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八章 心神不定(求月票)
無論皇帝怎麼說,楊廷和都堅守住底線,那就是永平府知府的人選不變。
管你皇帝做什麼妖呢,若是你沒什麼圖謀,就不會單獨叫我們來商議,現在但凡是小皇帝你堅持的,那就是我要反對的,以不變應萬變。
最後君臣間別的事都沒有提,就這麼不歡而散。
楊廷和與蔣冕往內閣值房走,蔣冕不解地問道:「陛下為何對召敬道回朝,如此費心?莫非真是敬道在宣講方面,頗有建樹?」
楊廷和打量蔣冕一眼,語氣略帶嘲諷:「一個初出茅廬的稚子,即便是狀元之才,你覺得學識方面有多高的造詣?再說,是否有建樹,是陛下看重的東西嗎?」
「呃……」
一語中的。
在楊廷和跟蔣冕看來,朝中比朱浩有見識,學問比朱浩強的,講課比朱浩優秀的,比比皆是。
就算朱浩真的很優秀,皇帝找誰來日講,完全是隨心隨性,反而是誰講得好,皇帝反而會疏遠,因為皇帝找人進侍日講,那也是看派別不看才能。
楊廷和抬頭望著不遠處的宮闈,嘆道:「以我所知,最近陛下的人,在造那種名叫火車的東西,推進還很快,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陛下想要調換永平府知府人員,便是為促成此事。我們得防備陛下派人去威逼利誘敬道……年輕人,不知官場險惡。」
蔣冕道:「介夫你的意思,是陛下軟的不成,會來……硬的?」
「嗯。」
楊廷和重重點頭,「否則陛下先前為何會同意讓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去當這個永平府知府?這是要挑軟柿子捏……」
「不過以老夫所知,敬道有勇有謀,若是陛下全都明處使力,未必能佔到便宜,可要是使出一些不同尋常的招數,就怕敬道難以防備。」
蔣冕嘆息:「那是,現在永平府湧入不少錦衣衛,他們辦事可不講規矩,絕對不能因為如今廠衛消停下來,就覺得他們不敢亂來。那……應當如何派人相助敬道?」
楊廷和道:「我會讓用修去安排,此事上,你就不必擔心了。」
……
……
目送楊廷和跟蔣冕離開,朱四撇撇嘴,一臉不屑的模樣。
「跟他們提兩句敬道的事,他們定會以為朕要對敬道出手。」朱四提到楊廷和、蔣冕,臉上猶自帶著輕視。
張佐憂心忡忡道:「就怕引起懷疑。」
朱四道:「怕什麼,他們對敬道的懷疑,早就過去了,敬道有本事的地方,就是可以悄無聲息為朕做事。可惜了啊,朕其實真的想把敬道調回來,沒有敬道在,最近你看連處理朝事朕都力不從心。」
在朱浩走後,看起來一切如常,但光是批閱奏疏這一項,朱四的短板便提現出來。
在大事上,會有朱浩安排,但一些小事,諸如地方上報的日常瑣事上奏,朱四便只能讓張佐採納內閣的意見。
當然先前朱四已經多次在硃批事上,收緊或是放鬆,這次突然又開始放鬆,楊廷和等人壓根兒就沒懷疑到朱浩頭上。
但如此,卻讓朱四有種喪氣的感覺,因為對硃批的放鬆,意味著對內閣票擬的過多採納,會突顯內閣在朝堂上的作用,而他作為皇帝則難免有一種權力旁落的挫敗感。
能選擇的話,朱四寧可讓所有事都出自朱浩決策,最好內閣的意見絲毫不去採納,架空內閣。
這顯然不是朱浩或是張佐等人願意看到的一幕。
張佐笑著提醒:「朱先生到永平府,距離京師不遠,有大事的話,傳話讓他知曉,一來一回快馬用不了一天。」
「一天時間也很長啊,再說了,有大事再找敬道,那小事呢?朝堂上最
多,也是最複雜的,反而是小事,朕總不能每一件事都要等上一兩天,要敬道批複好奏摺再送回來吧?也不知敬道怎麼想的,難道他就不能想個對策,不去永平府嗎?」
朱浩去當知府,始終是楊廷和派系集體意志的體現,最後朱浩也沒想辦法化解,還在吏部三催四請后選擇同意。
朱四此番找內閣二人來,並不擔心朱浩的真實身份泄露出去,一是朱浩曾跟他說過,現在楊廷和對其懷疑已逐漸減輕,況且這位首輔即將離朝,不會再去考慮身邊是否有內鬼的問題。
二就是朱四真的想通過一些手段,讓楊廷和把朱浩給召回來,諸如利用把唐寅派出去主政一方之事,讓楊廷和覺得可以順利剪除皇帝身邊一個重要幕僚。
但誰知,楊廷和的計劃是把唐寅派去浙江,而不是永平府,而且楊廷和覺得永平府知府位置安排上自己人,比讓唐寅去更放心,也就不同意在永平府知府職務上,以唐寅換朱浩的主張。
「幫朕寫封信,告訴敬道,就說朕想他了,讓他抵達后,時常給朕來信,報一下平安。你也把京師這邊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跟他說明白。」朱四道。
張佐為難道:「這……不妥吧?」
朱浩現在仍舊是打入楊廷和派系的卧底,就算皇帝跟朱浩間的通信都是在暗中進行,但若是過多去信,錦衣衛經常來往於京城和永平府間,能保證外界不獲悉,繼而對朱浩的立場產生懷疑?
朱四道:「都是為讓朕安心,這也不行?照辦吧!」
張佐突然意識到,新皇還是沒有安全感。
尤其當朱四聽了朱浩的分析,知曉現在楊廷和於朝中不長久,又知道楊廷和致仕前很可能會掀起一場官場的狂風暴雨,擔心之下,只有多跟朱浩書信來往,聽聽朱浩的分析,才會讓朱四把不定的心給安回肚子里。
所以說,朱四堅持要跟朱浩通信,就是為了求個心安。
當皇帝當到這麼沒安全感……也是沒誰了!
如此一來,就算張佐不想辦,也只能遵旨行事。
……
……
朱浩趕赴的永平府,的確距離京城沒多遠。
沿著順天府官道往東,過蘆台,折東北再沿官道前行,就算不太趕路,一天走個八十里上下,四天即進入永平府地面。
永平府在大明,軍事用途大於一切,這裡衛所林立,大明著名的遼東關口山海關便在永平府治下,當然在嘉靖朝,這裡遠不是大明邊疆的東方盡頭,但因此處設置有薊州等重鎮,還有薊州巡撫等……
嘉靖初年,尚未設置薊遼總督,遼東等處關防壓力不大,大明防禦重點都在西北,至於東北……在大明看來,只是一群未開化的野人,並不能威脅大明皇權。
不過這種軍事重地,就算是個知府,就像附郭的州府一般,也不是什麼香餑餑。
正因為如此,朱浩從翰林修撰被調為永平府知府,外人並不覺得是一種拔擢。
朱浩剛進永平府地面,開平中屯衛指揮僉事行指揮使事的鞏頻,便親自帶人前來迎接,並將朱浩一行迎接到了開平中屯衛衛城,設宴款待。
鞏頻今年四十多歲,本在遼東戍守,一直到嘉靖皇帝登基后,才得以調到山海關內,當了開平中屯衛指揮僉事,正想謀求往西北邊鎮發展……當兵的大概都不想再東北受苦,在西北好歹有個軍功的盼頭,在東北則完全是混日子等死。
「……卑職早就聽聞朱狀元才華橫溢,一曲《臨江仙》,傳遍大明九州,就連這邊陲之地將士,都能聽到您的大名。」
鞏頻話語間對朱浩很推崇。
朱浩作為管理地方政務的知府,地位上遠比鞏頻這個行指揮
使事的武將高,再加上朱浩名義上是楊廷和門人,邊陲軍所之地,受到的禮遇很高。
這些武將不懂朝堂之事,在他們看來,即便楊廷和將來退下去,內閣依然會被文官集團把持,九邊各處武將調遣,也是楊廷和派系眾大佬一句話的事。
朱浩既是狀元又有才華,還是楊廷和欣賞的門人,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說不定過不了幾年朱浩就入閣當閣老了呢?
若朱浩真上位了,鞏頻光是跟朱浩曾在一個府共事,就是很好的晉陞之階。
這種事,放在歷朝歷代,都是需要主動放下身段賣力攀附結交的。
朱浩笑道:「鞏將軍客氣了。「
鞏頻道:「卑職不懂什麼禮數,粗人一個,就知道喝酒,卑職敬您。「
……
……
朱浩不打算在開平中屯衛內久留,來日就要往治所府城而去。
但其實礦山距離開平中屯衛很近,朱浩去治所后,還得折返於礦場和府城間,
當晚朱浩喝得不多,等他往驛館落榻時,這邊皇帝的書函已經以六百里加急送來,朱浩本以為有什麼要緊事,等到了房間,把書函打開,才知不過是隨便哈拉幾句,是那種很沒營養的通信。
「……大人,陸千戶已派人在官道等候,說是隨時聽從您的調遣。」
跟在朱浩身邊,化身為普通家僕,卻實際為錦衣衛接頭人的手下跟朱浩彙報。
朱浩道:「跟陸千戶說,不用迎接我,我先得趕到府城,等一切安排妥當,才會過來……另外派人連夜給京師回信,告知他們我已到永平府地界。」
小皇帝現在心神不定,朱浩只能想辦法安朱四的心,哪怕這種日常通信沒有必要,朱浩也必須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