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打破砂鍋問到底
朱浩的兩個大舅哥,都知道了朱浩不單是個會讀書擅於應科舉的書生,還是個會做生意的鬼才。
雖然這年頭的讀書人普遍看不起商賈,但銀子對讀書人來說也是真的香,誰不想多賺錢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看著火鍋店的生意,連孫家兩兄弟都帶著些許憧憬,如此這般找人開店,賺了錢卻能進自家腰包的經營模式,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事。
下午兄弟倆回家,一起見到父親。
孫交聽長子孫元說已見過朱浩,便問道:「你對他印象如何?」
「還好。」
孫元說不上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孫京笑道:「今日中午我與兄長還應邀去吃了一頓飯,乃火鍋,說是朱翰林家裡開的店鋪,生意很不錯,恐怕能日進斗金。」
孫交微微皺眉。
有關朱浩經商的事,他還真沒調查過。
但隱約記得朱浩說過,跟黃瓚的小舅子蘇熙貴有來往,好像還提到聯合做生意什麼的。
孫元道:「以兒看來,妹妹嫁過去應該不會吃苦,本以為他是錦衣衛家族出身,身上會有武夫的蠻橫,卻見其生性隨和,與世無爭,加上有頭腦,能打理一些營生,妹妹嫁過去或有事情做。」
孫交沒好氣地道:「這叫什麼話?你不會是想說,我孫志同的女兒嫁過去,要給他朱家管理那些市井營生?成何體統?」
孫家兩兄弟見父親生氣,也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
……
孫交嘴上不想讓女兒去管理什麼生意,但之後卻一直在想這件事,甚至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他想不通的是朱浩在皇帝籌措錢糧方面,具體起到的作用是什麼。
作為一個政治嗅覺敏銳的老臣,他本能感覺到,皇帝身邊最得到器重之人很可能是朱浩,雖然他自己也覺得這個想法太過荒唐,但綜合分析下來……朱浩不像是其所表現出的那麼豁達,更像是個小陰謀家。
兩天後,孫交在戶部衙門見到前來拜會的內閣大學士費宏。
費宏過來找孫交談河工調撥錢糧的事,涉及到來年朝廷預算問題。
正事談完,孫交覺得費宏應該不是楊廷和死黨,有些話便可以試著問問:「子充,你回朝後,可有察覺陛下與先皇……有何不同?」
這問題有點籠統,涵蓋面太大,讓費宏一時都不知該怎麼回答。
費宏道:「先皇嬉鬧,今上勤勉,或也與今上初登大寶,需要政績和民心有關。」
費宏評價很中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現在的嘉靖帝可比正德帝好多了,簡直是仁君的典範,除了在大禮議方面跟大臣之間的矛盾很深之外,其餘的地方簡直是無可挑剔。
但費宏也說了,不能以現在新皇的表現來判斷他以後的施政,正是因為他是小宗入繼大宗,沒當過太子,無法贏得人心,才需要這麼勤勉的表現,等他皇位坐穩了,誰知道他會不會跟現在這樣勤勉?
孫交問道:「那陛下處理朝務方面……你覺得如何?」
費宏苦笑道:「孫老部堂啊,你有話便直說吧,其實我們同殿為臣,陛下如何,在朝堂上你完全可以自己看,你若是問我意見,我自然覺得今上除了禮數方面有所偏差,其餘完全配得上聖君之名。或者你有旁的看法?」
孫交畢竟年長費宏十幾歲,加上費宏剛回朝,孫交在費宏面前也就能以資歷更深的「老頭子」自居,雖然二人年歲都不小了。
孫交道:「直說了吧,我是想問你,陛下在批閱奏疏方面,見地如何?」
若是要問皇帝施政情況,單以跟皇帝的接觸,孫交覺得朱四做得還不錯,朝堂上表現出的能力挺好的,每次朝會時奏疏應對,總能對答如流,涉及到戶部的奏疏批閱也都是一針見血。
可要是問具體的情況,就只能問內閣中人,畢竟外臣不知道內閣大學士票擬內容,或許新皇施政全是靠內閣大臣提供的意見呢?
費宏正色道:「提到這個,就更是不易了……陛下在朝中諸多事務上的思慮周詳,往往能令介夫他們稱奇。」
「怎麼個稱奇法?」
孫交感覺自己好像問到點子上了。
費宏跟孫交屬於同期回朝,在朝中同樣受到排擠,無法接觸到核心權力的人,在言談上避諱的地方也就少一些:「這麼說吧,今上在奏疏批閱上,尤其涉及地方重大事務,往往都不以內閣票擬為準,反倒是日常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是以司禮監硃批用印。」
孫交問道:「陛下御筆親批?」
「是。」
費宏點頭,「陛下對於事情的全盤考量,還有地方上很多隱匿的事務,好似都能精準把控,有些事若非陛下提了,連介夫都想不到那一層,地方若是涉及瞞報等事,竟也能被察覺端倪……如此作為,說點不中聽的,就算是大行孝宗皇帝……都或有不如。」
孫交一聽,臉色變得謹慎起來。
費宏跟他一樣,算是幾朝老臣了,費宏入閣雖在正德三年,但其一直都在翰林院任職,孝宗時對文官禮重,內閣三大臣劉健、李東陽和謝遷在朝中事務上多與翰林院中人商討,制誥等事也委命於費宏等人,所以費宏有資格去對比評價孝宗和新皇能力。
孫交道:「陛下年紀輕輕,會有如此高的見地?」
費宏笑道:「志同兄,其實內閣中人平時也在探討此事,說陛下身邊或有能人相助,但不過只是虛妄,眾所皆知,陛下身邊最受器重之人,有從龍之功者唯有司禮監太監張左,以及已故閣臣袁宗皋,可他二人並無此等能力助陛下成就大事。」
「伯虎呢?」
孫交問道。
費宏搖搖頭:「只聽其名,不見其德,更不知其能。不好評說。」
孫交點點頭,好似是知道了什麼內情一樣,起身送費宏離開。
……
……
再過一日。
張左帶著一些禮物,趁孫交散工后,給孫交送到府上,除了二百兩銀子外,還有一批綾羅綢緞和茶葉等物。
孫交詫異地問道:「張公公,這是……?」
張左笑道:「乃是陛下和聖母太後娘娘的賞賜。」
「為何突然頒下賞賜呢?」
孫交故作不解。
張左道:「再有幾日,便是孫老與朱……孫老之女大婚的日子,陛下及聖母太后便賜一些東西……孫老在京師需人照顧,今後沒了女兒在身邊,可以去多雇幾個丫鬟回來,客在異鄉,太后和陛下一直都很挂念。」
意思是說,你是被太后強行綁架到京城來的,你在京城雖然有倆兒子照顧,但不夠細心,現在女兒嫁出去,身邊沒了貼己人,太后便給你點錢請人照料。
孫交笑了笑道:「那興獻太後有心了。」
這稱呼,讓張左臉色稍微有些尷尬。
新皇陣營這邊,雖然也不能直接稱呼蔣太後為「皇太后」,偶爾可以簡稱個「太后」,但多數時候還是要稱「聖母太后」,以體現出跟張太后的本質區別。
而「興獻后」才是蔣太后正式的封號。
孫交這麼稱呼,顯得很生分。
孫交問道:「張公公,老朽有一事不解,可否答疑?」
「孫老請講。」
張左對孫交還是很恭敬的。
不為別的,這至少是皇帝和太后所器重的同鄉老臣,興王府時期便結交的朝中重臣,還是朱浩的老丈人……張左就算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地位尊崇,也要考慮如何跟孫交保持良好的關係。
再加上張左也的確不是那種擅權弄事之徒。
孫交道:「張公公平時經常出宮?」
孫交搖搖頭:「不是很勤……但若是有聖母太后和陛下的旨意,偶爾出來……」
當然不能說經常出,甚至說天天出,畢竟沒事就找人抬著幾口箱子跑去朱浩那兒,跟朱浩一起批閱奏疏,他在皇宮裡辦事的時間,都還沒有在宮外滯留的時間長呢。
「那張公公平時常見什麼人?」孫交的問題,讓張左臉色有些不好看,隨即孫交又補充一句,「比如說伯虎?」
張左強笑道:「孫老是說唐先生啊?經常見……咱家與唐先生在王府便是熟人。」
「那朱浩呢?」孫交問道。
張左臉色瞬間僵在那兒,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支支吾吾道:「這……這……」
孫交笑道:「是否偶爾也會見到呢?」
「是,是。」
張左仔細琢磨了下,說偶爾見,總比說經常見要好吧?
孫交突然收起笑容,不解地問道:「可朱浩平時不都在翰苑中供事,想來也是公務繁忙的,張公公怎會去見他呢?」
張左一聽便感覺自己似乎失言了。
你個老傢伙,沒事在給我挖坑呢?
故意設計陷阱,先問我見唐寅,再問我見朱浩的事,誘導我說出見朱浩,再來質問我見到他要幹嘛?
張左道:「哎呀,孫老,都是王府中人,何以要如此見外呢?先前陛下不是在孫老面前提過,其實朱狀元……很會辦事的。」
「比如說呢?他會幫陛下做什麼?」
孫交不依不饒。
張左一看,這孫交這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趕緊擺擺手:「咱家還有旁的事,請恕不能與孫老多談,告辭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