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下江南
此去江南道,有兩條路,一條是北上入河南府走黃河道一路東行至鄆州附近轉京杭大運河沿河道南下至江南道,此為水路。
一條是都畿道走陸路,經許州、潁州等地入蘇杭。
秦懷道選擇走水路,一是水路途經地多,看似路遠實則比陸路快而且舒服,陸路不僅風吹日晒,而且騎馬顛簸,他自然不懼,不過有舒服的水路誰想遭這個罪呢?
更何況,黃河水患自商周時期便一直是各朝歷來的頭等難題,每年在此所耗費銀兩達百萬之數,若是遇到大災之年,花費上千萬兩白銀都是正常的。
入河南府看看黃河,他也安心些。
五人沿官道而上,一路各有風景,亦能不斷聽到百姓對長安日報所言之事的評價,於秦懷道而言,了解民心是必不可少的事,所以每到一地,他就會仔細聆聽百姓對整個新政以及長安日報中所提之事的看法。
其中不少百姓表示雖然並不明白所謂的新思想有何意義,但提及百姓當家做主時,人人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神色,朝廷的改變不僅給整個大漢帶來新的思想,也帶來了新的動力。
在一個權力屬於百姓的朝廷治理下,人們逐漸走出了戰爭的陰霾,對未來充滿希望。
又有國樂府演奏的《我和我的大漢》不斷滲透進各個州道,一時間新風尚席捲整個大漢,讓大漢呈現一片欣欣向榮之勢,也讓暗中有鬼之人不敢妄動。
河南府尹如今名為路准,是大漢後由吏部侍郎連跳三級入的河南府,乃實至名歸的當朝從二品大員,行河南府諸事,雖然大漢照襲部分大唐舊制,設有都水監,但地區性的水務依舊由各地方官兼管,所以河南府一帶的黃河水務,也是由路准負責。
途經河南府,秦懷道等幾人特地繞道上河南府大堤查看水務,目前治理的思路仍舊是老一套,築堤防患,在未築堤時,洪水泛濫,黃河激流水湍,泥沙被急流沖刷分佈兩岸,不會沉積,自春秋開始治理后,黃河被束於兩岸大堤之中,泥沙淤積,逐漸將下遊河道抬高,此時的黃河河道已高於堤外平原,是名副其實的地上河。
若是大堤垮塌,帶來的危害遠比春秋時期要高得多。
春訊將來,黃河大堤上許多河工正在加緊固壩,大量青石條、木龍被搬上大堤,準備投入到堤壩中使用。
為進一步了解黃河大壩的情況,秦懷道特意找了幾名河工詢問。
見前方有位老河工正在休息,秦懷道帶著羅武等人上前。
他向老河工行禮而後問道:「這位老人家,我想看看這黃河大堤,不知老人家能否帶領我查看一二?」
老河工道:「你是誰?河道之事乃朝廷大事不容有失,若無府尹大人手令,幾位還是早早離開吧。」
這位河工也是明事理之人,倒也沒有呵斥秦懷道的冒失。
秦懷道向程處默使了個眼色,程處默當即抱拳亮牌:「這位老河工,吾乃程咬金元帥之子,大漢十大將軍之一程處默,奉陛下令暗中巡視河道,還請河工行個方便。」
這些武勛二代的名聲早已傳遍各地,一聽到程處默的大名,老河工便激動起來,他拿著程處默的手令看了又看,這才確定無誤。
「原來是程老元帥之子,好得很吶,不瞞幾位說,當初程老元帥跟著李二打天下的時候,老朽有幸跟隨征伐過一段時日,後來李氏得了天下,我便返回家鄉,再後來又成了河工,以為此生再無望見到程老元帥,不想在此還能見到程老元帥的子嗣,何其有幸。」
原來是程家舊部,程處默得知后高興不已:「原來是跟隨父親大人的叔伯,不知叔伯怎麼稱呼?」
老河工連忙站起,示意程處默不要叫這麼叫:「叔伯可擔待不起,我原名馮寄章,將軍叫我老馮即可。」
程處默道:「那我便叫你老馮叔吧,老馮叔,陛下非常關心黃河大堤,不知道現在黃河兩岸的堤壩,是否能防得住洪水?」
老馮叔看向不遠處波濤洶湧的黃河,目光有些憂愁。
「你們看,黃河之水滔滔不絕,自有人發現開始,由隴右道奔騰而去,直入渤海,可水患遠大於人患,別看打仗死的人多,每年因為水患死的人可也不少,至少貞觀年間因水患死的人就不比陛下與李泰征戰時死的人少。」
秦懷道心中大驚,他只知水患吃人,沒想過水患帶來的死亡竟比戰爭還要大。
頭腦相對簡單的房遺愛顯然比他更加吃驚。
「老伯你在吹牛吧,區區水患怎麼可能和打仗死的人相比?要知道,打得狠的時候屠城也是經常發生的事。」
聽到房遺愛質疑,老馮叔卻笑了,他站在黃河大堤指向遠處的河南府:「你看,此處是黃河大堤,遠處便是河南府,若是發生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整個河南府都不能避免,全部被淹,你猜猜看河南府若是被淹,會死多少人?整個黃河道上,又有多少個像河南府一樣的大城?」
「若是再算上沿途各縣鄉里,所遭受損失將會是天量。」
幾人聽完,個個神色獃滯,他們向來只知帶兵打仗,不料水患之事,遠勝於勐虎。
程處默懷疑道:「也不盡然吧,各地都築有大堤,就算髮生洪災,也只是從大堤上溢出,不至於每地都會受災,損失也沒大到這種程度吧。」
這位曾經的老兵用堅毅的眼神告訴程處默:「各地有大堤是不假,但不能防住洪水,尤其是各地治患各為其政,上游防不住了開閘泄洪,壓力一級一級傳下來,到達峰值時何其可怕?關鍵是洪水到來之時並非短時間內就會降低水量,屆時水淹千里,水櫓屍橫,何其慘烈?」
說完,馮寄章長嘆口氣,常年治河,讓他見過太多這種慘狀。
秦懷道知道,他所說的不僅如此。
若各級官員再暗吞治河銀兩,以次充好,後果更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