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表功
朱浩回到家中,只是跟朱娘和李姨娘打了個招呼,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鞭炮聲「噼噼啪啪」響個不停,把朱浩給吵醒了。他起床伸了個懶腰,看看窗外,天空的太陽已經過了正中,以為只睡了兩三個時辰,來到院子里想洗把臉,就見朱婷正在跟小媛一起玩耍。
小媛說是朱浩的貼身丫鬟,但實際上平日朱浩少有在家過夜,本身年歲小也做不了多少事,就成了朱婷的玩伴。
「哥,外面很熱鬧,娘說你醒了出去看看。」朱婷說話稚氣少了許多,雖還是童音,可比之前乾淨利落多了。
朱浩到了前面的鋪子,就見李姨娘正在收拾糧袋,見到朱浩,李姨娘笑著把手上的塵土拍去,從櫃檯后跨步出來:「浩少爺,這一睡你可睡得真沉,居然一口氣睡了十多個時辰,昨晚和今早你娘怎麼都叫不醒你
「頭晌官府那邊通知,說這次剿匪大獲成功,城內士紳富戶都出了力,其中也有咱一份功勞,你娘去州衙領賞去了。」
「啊!?我睡了那麼久嗎?難怪肚子那麼餓」
朱浩有些詫異,暗自揣測是不是此前心弦綳得太緊,加上徹夜未眠,一下子鬆懈下來,所有才睡了那麼久。
值得慶幸的是,終於不用再提心弔膽防賊,此時家裡鋪子的門板悉數打開,視野極佳,朱浩看了出去,城裡已恢復正常,街道上人來人往,為慶祝消滅賊寇,不時有人在街邊的樹上掛一串鞭炮,用火摺子引燃,人群哄的一下散開,尖叫聲四起。
「砰砰——」
等鞭炮燃放完,圍觀小孩一擁而上,去撿那種沒有即刻炸開的「啞炮」,撿到的發出一聲歡呼,沒撿到的沮喪嘆息,看到不遠處又有人放炮仗,立即尖叫著沖了過去,街頭巷尾嘻嘻哈哈的打鬧聲不絕於耳。
陽春三月的街頭,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就在這時,街對面鋪子里錢串子端了盆水出來,惡狠狠往這邊看了一眼,把水往大路中央一潑,頓時惹來過往行人的叱罵,可錢串子的臉皮何其之厚?聽到罵聲根本就不予理會,轉身回屋去了。
「一點都不懂得做人,活該他沒生意。」
李姨娘幸災樂禍。
朱浩道:「姨娘,等我娘回來后幫我跟她說一聲,我回王府去了。」
「欸吃過飯再走礙」
李姨娘本想挽留,朱浩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
朱浩在街上食肆飽餐一頓,這才施施然回到王府。
王府里比街上更加熱鬧。
大箱小箱的東西正在往裡面搬抬。
剿匪所獲本該上交朝廷,但問題是本地官府在這次剿匪中沒出多少力,功勞基本都是興王府掙回來的,有好事無論是袁宗皋還是張佐,再或是前敵總指揮唐寅,都覺得不該虧待浴血奮戰的儀衛司弟兄。
所以
戰利品還是往自家搬更實在。
「朱少爺。」
「這不是朱少爺嗎?您安好?」
「給朱少爺請安」
朱浩平時進王府大門,很少有人跟他打招呼,即便打招呼也多為客套的禮數。
但這次朱浩回來,明顯感覺到那些侍衛和下人對他態度的轉變,帶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尊重。
外人或許不清楚內情,但王府上下都知道,這場大勝有朱浩一半功勞。
「趕緊幹活,要是賊人殺回來,東西被他們搶走怎麼辦?」
有人在門裡張羅。
卻是蔣輪。
蔣輪見到朱浩,有幾分驚訝:「哎喲,朱大少你回來了?走走,跟我去見興王,這論功請賞豈能缺了你一份?」
朱浩好奇地問道:「這就開始論功請賞了?」
「不然呢?你真當要追殺幾百里,把賊寇趕盡殺絕?說起來這次賊寇損失慘重,光被殺和俘虜就過半,估計很難再成氣候朱大少你可真風光,你那個什麼霹靂彈,隨便丟出去就炸得賊寇人仰馬翻」
蔣輪屬於那種自來熟,話癆的類型。
年歲不算小,可走到哪兒都給人一種老頑童的感覺,卻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不屬於讀書人喜歡結交的類型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說唐寅。
好像只要誰喜歡喝酒,都能跟唐寅當上朋友。
朱浩跟著蔣輪,徑直進入內院。
連個阻攔問話的人都沒有。
朱浩很奇怪這次自己進內院是否出自興王授意,不過既然有蔣輪帶路,就算有人怪責,那就往蔣輪身上推就好。
到了書房院。
王府官員和書吏進進出出,好似很忙碌。
張佐和唐寅坐在書房門前的石凳上說事,見到朱浩和蔣輪前來,二人連忙起身相迎。
「朱浩,你怎麼現在才來?這一覺睡了足足十多個時辰吧?真有你的總結戰報時你不在,興王問及,我說你回家去了,已將你的功勞上報。」
唐寅一見面就搶先說道,言下之意我可沒貪功。
朱浩搖頭道:「實在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了一覺,直到睡醒才過來只要沒耽誤正事就好。」
張佐笑道:「沒耽擱,沒耽擱朱公子這年歲,貪睡些很正常,再說你還要備考府試呢,不養足精神怎麼行?真應該跟鄺知州說,這次朱公子立下曠世奇功,府試就不用考了,直接給個案首就行。」
「哈哈。」
蔣輪嘿嘿直樂,「張奉正,你記性咋不好?朱浩已經是縣試案首了,妥妥的生員,府試隨便應付一下就行這麼小就能獨當一面,將來必定是狀元公的命。」
張佐也在跟著笑,隨後指了指唐寅:「唐先生,趕緊帶朱浩進去見王爺,蔣姑爺也進去吧,王爺正到處找你呢。」
本來朱浩以為書房前大傢伙兒如此散漫,是因為朱祐杬不在,誰知朱祐杬竟然就在裡邊。
或許是一場大捷下來,興王徹底放下架子,與民同樂。
王府上下和諧,其樂融融。
唐寅正要帶路,朱浩一把拉住他,問道:「連侍衛回來了嗎?」
唐寅臉上的笑容頓時斂去,搖搖頭道:「陸典仗已親自帶人去城外找尋,目前情況看並不樂觀,可能被炸得屍骨無存據說東北邊那個營地爆炸點周圍全都是殘肢斷臂幾如修羅地獄。」
蔣輪聽到這兒不由哀嘆:「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古之如此」
說起來,王府內那麼多人,蔣輪不可能全都認識,但一場戰事下來,死了幾個,就好像一起上戰場拼過命,生死與共一般。其中有的人活著回來,建功立業,有的人則長埋黃土,帶給家人無盡的悲痛。
這種極大的心理落差,讓人扼腕。
書房內。
朱祐杬熱情接見朱浩一行。
「孟載,我跟袁長史商議過,此番出兵,系由唐先生和朱浩主持,而炸敵營的策略則是朱浩單獨進言,但朝廷計功,程序繁瑣,許多事情外人聽來匪夷所思,上報無益,加之朱浩年少用不上軍功,就暫時記到你名下吧。」
朱祐杬突然說出一個讓蔣輪驚訝莫名的消息。
「啊?這這怎好意思?都是唐先生和朱浩的功勞我怎敢妄自竊取?」蔣輪興奮得有些語無倫次。
當時朱浩提出用猛火藥炸敵營的策略,蔣輪不過是在旁幫腔兩句,這就要把功勞記到他頭上?
蔣輪覺得幸福未免來得太過突然。
朱祐杬道:「本來功勞該記在朱浩身上,但一則他年紀小,就算有功朝廷也不知該如何獎賞,另外就是他正應科舉,軍功暫時對他無用王府這邊自會記下他的功勞,不吝賞賜,軍功就先掛在你這邊」
朱祐杬說這話時,有點理不直氣不壯,看向朱浩的眼神滿是愧疚。
袁宗皋和他議定不為朱浩表功,主要是為興王府立威考慮。
把功勞讓給朱浩的話,會讓朝廷懷疑功勛到底是誰的,畢竟朱浩背後有著錦衣衛千戶之家朱家。
還有就是把功勞往一個九歲孩童身上安,朝廷會懷疑興王府的動機,簡單的事將會變複雜。
王府上下都知道朱浩有本事,但朝廷不知道啊,有了懷疑自然就要查一下,興王府為何要把功勞往一個孩童身上推,難道說這背後有什麼貓膩
朱祐杬說到後面,沖著朱浩點了點頭:「朱浩,我知這樣做對你不公平,但希望你能理解,王府需要這個功勞,算是我虧欠你的。」
朱浩趕忙鞠躬致禮,笑著道:「興王言重了,我的目的只是幫助王府驅除賊寇,拯救萬民於水火,並沒有想過貪功。」
唐寅望過來的眼神帶著幾分心疼,大概也在為朱浩立功而不能上報而感到遺憾,但此等時候興王低聲下氣向朱浩認錯,他作為幕僚能說什麼?
「不過該有的功勞,我不會少了你的,雖然你不是首功卻也僅次於唐先生」
朱祐杬又帶著信任和推崇的語氣望向唐寅。
唐寅急忙道:「興王明鑒,要不是朱浩的話,絕無昨日之大勝,首功應當歸屬於他。」
朱浩聽了唐寅的話直想笑。
在這裡爭首功、次功有什麼意義?
對朝廷來說,首功必須是興王的,咱都是為興王府做事,人家可憐你,會記得你的功勞,你還真想彰顯自己呢?現在是給興王府,以後就是為朝廷做事,全都是這尿性——有過自己扛,有功要往上邊讓。
就算再心有不甘,但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你不得不接受。
正說著,袁宗皋出現在書房門口:「興王,贛南王巡撫來函,請您過目」
一句話,就把在場幾人目光吸引過去。
朱祐杬接過袁宗皋遞過來的加急文書,看過後,笑著說道:「新任贛南巡撫王守仁來信說將配合我安陸地方剿滅盜寇,誰想大軍尚未過江,這邊盜亂已平息。」
唐寅連忙道:「如今應及早修書給守仁兄,讓其知道安陸這邊的情況。」
袁宗皋笑道:「伯虎你不必擔心,此事早就辦了王伯安的書信乃是兩日前所發,想來此時他已經距離安陸不遠」
「哦。」
唐寅釋然地點了點頭。
袁宗皋又道:「昨日一早老夫已修書於他,將本地大捷之事告知,請他到安陸來,商議向朝廷表功之事,這會兒他應該已經收到信函了。」
言下之意,興王府就算取得功勞,也不能自吹自擂,需要有人幫忙吹一下牛逼,安陸州和長壽縣兩級衙門屬於利益共同體,不方便正好流竄至安陸州燒殺劫掠的盜寇屬於江西,乃是奉旨剿滅匪寇的贛南巡撫王守仁的職責範圍,找他上表再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