
小然笑道：“這女孩子比嵐嵐的心氣更高。”
見左右無人，小嬋歎了一口氣：“提到她們，我倒是覺得我們別討論這些別人家的事情了，不知道宮裏現在鬧成什麽樣兒了呢 。”
一語觸動了媚妃的心事。
其實這一路行來，幾天幾夜的，她何嚐不是在一直想這件事情。
自己就這麽一走了之，皇帝怎麽樣了？
他會不會去媚華殿的灰燼裏尋找自己？或者隻是象征性的去憑吊一下？
甚至，繼續他自己的尋歡作樂？
仔細想起來多麽的可笑，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在進行著這個遊戲，第一次，是蘇驥在路邊茶館裏，帶人用一張大車裝走了她和小蓮，把她送到他的身邊。
現在，又是蘇驥帶著人用一張車轎護送著她遠離他的身邊，遠離那個時時刻刻都想置她於死地的地方。
第一次，把她帶到一個對於當時的她來說，是一個殘酷的環境；第二次，對於她來說，是個臨時的殘忍的決定。
誰也不會想到，午夜臨近之時，安靜祥和的媚華殿，突然從幾個房間一下子噴出無數道火舌。
小然和小嬋嚇壞了，一起失聲驚叫起來，媚妃卻在最初的驚恐之中迅速的鎮定下來。
她看見已經被熊熊烈火包圍的房間極其鎮定的歎了一口氣，神色逐漸轉為悲愴，對林小然說道：“帶我離開這裏。”
一時之間，林小然沒有聽明白媚妃在說什麽，隻是本能的叫道：“娘娘別害怕，我這就帶你到安全地帶。”
火光之中，媚妃竟然笑了一下，神色也轉為一種奇怪的安詳，她看著小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不是安全地帶，是，離開這裏，遠走高飛……”
林小然看著媚妃絕決的眼睛慢慢地點點頭，熊熊的火勢已經不容她再質疑猶豫，她提起一壺準備夜間飲用的茶水澆濕一塊錦被，然後把錦被蒙在媚妃身上，伸出雙手小心的托起媚妃笨重的身體。
小嬋急了，頓時大哭道：“娘娘，不要拋下我，您到哪裏我都是要跟著的，您要是不要我，我就跳進這火海殉了您。”
小然對小嬋大聲叫道：“別廢話，要想跟著娘娘就趕緊抱緊我的腰，記住，在我落地之前，千萬不要鬆開手。”
黯淡的夜色裏，她被林小然攜帶著，飛簷走壁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那裏。
那裏，已經火光衝天，她隻來得及帶走親手刺繡了一半的嬰兒肚兜。
帶不走的，是她曾經深深愛戀過的那個男人。
一路上，小嬋和小然都在觀察著她，卻發現她似乎並無多大的悲戚之色，臉上竟然始終是平和的。
突然的離開給她無比尊榮的皇宮，離開給她許多寵愛的皇帝，她卻是連一滴淚水都沒有，反而比她們更平靜，好像她早就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會離開，淡定從容的可怕。
第一次，小然發覺自己並不了解這位從小到大的發小，而小嬋對自己的這位主子更是無端的生出更大的敬畏之心。
她們忽然發現，其實一直以來，她們根本就無從得知這位娘娘的內心深處到底在想些什麽了？
也許正如俗話說是的，主子就是主子，不高深莫測的主子就沒辦法讓人稱其為主子了。
…………
媚妃不禁苦笑了一下，對小然和小嬋說道：“那裏現在和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不提也罷。”
小然倒是很讚成媚妃的這句話，說句老實話，她一直覺得後宮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媚妃離開那裏，重新恢複自己沐雲芷的身份，未嚐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特別是皇帝寵幸已經不再的時候，沒得白白的留在裏麵煎熬，白白的葬送了性命。
還是一身兩命。
小嬋卻是依舊鬱悶，有些切齒的低聲說道：“娘娘，我們就這麽不做一聲的一走了之，陛下會不會認為媚華殿的火是我們自己故意縱的？倒叫想燒死你的小人白白的快活了去。”
媚妃也歎了一口氣，搖搖頭道：“我不想知道是誰縱火焚燒媚華殿的，也再不想糾纏這些恩怨情仇，隻希望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安安靜靜的撫養孩子長大就行了。”
媚妃的意思很明了，她其實是可以利用媚華殿起火做一些文章的，可是，她更明白，無論是皇後還是青妃，追究起來，都是兩敗俱傷的事情。
她不想手足相殘，也不想去和青妃爭個高低，就算是她扳倒了青妃，那又如何，她自己的親生姐姐照樣不會放過她；除非她連姐姐一起扳倒，自己做了皇後，否則就永無寧日。
但是，她不想這樣做。
她情願選擇離開。
因為她發現她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大度，當皇帝夜夜流連在別的女人那裏的時候，她隻是覺得心疼，一種無法言說的心疼，痛到她幾乎無法正常的呼吸。
就算是她不怕傷天害理，不擇手段的做了皇後，那又如何？一個做了皇帝的男人，是永遠不會隻屬於一個女人的。
她知道皇帝的心裏最愛的可能還是她，但是，皇帝也是人，也是一個男人，和所有普通的男人一樣，沒辦法拒絕那些美豔的風情萬種的誘惑。
而且，做了皇帝的男人也沒必要去拒絕誘惑，他們天生就是為了享受這些誘惑的。
隻能是她愛錯了人。
愛上一個全天下女人都會去愛的男人，注定是萬劫不複的。
她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命運沒有放過她。
她明白，歸根到底，她隻是一個嫉妒的小心眼的女人。
她沒辦法去對小然和小嬋說清楚這些，隻能保持著一種看似高深莫測的沉默，任由她們胡亂猜測。
小嬋習慣性的撅起嘴，有些不依不饒的說道：“娘娘，你這樣顧念著皇後，可是……她何嚐把你當成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