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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四章 整活兒

  蔣冕明白,對楊廷和這樣手握大權的首輔來說,走什麼程序並不重要,哪怕楊廷和私自讓地方將生鐵轉運走,只要這批生鐵仍能用在西北軍備上,那楊廷和非但沒有過錯,還會在朝野獲取更高的聲望。


  敢為了國家,跟皇帝的強權對抗,這是何等氣節?


  但很多事,不可能像楊廷和設想的那般一帆風順。


  永平府城。


  當日乃永平府將生鐵轉運后的第二天,楊慎去知府衙門問了一天案,入夜正打算好好再看看案宗,看先前襲擾礦場的案子,是如實上報說錦衣衛知法犯法,還是如孫交所說的那般往東北狄夷身上推……


  恰在此時,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楊慎起身去開門,但見楊平帶著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進來,頓時起了戒備之心。


  楊平介紹道:「大公子,此乃永平衛指揮僉事李鏜。」


  楊慎皺眉不已:「怎麼到這裡來了?事情沒辦妥嗎?不知要避諱?有什麼事,暗中找人溝通便可,來這兒像什麼話?進來吧!」


  楊慎很怕被人看到。


  就算都知道這件事是楊廷和暗中委派懷柔伯施瓚乾的,但楊慎還是要避諱與地方駐軍有任何來往,不能讓楊家人捲入到這次「偷盜」生鐵的事件中。


  二人進到房間內,楊平一臉緊張之色:「大公子,出事了,本來運到衛所各處的生鐵,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不見!」


  楊慎身體一震:「你……你再說一遍!那麼一大批生鐵還能憑空消失不見?」


  「是。」


  楊平無奈,只能將目光轉向一邊的李鏜。


  李鏜「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卑職無能,已讓各處的人加緊盯防,但一夜間,藏在各處的生鐵,卻如從未有過一般,空空如也,看守庫房的人對此竟也毫不知情,已拷問過各處守衛,暫時毫無線索。」


  楊慎整個人有些發懵。


  以他的聰明睿智,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那可是幾百萬斤的生鐵,不是幾百斤或者是幾千斤,這還能憑空蒸發?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楊平道:「大公子,咱的人也去現場看過,運鐵入倉房的時候,咱的人暗中相隨,照理說不該出現此等問題,有些貯藏生鐵的地方,還在各千戶所駐地,卻不知為何……」


  楊慎稍加思索,厲聲喝斥:「一定有內鬼!永平府過去兩年,都是張秉用當知府,他一定收買了你們永平衛的軍校,李鏜,你這差事怎麼當的?」


  李鏜繼續跪在地上,一臉懊惱之色:「卑職到任,也尚且不到三個月……」


  楊慎非常煩躁。


  怎麼都沒想到會有這一茬?

  他突然聯想起朱浩之前的擔心,朱浩曾提過,事情的發展有點匪夷所思,就像錦衣衛精心布置的陷阱,當時他還信誓旦旦保證,就算是陷阱也不怕。


  但沒想到,這陷阱挖得如此深,他楊慎掉進去后很可能再也爬不出來。


  「你們再去調查!我現在就去知府衙門!」


  危急關頭,楊慎只能想到朱浩。


  畢竟朱浩是地方知府,手上要人有人要錢有錢,要關係還有關係,若那批生鐵丟了,事態很可能不好控制,所以只能再勞煩朱浩。


  楊平問道:「那……是否要通知老爺?」


  楊慎怒道:「你瘋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生鐵找回來!現在已不是生鐵在誰手上的問題,而是有人想藉此機會,攻訐家父監守自盜!還有你李鏜,要是東西找不回來,我看你等著被朝廷治罪吧!」


  ……


  ……


  楊慎連夜

  去找朱浩。


  朱浩正優哉游哉,於書法內拿著本書看,得知楊慎造訪,他也沒出去迎接,而是讓人把楊慎迎到書房中。


  「用修兄,今晚的晚宴不夠盡興?不如明日我們再吃點火鍋如何?」朱浩笑道。


  楊慎黑著臉:「虧你還笑得出來,那批生鐵丟了。」


  朱浩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驚訝地問道:「啥?」


  楊慎這才將楊平和李鏜跟他彙報的事情,一五一十跟朱浩說了。『


  朱浩聽完后顯得很懊惱:「我剛收到孫老部堂的來信,他讓我別亂來,說此事可能牽扯重大,讓我不要為彰顯臣節而做出萬劫不復之事,我還琢磨,這件事有令尊和朝中眾多文臣相助,應該不會有事吧。這怎麼……都查過了?沒有內鬼?這麼大一批生鐵要運走,總不能一點痕迹都沒有吧?」


  此時的楊慎,坐在那兒也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沉痛。


  從他到永平府後,就感覺自己處處主動,卻不知早就被人吃定了,讓人牽著鼻子走卻還懵然不知。


  楊慎道:「現在正在調查,我懷疑,李鏜手下那幫永平衛的人,過去幾年或都被錦衣衛收買了,你想錦衣衛在地方上開礦,跟駐軍一直相安無事,衛所那邊……唉!是我沒考慮周全啊。」


  朱浩苦笑道:「你是想說,這批生鐵前腳被運到地方衛所,後腳就被錦衣衛的人給運走?到現在鐵在哪兒?要是這批鐵找不到,一口黑鍋可就要扣在你我頭上了!尤其是我,這批鐵可是我給扣下的,值好幾萬兩銀子,要是陛下追究,我賠得起嗎?」


  楊慎無奈地望向朱浩,眼神古怪。


  你小子,還在想賠不賠得起的問題?

  你不是應該擔心錦衣衛怎麼整治你?直接把你抓去北鎮撫司大牢,對你嚴刑拷打,讓你把生鐵交出來,到時你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朱浩道:「我這就讓人去查。」


  「先等等。」


  楊慎突然想到什麼,叫住了朱浩。


  朱浩站定,望著楊慎。


  楊慎道:「如你先前所說,此事若真是錦衣衛精心設計的圈套,那從一開始,他們就算準了一切,他們既然準備充分,輕易不會讓你找到的……」


  朱浩皺眉:「楊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會是想讓我一個人上表請罪,把所有責任攬在我一個人身上吧?」


  「嗯!?」


  楊慎抬頭打量朱浩,好似在說,你怎麼能這麼想我?


  我是那種甩鍋的人嗎?

  但在稍微停頓后,他的腦海里又冒出個想法,你小子怎麼這麼懂我?要是能犧牲你一個,保全我和父親,那自然再好不過。


  楊慎道:「沒有要犧牲你的意思,只是,我們還是要坐下來從長計議。」


  朱浩冷冷道:「用修兄,我是相信你,才把扣押生鐵之事說出來,先前若是我稍微懂得變通,早些把此事告知孫部堂,他來信對我陳明利害,或許我就不會捲入此事中!現在生鐵不見了,誰都會以為我是聯合本地衛所之人,把這批鐵給侵吞了,我豈不是百口莫辯?」


  「你……唉!」


  楊慎沒想到朱浩反應如此激烈,不過想想也是。


  以往朱浩就不太喜歡捲入到朝廷的是非,想的事能為官一方,混個安穩日子就行,誰曾想朱浩願望達成,好不容易當上知府,卻還是被幾方勢力當成棋子擺布,現在這麼大一批生鐵被朱浩扣押后不見,那等於是讓其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這就不是以後還能不能當官的問題,命能不能保住還另說呢。


  朱浩道:「此事,一定跟唐寅到永平府有關,他來此處,表面上跟我商議事情,其實就是在設

  計我!不行,我要去見他!」


  說著,朱浩起身就要走。


  楊慎趕緊擋住情緒激動的朱浩,道:「你這麼去,很可能落入他們的陷阱中。」


  朱浩嘆道:「我現在已在陷阱里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楊慎道,「見到唐寅之後,你別說話,由我來,他們一定會在我們面前裝糊塗!若是有條件開出,或還好,若是他們不開條件,那就是要魚死網破,你大可不承認有這回事。」


  朱浩道:「我現在否認還來得及?」


  楊慎給了朱浩一個堅定的點頭:「來得及,你記住,任何時候都有家父在,他都會力保你!」


  「嗯。」


  朱浩頷首,這下算是明白了,楊慎在他面前掰扯半天,還是打算犧牲他,撇清楊廷和跟此事的關係。


  ……


  ……


  唐寅下榻的客棧。


  因為楊慎住在驛站,唐寅跟陸松到府城后,就直接找了家客棧住下,每天無所事事,跟楊慎那種勤於查案的態度截然不同,他來永平府,好像純粹就是遊玩散心的。


  大晚上突然聽到朱浩跟楊慎一起來訪,他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因為從始至終都沒人告訴他,那批生鐵丟了。


  「你們……」


  唐寅不太喜歡同時面對朱浩和楊慎。


  他是那種直腸子的人,不擅在別人面前演戲,想演也演不好。


  但現在既然朱浩和楊慎一起來,他就必須要恪守規矩,在人前表現出跟朱浩「不太熟」的樣子。


  朱浩笑道:「唐先生,知道你好美酒,特地給你帶了百年陳釀來……可否請我們進去坐坐?」


  唐寅道:「你等等,我先叫人……」


  「不用了。」朱浩道,「我們師徒相見,為何要有外人在場?再說陸千戶還有旁的事要做呢。」


  唐寅心想,你小子又在玩什麼花活?

  你自己來也就罷了,居然還帶上楊用修?

  你乾脆玩死我得了!


  「進來吧。」


  唐寅讓開位置,讓二人入內。


  朱浩和楊慎進到房間后,目光四下打量,好像那批幾百萬斤的生鐵就藏在這房間里,或者這房間里有什麼重要線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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