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人與雨
老頭把一隻手搭在長椅的椅背上，大嘴巴對著瑞恩.大衛，噴槍似的，開口又重複嘮叨：“我喜歡雨，打小就喜歡。無論是狂風暴雨還是朦朧細雨，總給我不一樣的體會，從中享受到不同的樂趣。
??“記得我還隻是兩三歲的時候，就喜歡撐著雨傘、穿著雨鞋跑到街上淋雨踏水。那時，有人說我醉翁之意不在酒，穿著高檔名牌開襠褲跑到街上，純粹是為了炫耀。其實不是的，我隻是單純喜歡雨而已。長大後，我喜歡坐在咖啡廳靠窗的位置，品味咖啡的香濃苦澀，欣賞窗外的雨景，感覺就像品味人生。有人說我坐在高檔咖啡廳靠窗喝咖啡，純粹是為了裝.逼，其實我的目的不是喝咖啡，我隻是在聽風思雨而已。我媽媽在世的時候時常說，我之所以喜歡雨，那是因為我是在一個下雨天出生的.……”
??瑞恩.大衛對老頭的話無動於衷，一言不發，沉默以對。他嘴唇緊抿，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漠視著開闊的清澈湖麵，看起來就像在發呆。寒雨霏霏，落在湖麵上，蕩漾起一個個小小的漣漪，瑞恩.大衛目光的焦點猶如那漣漪一般，由一點擴散開來，毫無邊際地遊蕩。
??“我呸——”
??老頭突然朝瑞恩.大衛臉上吐了一口痰，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襲擊來的太突然，瑞恩.大衛一時無法反應過來，臉上就多了一灘水跡，他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僵硬緊繃地抖了幾下。
??這肮髒無禮的人類！
??瑞恩.大衛隻感到自己一直壓抑的怒火直往上升，如果在原來的世界，他有一百種方法將老頭人道毀滅。他恨不得暴跳起來將老頭暴打一頓，然後將他投進湖裏淹死喂魚，讓他死得很有層次感。
??但是他沒有，他早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尤其是在監獄裏麵待的七年，更是學會了隱忍與偽裝。他強壓著怒火，深呼吸了幾下。他緩緩地轉過臉，指著臉上的唾液，盡力以一種平靜的語氣問老頭：“老先生，你能否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麽嗎？為什麽我臉上多了屬於你的分泌物？”
??“這其實和下雨有關。”
??老頭無關痛癢地解釋，然後停頓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接著長篇大論：“小時候，我坐在課室裏麵聽課，天突然下起雨來，我很自然就被外麵的雨吸引住了注意力。老師突然跑到我身邊，他說我不聽他講課。於是他用教鞭打了我的一隻手，並要求我將另外一隻手伸出來一起受罰。所以，朋友，我希望你將另外一邊臉轉過來。”
??自己就是因為這樣被噴了一臉，從心理學的角度看，這不是瘋子的邏輯麽？瑞恩.大衛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老頭，以瑞恩.大衛理性的思維，他是不屑於和一個瘋子爭鬥的，尤其還是一個老瘋子，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他也很認真地回應瘋老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不過很抱歉，你不是我的老師，你也不是我朋友。有時間你可以讓你老師過來這兒，我很想見見他，我會很感激你的，我保證不打死他。”
??瘋老頭摸了摸自己的頭，瞪著黑色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瑞恩.大衛，以一種極怪異的口氣說：“你真想看到他？他來不了了，因為他十年前過世了。”
??瑞恩.大衛遺憾地歎了口氣，道：“我很難過，你知道的，他是一位好老師。”他沉吟了一下，接著說：“對，他是為好老師。為這位好老師，請允許我默哀三個鍾，哦，不，應該是三十個鍾，在此期間請不要打擾我，好嗎？”
??瘋老頭讚同地點點頭，眼中泛出異彩，很用力地點頭說：“好的，朋友，我絕不打擾你！”
??瘋老頭笑吟吟地看著瑞恩.大衛，老老實實地等待……
??三秒鍾過去了，對於瘋老頭來說，這個時間太長了。
??“哎，我說，朋友。”剛開始的幾秒鍾瘋老頭還是很老實的，靜靜地坐著，但是幾秒鍾一過，瘋老頭就舊病複發，坐不住了。臀部好像裝了轉輪，他在長椅上左扭扭，右轉轉，坐立不定。他實在忍受不了，要他閉嘴那麽久，實在是一種酷刑，哪怕隻是幾秒鍾。
??他抹了一把嘴唇，眼巴巴地凝視著瑞恩.大衛的側臉，又開口說話了：“朋友，默哀隻要心裏默哀就行了，用不著閉上嘴巴。我們應該找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做，比如，聊天，亂侃打發時間是有效合理利用時間的最佳的方法。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麽樣？——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哈哈，我給你講一個有關於下雨的有趣故事。故事開頭永遠是這樣的，某年某月的某個下雨天，一個嬰孩出生了，那就是我，從此迷上了雨……”
??這個死老頭，重複來重複去就喜歡拿下雨天說事，難道他就不能說點別的嗎？瑞恩.大衛在心裏為自己默哀，為什麽自己如此不幸，竟然遇到這種人。
??瘋老頭對於瑞恩.大衛這位忠實的聽眾格外滿意，平時是不會有人聽他廢話的。今天這個年輕人特好，特有耐心，不但陪他賞雨，還聽他說話，還從來不打斷他，所以他說話的興致很高。
??他繼續興致勃勃地說道：“所以，每當下雨的時候，我總會想方設法地溜出來，在雨中遊逛，那份愉悅之情不是一般人能感受到的。珍妮護士老是阻止我出來。有一次，她用鐵鏈把我鎖住，以為就這樣可以把我困住了。哈哈，她太小看我。我輕而易舉就逃出來了。你想知道我是怎麽逃出來的嗎？”
??瘋老頭一臉神秘地把臉湊過來，去拉瑞恩.大衛的胳膊。瑞恩.大衛差點就跳起來，將這個瘋老頭掐死，幸好他還是忍住了，隻是很無奈地將手臂抽了回來，不耐煩地哼了一聲，白了老頭一眼，心道：“該死的臭老頭，滾開，不然大滅絕就從你開始！我是一槍爆了你的頭呢，還是將一顆袖珍型的原子彈塞進你的嘴裏，好讓你閉嘴呢？至於你那點破事————誰管你是怎麽出來的，你出不來更好。
??瘋老頭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瑞恩.大衛心裏死了幾回了，他沒有感受到瑞恩.大衛眼中所帶的殺氣，兀自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我不告訴你，除非你問我~~哈哈！”
??瘋老頭的嘴巴一打開就仿佛關不上的，他滔滔不絕地將他是如何以命運做抗爭的往事一件又一件地說出來，很明顯，那個叫珍妮的護士就是老頭的命運，她掌控著老頭的自由。不過，總感覺是他將珍妮護士耍的團團轉，而且樂在其中。對於他是如何逃出來的，老是賣關子，非要瑞恩.大衛親自問，不然不肯說。瑞恩.大衛根本無心搭理他，任由他說。
??然而，瑞恩.大衛還是低估了瘋老頭的嘮叨勁。他能將一件小事重複十遍二十遍也不會厭煩。瑞恩.大衛仿佛感到一隻蒼蠅在眼前飛來飛去，讓他苦不堪言，他實在受不了了，最終.……他隻好開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瘋老頭閑聊。
??從談話中，瑞恩.大衛知道了瘋老頭的身份，其實是個構紋大師，這次是到塔塔布托鎮休養的。瑞恩.大衛並不了解構紋大師是一個什麽概念，他隻是感覺到瘋老頭不平凡一麵，從隨後的談話中，證實了這一點，瘋老頭的學識是非常淵博的，隨著話題的展開，他就越發認可這一點。這讓他有些吃驚，原本他還以為瘋老頭隻是一個平凡的愛嘮叨的老人。
??其實，瘋老頭比瑞恩.大衛更加震驚，瑞恩.大衛的學識非常之高，讓他有種高山仰止的錯覺。他發現，瑞恩.大衛除了對一些常識性的事情，諸如構紋和異獸等等一無所知之外，在其他領域都有極深的造詣。無論是政治上，還是經濟上，雖然話語不多，隻是寥寥幾句話，但都能一針見血地直指本質。尤其聊到機械設計、物質構造時，更讓瘋老頭驚歎不已。而這隻是開始，等聊到宇宙，涉及到星體運行，星係運轉，黑洞白洞，時間與空間的概念與理論等等，更是讓瘋老頭徹底蒙了，因為他之前從來沒有涉及到這方麵，對這方麵聞所未聞。真正的原因是，洛思特蘭德大陸上的人們至今還沒有將大陸探索完，何況是太空開發，所以他們對太空所知有限。
??瘋老頭感覺到，自己麵前打開了一扇窗，窗戶外是無限的奧秘！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