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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吹上天

  分道而行。


  朱娘帶著家眷,乘坐馬車至九江,在九江上船直驅安陸,而朱浩則與戲班、唐寅一起,直接在渡口上船,順贛江而下,達鄱陽湖, 再出大江。


  按照朱浩的計劃,戲班回到湖廣后,先在安陸周邊地區進行一輪巡演,而他則與唐寅直接到安陸,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會在長壽縣城外與家人匯合, 到村子避居一段時間。


  船隻出發。


  唐寅進船艙后把衣服換了下來,這次走得太急, 身邊沒有細軟傍身, 未料婁素珍會出來給他送盤纏,但也只是銀錢而已,短時間內沒法靠岸買必要的衣物。


  好在朱浩都給他安排妥當了。


  等唐寅換好衣服出來,神色看上去正常了些,盯著朱浩,略帶不解地問道:「你背後何人在指點?現在我們已安全,可以帶我去見見了!」


  朱浩笑道:「我背後就是江水,能有什麼人?水鬼嗎?」


  唐寅不喜歡跟朱浩貧嘴,神色有些不善:「如此周到的安排,不可能有人提前安排好一切那個人應該就在周圍,就混在戲班裡,我說得對嗎?」


  從南昌城出來后,唐寅整個人都有些魔障了,朱浩真懷疑這傢伙是不是真的有發瘋的跡象,不會裝著裝著就不自覺代入瘋子的角色吧?

  朱浩知道解釋也是徒勞,唐寅不相信以他的年紀能安排好一切完全可以理解, 正如他平時都會把做了什麼事推到唐寅教導上一樣, 他的很多行為只有「背後有高人」指點才能解釋得通。


  「這件事回到安陸后再跟你細說衣服還合身吧?」


  朱浩沒法解釋, 也就暫時不解釋了。


  簡單的交談,唐寅來到甲板上,看著贛江兩岸的風景,神色還有些凄哀。


  明顯他在為之前婁素珍來送行之事覺得心中有愧。


  半晌后,唐寅自嘲一般感慨:「想我唐某浪蕩半生,本以為能在南昌府安定下來,未曾想終歸還是孑然一人身」


  朱浩在旁瞧好戲一般看著唐寅在那兒抒發情感,這老傢伙,總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個浪蕩子,這輩子成婚兩次,一個和離,一個病逝,有個女兒還不在身邊,跟親族關係也不融洽

  朱浩很想說,你覺得自己悲涼嗎?


  如果跟你未來八年,也是你人生最後一段旅程相比,你會發現眼下的日子還不是那麼糟糕透頂。


  你覺得你的過去不堪回首, 但你真正不堪回首的日子還沒真正到來。


  「朱浩, 你還是說說,到底是誰讓你來幫我的吧。」風景再優美也會看膩,最後唐寅依然把目標放在朱浩身上,好像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會寢食難安。


  朱浩苦笑道:「唐先生,我們不應該討論一下接下來去哪兒的問題嗎?我要回安陸,我跟我娘說,會帶你到安陸教我讀書,我娘才放心我跟伱一起走

  「如果你不跟著我,而是選擇獨行,你的生活會遭遇極大的困難想要安然回蘇州並不是容易的事,恐怕你很容易就會被寧王派去的人找到。」


  唐寅沒有回答朱浩這個問題,他已被人左右過一次命運,這次不想再任人擺布。


  朱浩趁熱打鐵:「在我看來,唐先生跟我到安陸,除了能躲避寧王府的追查,還有機會接近興王府,今後的人生說不一定會有一番大造化。」


  唐寅有些不耐煩,同時無奈地搖了搖頭:「朱浩,做人還是要務實些,你覺得我會從寧王府這個火坑跳出來后,再進入另外一個王府,把自己置身險地嗎?」


  朱浩笑呵呵道:「興王府跟寧王府能是一回事嗎?寧王可是要造反,而興王如果不出意外,可是潛龍所在,孰輕孰重,唐先生這樣的聰明人會分不出來?」


  唐寅當然分得出。


  不然當初他也不會專門去安陸,並試圖接近隋公言,還跟朱浩講什麼「姜太公釣魚」的大道理。


  「你憑什麼認為興王府會接納一個流落在外的窮酸書生?」唐寅顯得很謙卑,沒有目中無人的高傲,聽起來像是正經跟朱浩討論問題。


  朱浩撇撇嘴:「唐先生不如問問我這半年都做了什麼我講講吧,在你離開安陸后,我進了興王府當伴讀,跟興王府的郡主、世子一起讀書有半年時間,認識了隋先生以及後來的公孫先生,還有王府袁長史等人,隋先生離開王府後,我還以自己所知,給世子、郡主上課」


  「你說什麼?」


  唐寅打斷了朱浩的話,「即便你有幾分急才,焉能給王子上課?」


  朱浩攤攤手:「說出來你定不信,最初只是玩唄,我跟郡主、世子的關係都不錯,給他們講講論語、孟子很難嗎?唐先生如果覺得我一無是處,我又是如何協助你離開南昌的?」


  唐寅一時語塞。


  如果真的只把朱浩當成一個八歲大的孩子,朱浩怎可能會幫自己完成逃離南昌的大計?即便不相信朱浩有本事,也該相信他背後有高人,那朱浩在高人指點下,給郡主和世子上上課,很不可思議嗎?

  「繼續說。」


  唐寅在短暫沉默后,反而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你一個孩子再機警,總有言多必失的時候,在我有意引導下,肯定能把你的話套出來!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暗中教你這個小滑頭。


  谷儷

  有了此等想法,唐寅不再打擾朱浩繼續「吹牛逼」,言語中反而帶著鼓勵。


  朱浩道:「我在王府教郡主和世子時,袁長史覺得我教得好,問我是怎麼回事,我說是有個啟蒙恩師姓陸,一切都是他教我的。」


  聽到這兒,唐寅瞬間變成苦瓜臉。


  你吹牛逼就吹牛逼,為什麼要稍帶上我?


  我他么的幾時教過你?

  「朱浩,做人最重要的是誠實,這才是我曾教你的應該教過吧?你真的不自量力,居然去教王子和郡主學問,王府長史還對你青睞有加?」唐寅只當聽笑話,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目的當然還是套話。


  朱浩笑道:「唐先生不信,就當故事聽聽,我繼續說後來隋先生走了,換了個生員出身的公孫先生,名叫公孫衣,字鳳元,年輕得很,其實就是因為王府被朝廷盯著,不敢隨便找教習,怕混進姦細,所以找了個沒有跟腳的年輕人。


  「這個公孫先生才學不行,又沒什麼教學經驗,聽了袁長史的誇獎,讓我教了幾堂課,覺得效果很不錯,後來乾脆上課時就讓我講,他在下面聽」


  唐寅徹底聽不下去了。


  見過吹牛逼的,沒見過這種吹牛逼的,牛皮飛上天,簡直不靠譜到家了。


  先生不講課,讓學生講,先生在下面聽?

  到底誰才是先生?

  如果你十幾歲就開始考功名了,我可以認為你是個才子,贏得了先生的尊重,臨時讓你講一堂課,三人行必有我師嘛。


  可你只是個屁大點的孩子,這種牛逼你都敢吹?

  「朱浩,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是錦衣衛千戶朱家的子弟吧?興王府會輕易收你這樣的孩子進王府?你是不是從來就沒進過興王府?」


  唐寅開始「揭破」朱浩的謊言。


  朱浩繼續笑呵呵道:「唐先生沒說錯,興王府最初的確不收我,以我所知,恰逢朝中重臣以宋仁宗立濮王子典故,奏議要在皇室宗親中挑選孩子入皇宮讀書,興王便想讓世子多為世人了解,這才把我招進王府。


  「我進王府後,先被人晾在柴房半月之久,恰逢王府失火,我無意中救得世子,因而得信任才為世子之伴讀」


  唐寅聽了差點笑出聲來。


  故事越編越離譜了。


  你小子進王府就進王府嘛,還拿出家國大事作為借口,以為我會相信這些事是你一個孩子所為?

  牽強附會!


  還說救世子?事情有那麼湊巧的?


  「唐先生,我知道你不信,可你跟我回了安陸,問問興王府的人,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你也別說什麼你跟興王府的人不熟,你問隋先生行不行?哦對了,他現在可能不在安陸了,不過我料想年後他會回來,為什麼呢,因為公孫先生年底已離開王府,我都說了他水平不行」


  你小子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扯謊太過離譜,說一個先生會聽學生講課,然後就跟我說這個先生已離開王府,算是「死無對證」,是吧?


  還說會找隋公言回去,其實人家隋公言一直都在王府教書,你也沒進王府當伴讀,兜個圈子繞回原點,然後證明你是對的,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

  唐寅實在聽不下去,伸手打斷朱浩的話:「朱浩啊,你都說了那個公孫先生走了,王府不能招別的先生嗎?非要再把隋先生請回去?」


  朱浩正色道:「唐先生,王府豈能隨便招教習?就算是從外地請來的,錦衣衛也不可能坐視不理,必定會暗中收買,是這麼個理兒吧?」


  唐寅這次沒反駁。


  「像公孫先生這樣生員出身、沒什麼經驗的教習,本就不會在王府中久留這樣的人不懂官場規矩,錦衣衛難以威逼,或也不屑威逼,但那些舉人出身的教習,他們為了前途,敢不受制於錦衣衛?」


  「當王府發現這些人被收買,臨時要找教習,去哪兒找呢?還是要考慮曾做過王府教習的隋先生,但其實隋先生如今已在外地為官,請回來也不容易,或要許諾更厚的酬勞,不單純是金錢名譽」


  朱浩說得這麼深,這麼透徹,不是為了講故事,其實就是想告訴唐寅如今安陸的狀況。


  以及興王府在請教習方面的現狀。


  「如果唐先生到了安陸,一切情形又將不同,唐先生不想被人知道行蹤,興王府也不想讓錦衣衛知道唐先生的身份加上之前我在王府當伴讀曾為先生鋪過路。除了一拍即合,我實在想不到別的詞來形容這件事。」


  「那時,唐先生不需姓唐,姓陸就挺好,王府知你身份但不會揭破,也不怕你被錦衣衛收買,寧王府查不到興王府,我還繼續到興王府當伴讀,在唐先生下面讀書,我娘也能放心。唐先生前途似錦,或有從龍之功,我也有機會出人頭地這算是幾全齊美呢?」


  唐寅聽到這裡,已經笑不出來了。


  這分析


  如果說朱浩是吹牛逼,那這牛逼絕對是要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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