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心理撫慰
楊廷和府邸。
這天結束了一天公務,楊廷和剛回來,這邊吏部尚書石珤前來求見。
「……中堂,先前陛下特地下旨吏部,問詢有關提出謬議新科進士張璁的外調情況,在下……如實相告,便有特使前來,告知陛下想以張璁為山西按察司副使,不調其去南京,您看……」
這邊無論朱四如何威脅,楊廷和都是要將張璁外調,本來官職都給選好了,南京刑部正六品主事。
楊廷和道:「陛下幾時要關心吏部官員的考核任免了?不成體統。」
話是這麼說,但皇帝對於提出大禮議的張璁委派官職情況很關心,其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人家為皇帝出力,冒天下之大不韙落了個姦邪的名聲,皇帝投桃報李想在其官職任免上出一份力,合情合理。
再說了,你楊廷和外放張璁,就沒幹涉吏部官員的考核任免?
石珤嘆道:「本來不是不可,但一般進士三年考滿之後,調地方上多為承宣布政使司參議,這直接調按察副使……會不會……」
連石珤都覺得,這個張璁陞官比別人快多了。
別人還在六部觀政呢,他就要被直接委派官職,本來調南京刑部主事也算一種恩賜,楊廷和為了避免被人說打壓張璁,給出的官職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但現在皇帝更進一步,調山西按察副使,比楊廷和任命的官職要高上「一級」。
北六部正六品主事,基本跟布政使司從四品參議一個檔次。
南京六部主事則沒法跟參議相比。
現在新皇直接再給其提一個檔次,為正四品按察副使,品階一下子就上來了。
「沒有為任一方的經驗,卻要主持一方讞獄之事,他有經驗嗎?不怕事情處置不好,令地方上出岔子?」
楊廷和嘴上有點不饒人,但心中其實已經默認這件事可操作。
只要把張璁調出京師,對其加以懲戒就行了,新皇沒強行把張璁留在京城當六部主事已算很給面子。
皇帝那邊退了一步,同意把張璁外調,那他楊廷和還有什麼理由繼續堅持把其調到南京呢?
石珤搖頭苦笑,不好回話。
進士觀政三年調地方布政使司參議,而參議這個職位是不定員的,相當於去學習,只有能力強的才有資格繼續上升,而剩下的則可能會調為提學副使或是再回調京城六部繼續當主事……
而按察副使則直接接觸到實權,相當於一省政法系統二把手的職位,那可比參議強太多了。
其餘進士想接觸實權的,基本都要從正七品知縣或是從五品知州開始干,張璁算是這一批新科進士中最早被放到高官位置的。
如此一來,難免會讓人心生聯想,這貨年老考中進士,提拔這麼快,就因為其上了一道議大禮的奏疏力挺新皇?
別人會不會群起彷效?
這都是楊廷和需要考慮的問題。
石珤問道:「那明日朝議上,是否要將此事拿出來議議?即便我們不提的話,陛下也可能會主動拿出來說。」
楊廷和明顯不想再在張璁的問題上跟新皇起爭執,一擺手:「吏部在新一批官員任免上奏中,著重將此人的調遣情況提出,讓陛下知曉其意已達,便可。不是什麼事都要拿到朝堂上商議。」
楊廷和很清楚,既要同意皇帝的意見,不跟皇帝起爭執,還要防止別人聞訊彷效,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事情給壓下來,不對外宣傳,讓張璁低調外放,順順利利把這一茬給渡過,連提出二次大禮議的始作俑者都被調走了,新皇總不會繼續糾纏不休吧?
……
……
於是乎。
兩天後,張璁就正式拿到吏部調遣公文,即刻便要走馬出任山西按察副使。
張璁多少有些失望。
京官調地方,怎麼看都是一種流放,雖然官職不錯,但調任山西,位置有點「偏」,在大明,山西有不少地方都跟九邊相連,屬於戰區,山西地方上的民生自然比不上中原或是江南等地。
「距離京師近,隨時都能再徵召你。」
朱浩跟張璁同乘馬車,路上勸慰。
張璁感慨道:「這才剛考中進士,便能出任地方,在下已心滿意足了。」
朱浩笑道:「走之前,有人想見見你,等到地方你就知道是誰了。」
……
……
等張璁跟朱浩到了目的地,下馬車進入到戒備森嚴的宅院后,就見到一群人在院子里蹴鞠。
等看清楚中間那人是誰時,張璁嚇得臉色都有些慘白。
他是見過朱四的,那模樣令他印象深刻,即便現在已有兩年多不見,個頭長了很多,但模樣卻沒發生多少變化。
「朱浩來了……」
朱四看到朱浩帶張璁來,停止玩樂,跑過來滿頭大汗地望著朱浩,旁邊駱安和幾名侍衛過來給扇風,朱四卻一把接過扇子,狂扇幾下,隨後擺擺手道:「拿塊冰過來。」
朱浩忙道:「這麼熱的天,剛劇烈運動,便直接吃冰,非常容易生病。」
「沒事。」
朱四道了一句,撓撓頭笑了笑,一點都沒有君王的架子,「好吧,我泡水喝,不直接吃冰總該行了吧?嘿,你就是張璁啊?文筆不錯,朕很滿意。」
張璁急忙下跪磕頭。
朱四一抬手:「都是自己人,客氣什麼?你替朕說話,朕自然會幫你,但現在朝堂多為楊閣老的人所把持,朕能幫到你的地方太少了,想把你留在京城都難啊。」
張璁聞言,心中激動萬分,感激涕零道:「老臣必當為陛下竭盡所能,鞠躬盡瘁……」
「欸!別說什麼死而後已的話,朕沒有那麼殘暴,讓人替朕去死什麼的,朱浩讓你上奏,沒強迫過你吧?如果是他逼你這麼做的,朕會懲罰他!」朱四顯得很開明。
張璁急忙道:「未曾。」
朱四點頭道:「那就是了,這也算各取所需吧,以你這年歲,前半生不得志,明明有能力,入朝後自然想有一番作為,而朕不期冀能當什麼曠世明君,但至少不想讓朝堂把持在一群道貌岸然的迂腐文官手裡,朕要銳意變革,讓大明充滿朝氣,讓百姓富足,國泰民安。」
張璁一聽,小皇帝野心不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嘴上說說。
先前還在蹴鞠,看樣子挺愛玩的。
朱四繼續道:「朕不能指望一人成就這些偉業,所以需要有仁臣志士輔左,但現在朝堂上,多數人都懾於楊閣老的威嚴,不敢挺身而出,你勇於出來,朕定不能虧待於你。這也是讓那些臣子知道,朕絕非忘恩負義之人。」
張璁一聽,這小皇帝不講什麼大義,所說都是很平常的交換原則,雖然聽起來有點市儈,但道理明了,一聽就能理解。
人家思維邏輯清晰,說明小皇帝不是那種迂腐的書獃子,或是不明事理的紈絝子弟。
這對臣子來說,再好不過。
最怕遇到蠻橫無禮的皇帝,以為別人的付出是天經地義的,從不知感恩,現在皇帝講理不說,還回報他,讓他一上來就有了別人羨慕的官職,哪怕是到山西去任差,估計那些地方官都會拚命巴結,因為誰都知道他是新皇嫡系。
這生意做得值。
「好了,有關大禮議之事,以後讓朱浩跟你細說,朕很忙,你也別覺得朕是沉迷嬉樂,自幼朕跟朱浩讀書時,就明白寓教於樂的道理,需要勞逸結合。」
朱四說著,還用欣賞的目光看了眼朱浩。
其實也是變相告訴張璁,朱浩不單純是我的臣子,或是我的同學,還是我半個先生,朕當初可是跟他讀書的。
張璁終於明白,為何新皇對朱浩會如此倚重,這亦師亦友的關係,就不是平常人所能相比的。
……
……
張璁如願以償。
臨走之前,終於見到了新皇,走的時候腳步都輕飄飄的,手腳有點不搭。
臉上一直竭力遮掩,依然笑容滿面,春風得意都寫在了臉上。
次日一早張璁就出發前往山西,朱四還賜給他四個奴僕和一輛馬車,以及一些日常用度,為了防止有人在半路上報復,將其殺害或者怎樣,還讓陸松派了幾名興王府儀衛司出身的錦衣衛沿途保護。
「聽說今天你帶張秉用見陛下了?」
入夜,唐寅才知道這件事,直接問詢。
朱浩正在批閱奏疏,聞言道:「是又如何?他出任地方,若是不加安慰的話,或會心灰意冷,以他這般年歲,遇到挫折是否能撐到回京都難說……我這算是幫他一把。」
「哈哈。」
唐寅笑道,「你小子,真是處事周到。」
朱浩笑道:「唐先生,下一步就輪到你了!現在你已從陰影處走到了陽光下,河工賬目的審核奏疏,也以你的名義發了上去,工部現在正焦頭爛額跟戶部核對賬目,想把虧空給找回來,涉及很多陳年舊賬,他們絕對查不清楚,光往死人身上推不現實。」
「呃……所以呢?」
唐寅沒明白過來朱浩說話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涉及到湖塗賬的時候,讓陛下在朝堂上召見你一次,讓你去跟戶部和工部的人舌戰,戰出你的威信來,這樣陛下就有理由,以犒勞功臣之名將你在朝中的位置拔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