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我老了
艾悠悠覺得今天的事不對勁。
林葉他們出現的時間比他預計的要早，而且不是早了一點半點，所有的時間他都計算過，他也一樣是一個謀慮大師。
他當然知道這地宮裡還有人在，雖然他不清楚到底是什麼身份，他甚至覺得藏身在此的就是拓跋烈真身，但這不妨礙他的計劃。
他是想利用這個人來阻止林葉他們，不然的話他何必非要跑到鬼市地宮裡來？
艾悠悠當然是一個聰明人，可是有些聰明人在鑽牛角尖的時候就會變得執拗起來。
聰明人鑽牛角尖的話，大概比笨人鑽牛角尖還要執拗。
他只是覺得，我把拓跋烈這麼一個大隱患都給你找出來了，你難道還要揪著我不放？我都為你解決問題了你為什麼還要揪著我？我只是一個對你沒有威脅的人。
如果真的是，那就是毫無道理可言了。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什麼人的威脅，他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啊。
所以他斷定了，只要林葉他們發現拓跋烈真身藏於此地，那麼林葉他們必然就會放過他了，畢竟和拓跋烈比起來他又算的了什麼？
然而，他發現計劃好像出了些意外。
林葉他們比預計的還要快就到了這邊，那就說明拓跋烈沒有能阻止林葉他們。
他高估了拓跋烈的實力？
他無法確定這一點，但他必須儘快逃離。
當初見到龍游的時候他就猜到了，這裡必然是沒有什麼出路的。
他和龍游都說了謊話，都說這裡有一條能通向雲州城外的密道。
如果有的話.……又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
艾悠悠覺得自己從地宮出去的路上一定會遇到什麼麻煩，不管是來自林葉還是來自拓跋烈，這個麻煩都會很大，都會讓他面臨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
可是，並沒有。
地宮這一路上都出奇的順利，沒有遇到任何人……不，是沒有遇到任何活人。
他看到了大殿附近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體，那些近乎於無敵的武卒全都被斬倒在地。
他還看到了那屍首分離的青銅戰甲，這讓他更不能理解為何會敗的如此快如此簡單。
雖然他充滿了好奇，但他連多停留一息仔細看看的勇氣都沒有。
計劃出現了變故，他現在又成了林葉等人追殺的第一目標。
「媽的.……」
艾悠悠一邊縱掠一邊低低的罵了一聲。
這沒道理。
拓跋烈既然籌謀了那麼久，既然在這裡還興建了一座如此恢弘的地下宮殿，為什麼就擋不住林葉？完全沒道理。
他一口氣衝到了出口，還是那口井，還是來時路，似乎一切都回歸到了原點。
他從井裡出來的時候謹慎的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任何危險這才跳了出來。
他確定沒有危險，因為他是世所罕見的賦神境大修士，在他修行了符文之術后，他更加確定了自己在這世上已經稍有對手。
至於林葉他們，艾悠悠還布置了兩個疑兵.……甲一和甲二。
那兩個實力並沒有多強的符師被他留在了那個山洞裡，如果林葉他們追出來的話必然會搜查山洞，那兩人在山洞裡操控著一個法陣，是艾悠悠和甲一甲二共同完成的法陣。
事實上，在林葉他們即將走出密道，那個偷襲了流沙戰甲的刺球，也是他和甲一甲二布置的符文法陣。
山洞裡那個符文法陣更為強大，注入了艾悠悠不少修為之力。
甲一和甲二雖然不是修行者，可藉助艾悠悠的修為之力完全可以操控那個法陣了。
只要林葉他們進入山洞，就算不會被符文法陣擊殺，也必然會被那個龐大的陣法阻止，最起碼能拖住林葉他們一段時間。
接下來.……毀掉入口。
艾悠悠從井口裡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毀掉這個入口，這樣一來，所有的危險也就全都解除了。
林葉他們，還有那個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拓跋烈真身，都將被永久的封存在這鬼市地宮裡，等到再次被人察覺當然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等到那個算無遺策的太上聖君感覺到不對勁，安排人將這裡徹底挖開，大概最少已是一年以後？那個時候，艾悠悠還會害怕什麼？
這就是艾悠悠為自己謀求的雙重保險……第一層，只要地宮裡的人真的是拓跋烈，就必然會和林葉等人廝殺到兩敗俱傷，如果真的是這樣，艾悠悠自然會出現把僥倖活下來的那一方殺掉。
但是拓跋烈敗的太快了，也莫名其妙，所以艾悠悠就不得不用到第二重.……毀掉地宮。
艾悠悠這個計劃其實很周密，雙重保險之下足夠讓他有機會從雲州脫身。
自此之後，天高雲淡，鳥飛魚躍。
可是就在他準備出手毀掉那口井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如果他出手那他一定會被人殺掉。
這是一位賦神境大修士的敏銳感覺，而且不可能出錯。
艾悠悠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就那麼看著井口，他只要發力就能將這裡毀掉，可他只要發力他就會被人殺掉。
他甚至錯覺，自己之前看到的多是錯覺，林葉根本就沒在地宮裡追查他的下落，一直都在這裡等著他出現。
如今這雲州城裡，除了林葉之外還能有誰具備威脅到他的實力？
不，這已經不是威脅到他的安全，確切的說，是威脅到他的生死。
「請問，是哪位前輩到了這？」
艾悠悠謹慎的問了一聲。
他保持著戒備的姿勢，也保持著自己沒有侵略性的態度。
「你果然和傳聞之中一樣，永遠都想考慮自己應該怎麼才能活下來。」
黑暗之中有人回應他，那聲音讓艾悠悠的背脊在瞬間就布滿了寒意，他剛才是戒備著沒敢輕舉妄動，現在則是認命了一樣的不敢有任何舉動。
每個人都有心魔。
艾悠悠也有，這個心魔就是促使他當年選擇忘記自己身份的那個人。
在見過那個人之後，艾悠悠就決定不再做一個婁樊人的諜子，自此之後，只做一個一心求活的人。
老掌教。
是他，艾悠悠不會聽錯他的聲音。
「您……怎麼會在這裡？」
艾悠悠慢慢的轉過身來，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或是自己的真誠，他甚至沒敢如剛才那樣保持戒備，主動散去了他的護體真氣。
當然，這一切也都是假象，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隨隨便便認命？
「我不該在這裡？」
黑暗中，老掌教緩步走出來。
月色下，那位看起來就像是鄰居家裡一事無成但絕對足夠慈祥的老人家，就那麼走了出來，甚至還帶著些顫巍巍的模樣。
像是一陣風就能把人吹倒。
「弟子艾悠悠，拜見掌教真人。」
艾悠悠在見到老掌教現身之後，沒有絲毫遲疑的跪了下去，態度虔誠，比起任何上陽宮弟子都要虔誠。
「別裝了，再虔誠也是裝出來的，在你這虔誠外表的背後，藏著的就是一顆思考著如何才能將我一擊必殺的心。」
老掌教走到艾悠悠面前才停下來，完全沒有一點顧慮似的。
若是稍微有些顧慮之心，大概也會稍微保持一些安全距離。
「弟子.……不敢。」
艾悠悠抬頭看向老掌教，這個已經是他心中夢魘多年的老人家，看起來真的是人畜無害啊.……可是艾悠悠是見過掌教真人殺人的。
用一種，絕對碾壓的方式殺人。
別人殺人是殺人，被老掌教所殺的人，死的時候會給人一種連六道輪迴之路都被封死了的錯覺，就是……形神俱滅。
「其實有些時候我也不理解。」
老掌教緩聲說道：「你這樣一個人也許算不上是威脅，別人總想著怎麼做大做強，唯獨是你，總想著做強然後苟活.……」
艾悠悠連忙說道：「掌教真人慧眼如炬，弟子確實從無害人之心……弟子自知身份敏感，所以只想好好活下去，只想修行之事.……」
「唔。」
老掌教道：「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答案令我滿意的話，我可以只廢掉你的修行，留你一條性命。」
艾悠悠眼神恍惚了一下。
廢掉修行？！
可他還是很快就再次俯身下去：「弟子願意，請掌教真人問吧。」
掌教真人似乎對艾悠悠的態度還算滿意，點了點頭后問道：「當年拓跋烈聯合許多人出賣劉疾弓的時候，其中有些人給朝廷中的敗類和婁樊人牽線搭橋。」
艾悠悠的臉色猛的一變。
「和……弟子無關，是與弟子同一批來大玉的婁樊諜子所為。」
「真的？」
「回掌教真人，弟子在真人面前不敢有一句謊言，弟子所言，句句真心。」
老掌教點了點頭后說道：「我還是願意相信你的。」
艾悠悠立刻叩首：「弟子多謝真人開恩，弟子多謝真人開恩！」
老掌教道：「但我好奇，以你現在的實力，為何就不想與我一戰來博一條更寬的出路？你自身修為境界不低，如今又修行了符文之術，你該有些自信才對。」
艾悠悠道：「弟子再修行百年也不是掌教真人的對手，弟子永遠都不敢與掌教真人為敵。」
老掌教微笑道：「你只是覺得你再修行百年也不是我對手，而不是永遠不敢與我為敵，前邊那句是真心，後邊那句是假意。」
艾悠悠道：「只求掌教真人放我一條生路，可以……可以廢我修行，弟子願意自此之後在上陽宮內抄寫道法，為上陽再做貢獻。」
老掌教道：「你若是真心這麼想，其實你早該找我來說這些真心話。」
艾悠悠無言以對。
老掌教道：「現在我要廢掉你的修為，你可還有別的什麼話說？」
艾悠悠叩首道：「弟子並無怨言，弟子誠心實意接受真人處置。」
說著話的時候，已經把頭低了下去。
老掌教伸手按在艾悠悠的頭頂，當掌心貼合在頭頂的那一瞬間，艾悠悠忽然間低頭往前一撞.……他覺得這是自己唯一的勝算了。
老掌教修為境界高深，內勁應該是遠比他要雄厚的多，所以他剛才就在思考，唯一勝算就是近身……
近身？
老掌教微微一笑。
他在艾悠悠往前一衝的同時，一膝撞在艾悠悠的腦門上，在艾悠悠身子被撞起來的那一瞬間，老掌教連續七十二拳轟在艾悠悠的胸膛上。
七十二拳，按照老掌教的實力一拳就能把艾悠悠砸飛出去至少幾十丈遠。
可是七十二拳，卻讓艾悠悠寸步不退，這七十二拳，硬生生的全都挨了下來。
七十二拳之後，艾悠悠已經跪倒在地。
「你是那麼怕我，就該記得.……我向來也不喜歡那種距離很遠的打法，打架這種事，當然還是拳拳到肉的感覺更爽一些。」
老掌教微微俯身，看著跪在那的艾悠悠說道：「我年輕時候，同樣的時間能打你一百拳，現在老了……終究是，歲月不饒人，打不動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