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他是真的蠢
國子監內。
孫京初來乍到,連個生員的功名都沒有,再加上他背後站著的是出身安陸的戶部尚書孫交,眾士子本來就對安陸人有偏見,以至於他在國子監中舉步維艱。
這天他得到一名湖廣監生引薦,說是要去拜見一位「大人物」。
「這位孫公子,與敬之你是同鄉,進國子監沒幾天,聽說即將要成為國子監學正,你與他搞好關係,以後就不怕沒好人緣了。」
為他引介之人很熱情,全看在孫京老爹的面子上。
國子監中,也講究「鄉黨」,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南方各省份的學子基本都在扎堆,若是同一府縣出來的更是會結成小圈子,孫京沒功名在身,卻很想融入這個圈子,畢竟他在國子監要連續讀三年書呢。
「來了!」
靠近國子監大門的一處茶樓上,剛過正午,引介人指著街上一名弔兒郎當,走路歪歪斜斜,看起來有點不太正常的二十多歲男子說道。
來人正是孫孺。
孫孺別的不行,背景杠杠的,剛進國子監就預定了官職,更要命的是他嘴巴大,啥事都喜歡到處宣揚,以至於同鄉都覺得他有能耐,拚命巴結,別的同窗卻對其恨之入骨。
憑什麼你個沙凋到了國子監,就能預定官職?
而我們則沒有這待遇?
孫京正要跟來人打招呼,卻不知從哪兒躥出來一群人。
這些人看起來也是讀書人,擼起袖子,摩拳擦掌,一擁而上,直接把孫孺給圍了起來。
「你就是姓孫的?」
一名膀大腰圓,怎麼看都不像讀書人,卻穿著一身藍色儒衫的粗莽漢子走過去,一把拎住孫孺的衣領。
孫孺有些發懵,嘴上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放開!」
「pia……」
那漢子一巴掌抽在他臉上。
「這天下姓孫的人多了,我姓孫與否,與你們來找我有何關係?」
孫孺繼續辯解。
「pia……」
又是一巴掌。
「你們這般無禮!可知我是誰?」
「pia!」
「老子跟你們拼了!」
「pia……」
「幾位好漢,有話好好說,我哪裡得罪你們了?」
孫孺最初還天不怕地不怕,但被人不由分說打了一頓后,孫孺頓時把文人的懦弱表現無遺,開始求饒一般問道。
那漢子道:「總算會說人話……告訴你,離翠鳶樓的巧巧姑娘遠一點,否則下次將你打到跪地求饒!」
孫孺滿臉茫然,問道:「巧巧姑娘是誰啊?」
「pia……」
「喂,我真不認識啊,你們能不能搞清楚再打人?會不會是同名同姓,你們搞錯了對象?」
「pia!」
「我想起來了,可能是我認識的一個姑娘,以後離她遠點就是。」
孫孺說到這兒,那漢子抓著孫孺衣領的手才鬆開,周圍跟漢子一起來的人對孫孺好一通嘲笑。
孫孺此時半邊臉已經腫了,用手捂著胖臉一副哀容,卻不理會周圍人的嘲笑,徑直往茶樓這邊走來。
……
……
孫京看到這一幕,人都傻了。
就這麼個貨色,居然讓我跟他搞好關係?
還說對我以後結交人脈有幫助?
莫不是跟我開玩笑吧?
引介人也很尷尬,見到孫孺過來,又不好意思不打招呼,急忙起身道:「孫公子,這裡……這裡……」
孫孺踉踉蹌蹌過來坐下,手捂著左臉,還在強撐:「哦,剛才不小心絆了一跤,臉皮都擦傷了,回去抹點藥酒就好。」
「呃……」
引介人不知該怎麼接茬,勉強一笑道,「那孫公子下次出來的時候小心點兒。」
「多謝關心,我一定小心……不知他是……?」
孫孺目光落到孫京身上。
孫京雖然也很開朗外向,但絕對不像孫孺這般傻逼,望著孫孺那愚蠢的模樣,臉上不由浮現鄙夷之色。
引介人道:「這位乃國子監內另外一位孫姓公子,他的父親乃戶部孫部堂,當之無愧的朝中重臣。」
孫孺一聽,臉上的痛都顧不上了,把手放下來,一臉驚喜,卻因為這一笑扯動臉上的肌肉,疼得呲牙咧嘴:「我知道,我知道……我先生馬上就要跟孫部堂的女兒成婚,不知道……孫兄與孫部堂的女兒是什麼關係?」
孫京皺眉,眼前這位居然是朱浩的弟子?
本來還覺得朱浩能言善辯,又是少年英才,卻未曾想會收這麼個貨當弟子?真是瞎了眼啊。
選弟子如此不堪,真讓人大跌眼鏡,突然孫京又覺得,可能父親對朱浩的偏見,或也有其道理吧。
「正是舍妹。」
孫京耐著性子道。
孫孺笑道:「那以後令妹就是我師娘,你就是我的師舅爺,幸會幸會。」
這邊孫孺極力攀關係,孫京怎麼都覺得,好像認識孫孺是自己吃虧了。
引介人不顧孫京臉上尷尬之色,強笑道:「未曾想二位竟有如此淵源?那可真是湊巧了……敬之兄你是名門之後,將來前途無量,而孫公子則是舉監,未來大明棟樑啊。」
「等等。」
孫京打斷引介人的話,「你是說……他是舉人?」
「是啊?在下先前未對敬之兄你說明嗎?」
引介人也很納悶。
國子監中有舉監,你第一天知道?
孫京則有種吃了蒼蠅屎的感覺。
感情眼前這個看起來沙凋般的傢伙,居然是舉人?而自己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考上呢!同樣都是安陸出身,教育資源和考試資源都一樣,或許之前某次還在同一考場里考過試,憑什麼他就能考中舉人?
老天何其不公?
等等……
這位好像是朱浩的弟子?
朱浩是進士,弟子是舉人?
孫孺擺擺手道:「不值一提,得考中進士才行,舉人……想當官都當不了好的,我正在發奮圖強,希望下一次會試中能脫穎而出。」
引介人問道:「孫公子不是說要放官了嗎?」
「不影響,一個國子監學正,當不當都那麼回事。」孫孺說得好像很看不起國子監的官職一般。
聽了這話,引介人一陣尷尬。
你不稀罕的東西,可是別人擠破頭都求之不得的,你個年紀輕輕又沒什麼才學的傢伙,憑什麼這麼自信?
孫京問道:「敢問這位公子,先前你……是如何考中生員的?我是問,你認識……朱翰林之前,可有考取功名?」
孫孺聽孫京提到自己的先生,一臉得瑟,昂首挺胸道:「當然沒考取。都是先生教得好,才三年時間,我先考中生員繼而又考中舉人,其實不瞞你們,以我的才學,考中進士都是可以的,但就是給我先生面子罷了……這次他考中狀元,下次就該輪到我了!」
這話說得很傲慢。
若非孫孺是舉人,孫京真想抄起鞋底湖在這貨的臉上。
大言不慚四個字會不會寫?
用不用我教教你?
正說著,外面又鬧哄哄一片。
「讓開!」
好似有什麼人惹事,孫京本能想到,不會是又有人來找孫孺的麻煩吧?再或是之前的人去而復返?
那我可離他遠點,別惹禍上身。
等看清楚……
還真是先前的人回來了,但不是走著回來的,而是被人拖死狗般拎回來的。
先前囂張跋扈往孫孺臉上抽巴掌的那個粗莽漢子,被四個人各拎著一肢,最後「噗通」一聲丟到孫孺面前的地上,摔得很重,另外幾個跟著一起鬧事的也被人拖著手臂給帶進茶樓來。
「大俠,饒命啊。」
那粗莽漢子,趴在地上朝孫孺磕頭求饒。
孫孺側目看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兄弟,我是真不認識那個巧巧姑娘,你一定是找錯人了,再或者是那個巧巧姑娘對我一廂情願,像我這般年輕才俊,有舉人功名又在國子監讀書,未來仕途一片光明……她肯定青睞於我,也可能是中意我的才華,但我對她沒有任何印象,你可千萬別誤會啊。」
那磕頭的粗漢懵了。
都到這會兒了,你還跟我講道理?
孫孺瞪著旁邊把人押回來的便裝錦衣衛,道:「你們這是幹嘛呢?為啥要打人?君子動口不動手知道不知道?」
其中一個便裝錦衣衛抱拳行禮:「公子,是他們先動手打你的,主公吩咐下來,不能讓你吃虧。」
「我沒吃虧啊……」孫孺道。
所有人,包括圍觀的人都情不自禁望著孫孺臉上腫了一圈的臉。
孫孺眨了眨眼睛,隨即指指自己的臉:「這是我自己摔傷的。」
「哈哈哈哈……」
周圍看熱鬧的人不由起鬨。
我們都親眼瞧見你的臉是被地上這些人打傷的,現在人都被抓回來,你卻替打你的人辯護?
你是腦子不好使嗎?
再說了,不是你派人抓回來的?
你這是在跟我們逗趣呢?
「別笑了!都不知道你們在笑啥,把人送回去,給點醫藥費……就給三錢銀子吧,不能太多,最近我荷包也捉緊。對了兄弟,你下次打人前一定要先問清楚事情的緣由,不能亂打人知道嗎?說不一定下次見面就是朋友了,話說不打不相識嘛!」
孫孺好像個傻帽一樣,又在跟打他的人講道理。
粗莽漢子一臉懵逼:「大俠說得都對,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周圍還有人在笑,但笑聲沒之前那麼大了,可能這些人都覺得,孫孺挺會做人。
把人報復了,還跟人講道理,既要以拳頭服人,又要以理服人,這手段……嘖嘖,牛逼啊。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孫孺並不是恩威並施,純粹就是因為他真的蠢,或者或是因為他的迂腐。
「趕走趕走!真是壞我心情。」
孫孺擺擺手,意思是把人驅離,別來打擾自己會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