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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豬油蒙了心

  朱家。


  林百戶傍晚時來訪,試圖從朱家探知有關王府線索。


  王府中傳出世子生病的消息,錦衣衛沒法探尋究竟陸松一直未曾露面,林百戶多次遣人去陸府聯絡,下人都說主人不在,通過其他渠道也證實陸松滯留王府不歸,一下子就抓瞎了。


  朱嘉氏聽聞林百戶來意, 冷漠道:「林百戶,你有求於朱家才會登門,之前一直留在安陸卻從未曾跟朱家通過氣,用得上的時候才想起看來你回朝後就算大有作為,也會將我朱家忘諸腦後吧?」


  林百戶心中來氣。


  明明朱家長子朱萬宏還在錦衣衛掌控下,朱嘉氏連續對他不客氣,難道朱家真準備捨棄長子?或有恃無恐?

  越是懷疑,越想一探究竟。


  「是這樣的,朱老夫人, 此番瘟疫可說是上天相助,若能趁此機會要了興王世子的命,以興王和興王妃如今的身體狀況,只怕再難有子嗣,可謂一勞永逸到時朱副千戶不就能平安迴轉安陸?」林百戶循循善誘。


  朱嘉氏撇過腦袋,不再瞅林百戶,言語中帶著譏諷:「錦衣衛本該在天子腳下當差,我朱家遷到安陸此等窮山惡水之所,以為心甘情願?我長子在京師,莫說是看守詔獄,就算人在詔獄,也沒必要為一房人而亂掉方寸。」


  林百戶瞪著朱嘉氏,喝問:「那之前王府教習被撤換之事,朱家怎麼個說法?」


  朱嘉氏冷笑不已:「教習都沒進王府, 能怎麼說?我看是你們收買人不得, 便傳出假消息, 讓王府以為教習有問題,這才匆忙撤換,是吧?如今好像還是本地秀才公孫鳳元在王府教書你林百戶手段頗多,難道不會去綁架他家人,脅迫他為你做事?」


  幾句話,雙方就再度鬧僵。


  林百戶努力平復心情,無奈道:「如今誰當教習無關緊要,那個叫公孫的秀才根本無教書育人的經驗,在王府必不長久,不過是王府無奈下的選擇,若有合適人選,說換就換,在他身上花費精神不值得倒是尋常進王府診病的大夫,一直都跟朱家有來往,你們難道不該做點什麼?」


  朱嘉氏語氣冰冷,回道:「即便我朱家知曉,也無可奉告!」


  這下真沒什麼可談的了。


  林百戶在朱萬簡陪同下往院外走去,這次為了表示誠意,他還特意把帶來的人留在朱家大門口, 誰知良苦用心完全沒起作用。


  「不過一個百戶, 拽得屁股翹上天, 以後千萬別到千戶家來撒野,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強龍難壓地頭蛇,可有些蹩腳的四腳蛇總把自己當龍,簡直不自量力。」


  朱萬簡已不是指桑罵槐,而是當面杵著鼻子罵人,林百戶心中怒氣更甚,狠狠地瞪了朱萬簡一眼,嚇得朱萬簡後退兩步,指著林百戶驚懼地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朱二爺,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別送了!」


  說完,林百戶揚長而去。


  出了朱家莊,林百戶縱馬狂奔,宣洩心中怒火,旁邊一名總旗打馬跟上,「林百戶,可有打探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朱家那邊已經斷了情報,上面多番催促,這種事不好催沒有主心骨的朱家,只能威脅咱這些干苦差的」


  去年底今年初這段時間,朱家明顯「破罐子破摔」,既知沒有獲取重要情報,那我乾脆就不上報,讓你們猜。


  可這段時間王府又接連發生諸如趕走伴讀、換教習、世子生病等大事,廠衛高層對王府內情況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自然下了督促命令。


  林百戶沒理會手下的牢騷,斜陽餘暉照耀下,望著正逐步陷入黑暗的安陸城,冷笑道:「朱家不行,難道咱在王府中就沒人了?就算撕破臉,也要把情況打聽清楚,最好能在為世子治病的葯里下毒,一了百了!」


  唐寅隨朱浩回到村子,等朱浩煉藥完畢,已過去一個多時辰,然後趕車送朱浩到集鎮為其妹妹治病。


  唐寅驚訝於自己的改變,堂堂江南大才子,從南昌逃走後避居安陸,卻混成朱浩的馬車夫了?


  真是時移世易!


  給朱婷打了第二針退燒針后,朱浩從租住的民院出來,坐在弄巷口的大石頭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看來累得不輕。


  之前跟陸松說找人到打草集的茂源客棧,並沒有說錯,丫鬟小白就住在那兒,只要報個名號就能尋到人,遷到民院不過是為了方便朱婷治病罷了。


  唐寅慢悠悠走了過來,到朱浩身邊站定后笑著問道:「怎不找個客棧好好睡一覺?光靠路上睡那麼會兒,身體受得了嗎?」


  朱浩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一個小孩子,火氣旺盛,勉強堅持得住,倒是先生你,該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唐寅仔細一想,這兩天朱浩廢寢忘食,可自己除了第一晚跟朱浩一起熬了個通宵外,後面兩天吃得香睡得好,就算今天駕車來回走了幾趟,奔波勞累,可還沒疲倦到剛天黑就要睡覺的地步。


  「世事無常,未曾想這才半個多月時間,我就由江贛來到湖廣,還跟興王府攀上關係恍然如夢啊。」


  唐寅直接一屁股坐在朱浩旁邊。


  他忽然想明白了,顧忌身份又如何?這窮鄉僻壤,莫非還有人認識自己怎麼著?

  就算興王府的人找來,自己大冬天裸奔跳湖的事都做過,在路邊坐坐還能有損自己的名望?

  或許不拘小節更能贏得興王府的尊重。


  谷憓

  「陸先生,我給你的說本和戲本,你都看完了?」朱浩突然沒來由問上一句。


  唐寅皺眉:「伱說什麼?」


  朱浩道:「最好早些看完,我那邊還有一些教綱什麼的,你也看看。」


  「教綱??」


  唐寅一頭霧水。


  我跟你談人生際遇,你跟我談教綱?

  你拿我開涮呢?


  朱浩笑道:「陸先生真是健忘,我在船上曾跟你說過,我在王府給世子上課,贏得袁長史的欣賞,而當時我說是你教我的若是你對此毫不知情,教授內容自成體系,回頭袁長史問起來,你如何回答?」


  唐寅瞬間無語。


  船上聽朱浩講那些事時,他全當聽笑話,這小子不自量力,吹牛都不打草稿,想讓唐某這般見多識廣慧眼如炬之人相信,你莫不是豬油蒙了心。


  可現在


  跟著朱浩進一趟王府,已不再是信心動搖的問題,他更願意相信朱浩說的全都是真的。


  唐寅無奈地苦笑搖頭:「你小子,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朱浩道:「秘密多少不重要,能為自己謀取什麼更為重要我認識陸先生時,不過是個沒開蒙的稚子,讀書的機會都要靠別人施捨未來我希望我的命運不被人掌控,我要自行決定我的人生只要這個秘密能幫助我達成目標,便心滿意足了。」


  唐寅沉默不語。


  先前他跟朱浩說人生際遇,朱浩跟他談什麼教綱,現在他想研究朱浩身上的秘密,朱浩就跟他講人生目標

  唐寅站起來,望著夕陽落山後的滿天彩霞,「你這番話真不像稚子所言!若真是旁人教的也就罷了,可要是你心中所想,有感而發,那我除了感慨你天縱之才,還得提醒一句


  「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興王府,只怕將來會失望如今皇帝春秋鼎盛,即便他尚未有子嗣,但日久天長,難道你能在小小安陸窩居幾十年?


  「即便將來皇帝仍無子嗣,也可在皇室宗親中挑選繼任者,皇位未必會傳到興王府,你所傾注的心血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朱浩難得見到唐寅認真跟他探討皇位傳承問題,終於明白了為何當初唐寅造訪安陸,最終卻與興王府失之交臂,轉而去投了寧王,乃是因為唐寅不願意把賭注下在一個看起來虛無縹緲的希望上。


  但朱浩見證過歷史,更因為他有遠大志向。


  朱浩笑呵呵道:「陸先生說話為何如此嚴肅?我想說的是,我進王府的目標就是為了讀書,若興王世子真如願窺得權柄,那自然好,即便不能,難道我將來就不能參加科舉,有所作為?


  「陸先生當初榮登南直隸解元之位,英姿勃發時,可有想過要靠什麼王府為自己帶來錦繡前程?」


  唐寅本想教育一下朱浩,讓朱浩有正確的人生觀,顯得自己有見識,堪為人師。


  但聽了這番話


  臉色立變。


  你小子很損知道不?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跟我唐某人提科舉?你不知道科舉是我內心多大的傷痛是吧?


  不過細琢磨朱浩的話,也算「至理名言」。


  天下間的讀書人都想科舉進仕,以求得功名利祿,哪有一開始就想靠什麼王府,玩政治投機的?


  道理是這樣,但唐寅可不會輕易便接受朱浩的「歪理邪說」。


  「想在科舉中有作為,恐怕比登天還難!」


  唐寅這是在警告朱浩,別以為科舉容易,科舉進仕那是最理想的結果,不比你取得從龍之功容易。


  朱浩攤攤手:「陸先生曾一窺門徑,我師從陸先生,也想嘗試一把,就算不成,我一邊科舉一邊跟興王世子搞好關係,不就做了兩手準備,拿到了雙保險?


  「退一步講,如果真的在學問上無所進益,我棄文從武行不行?我爹好歹是錦衣衛百戶,難道我將來就不能在武事上取得成就?」


  唐寅聽完有點傻眼。


  你小子選擇可真「多」呀!


  又是科舉,又是從龍之功,甚至還有你爹給你留下的世襲錦衣衛百戶職話說當個錦衣衛百戶,對於一般人來說那絕對是「功成名就」。


  反觀我唐某人

  現在不過是流落異鄉的落魄讀書人,居然好意思跟一個前途似錦的錦衣衛世家子談論前途?

  豬油蒙了心,看不清楚形勢的蠢貨,恐怕形容的就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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