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買個戲班
於三催促:「挑有用的說,價錢幾許?」
李班主面上露出些許狡黠之色:「一百五十兩,這價錢已經很公道了,換作別人我絕對不會把這麼好的契給兌出去」
於三瞬間怒了。
但他始終不是主事的,一切要聽朱浩的吩咐。
朱浩笑道:「閣下,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拿出訂金,誠意十足, 便虛高報價篤定我們不跟你做這買賣不行?」
李班主面帶羞憤之色,如同被人侮辱了一般,急忙申辯:「這位小當家,既然你們也說了,曾跟旁的戲班子有過接觸,該清楚行情
「一個七八歲大的丫頭, 買回來什麼都不會,管吃管住不說還要找人教,等長大能上台, 怎麼也要個十來兩銀子。再看看我這邊,都是現成能上台的樂伶,每個都能挑大樑,一下十六人這價錢還叫貴?」
朱浩好整以暇:「我看不懂行情的是李當家你吧?你手上契約,短的只剩一年,一年時間能幹什麼?端茶遞水不會做,還要管吃管喝, 找人伺候,住處人工什麼的不要錢?
「眼下出去唱個堂會,一場下來能收個一二兩銀子就算不錯了,還要那麼多人分行頭不要錢?還是說不用置辦車馬?」
李班主聽到這裡,面色帶著幾分懊惱。
本以為對方是凱子, 誰知對方對市場調查得一清二楚。
「這些人留在你這兒,就是累贅, 要我是你, 早點把人送走, 不然白送估計都沒人要, 因為沒人養得起,再說養得起有何用?能帶來什麼利益?我也不給你來虛的,眼下我帶了五十兩銀子,契直接就給過了,你若不滿意去別家尋,別耽誤我們的工夫。」
朱浩直接殺價殺掉三分之二。
即便李班主早就料到對方會砍價,但沒想到會砍得這麼狠。
於三在旁幫腔:「現銀啊,其他人誰跟我們東家一樣出手這般闊綽?」
李班主皺眉:「小當家,您別唬人,區區五十兩莫說是把當初簽契的錢拿回,就算這幾年供他們吃穿的錢,都不止這個數。要不這樣一百二十兩」
朱浩笑呵呵起身。
當即就要帶於三離開。
李班主急忙道:「一百兩也可以商量要不就八十兩,不能再低了最低七十兩,再低就沒得談。」
朱浩停下腳步,轉身笑著望了過去。
李班主以為朱浩回心轉意,心中暫且安定下來。
「我說閣下,你還沒搞清楚狀況,現在是買方市場,就算五十兩,我還要把人看過後,確定都是能上得了檯面的,才會買,還要過官府戶籍那一關,免得你找什麼市井之徒冒充樂籍,回頭把錢給了,你和你的人便玩人間蒸發
「這次我開價五十兩,下次你還想跟我談,連四十兩都不給我不喜歡跟用心不誠的人談買賣。」
朱浩語氣堅定,遠遠超出一個七歲孩子應有的風貌,也是給了李班主當頭棒喝,不能把眼前的小子當成普通孩子看待。
於三道:「一次機會,如果同意就領我們去看人,不同意可以帶你的人離開安陸本地肯定沒有人比我們出價更高,或者你可以在安陸及周邊尋摸一下是否有人請你們唱戲東家,咱走吧。」
李班主心下為難。
五十兩銀子
雖然不符預期,但也沒低太多。
正如朱浩所言,這些人留在他手上,要供吃喝,還不能為他帶來利益,此前一直在虧錢,還不如早些把人轉賣出去,自己也好早點解脫,五十兩銀子不能解決所有困難,但或許能投資做點小本買賣,將來有條出路。
「兩位,就五十兩銀子,小的也不求更多,只求你們能善待那些人,都是跟了我很長時間的」
李班主也是個體面人。
發現沒法爭,那就索性不爭了,拉著幾車人到安陸來,走的時候只要自己一人便可。
朱浩道:「走吧,去看看你的人。」
步行前往戲班暫住的院子。
戲班到一處唱戲,因為人太多,住客棧成本大,都是租個院子住下,吃喝拉撒都在院里,平時的訓練也在裡面。
朱浩特地讓於三帶了幾個弟兄,一起去接收戲班。
路上。
李班主說了更多有關戲班的事,當初他家世顯赫,養個戲班沒有任何問題,可惜後來家中靠山倒了,連續幾筆生意都賠錢,家道就此中落,他只能帶著戲班子到處跑,想賺點辛苦錢,可現實卻狠狠打了他的臉,根本賺不到
朱浩笑了笑,對方說得很生動,不過就是營造個人設,表示出手戲班並非其本意。
到了地方,李班主身邊的長隨先一步進內跟戲班的人說明情況。
此時戲班的訓練停了下來。
眼見安身立命的戲班就要轉手,每個人都很彷徨,這下等於是換了主人,新主人怎樣不清楚,萬一買他們這個戲班是要拉他們去西北或關外苦寒之地唱戲,或是對他們有不軌的企圖,他們沒法逃跑。
院門大開,裡面出來二人。
一老一小。
長者是個年約五旬的老漢,相貌平平無奇。小的則是個二九年華的女子,長了一張俏麗的瓜子臉,杏眼細眉,鼻樑高挺,肌膚白膩似雪,即便沒帶妝,身上只著一襲灰色的粗布麻衣,頭戴荊釵,也能覺察是個美人胚子,看年歲已是婦人,但戲班子的情況不同於普通人家,無法判斷是否嫁人。
「東家,聽說您要把咱所有人轉手,為何不跟我等商議?」老漢乃戲班的樂師,相當於管事的身份,神色悲切。
本以為能在戲班子養老,好不好先不說,至少生活穩定,不至於流落街頭。
一旦新東家接手,未必會用他,他可能要自謀出路。
這也是朱浩壓價的原因之一。
那十六份契約,並不是所有契約都能帶來利益,有的人就算趕他走也不會走,屬於無效契約,真正有用的是能為戲班帶來收益的契約。
李班主苦著臉道:「我的情況,你們早就知道了,養不起也沒心思繼續養下去了,兌出去換點錢做個小本買賣,或者買幾畝地養老,你們實在對不住了。」
女子目光落在於三身上,在她看來,這個年輕男子便是戲班的新東家。
一看這人
就不像是什麼正派人物。
以自己的樣貌和身材,遇上這種人,多半名節難保。
而且她還有另外的原因不想李班主妥協:「東家,我的契明年年底就到期,把契轉給別人,是不是先徵詢一下我的意見?至少讓我先買個自由身?」
有的人想在戲班子養老,有的人卻想獲得自由。
年少時被人買回去,簽個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賣身契,長大后想獲得自由,從此不再被人約束,不用擔心在表演時被人糟蹋玷污,非但是女子,就連戲班中的年輕男子基本都是這思路
伶人一行,能不幹都不想干,即便非干不可,最好也是單幹或組成夫妻檔,至少不用被人盤剝和約束。
李班主似也覺得對不起那女子,頭都不敢抬,輕嘆:「情況所迫,要買自由身,去跟新東家說去,就別給我添麻煩了。」
於三笑呵呵道:「小模樣挺俊俏啊!」
女子聞言不由皺眉。
這個看起來像是新東家的年輕男子,沒說話前光看相貌就給人不是善茬的感覺,這一說話
簡直本性暴露,姦邪無恥形容的就是這種人!
但她不知道,其實於三不過就是油嘴滑舌,本質並不壞。
朱浩道:「先進去,把別的人也一併看過吧,每個人都能對上,還要去官府過籍呢。」
老樂師和女子這才留意到還有個小孩站在那兒,說話口氣很大,像是安排一切,著實令人費解,更讓他們不解的是李班主和那看似東家的於三,居然也聽其調遣,果然引著那孩子到了裡面。
院子里。
戲班有沒有簽過賣身契的人都站在那兒,合起來足足有二十多位。
這個李班主之前說明了情況,戲班子中有的人算是打雜的,負責全戲班吃喝拉撒,這些人本身是良籍,生活所迫進戲班來當長工,不簽賣身契,每月領俸祿,如果新東家不想要的話可以就地遣散,如果留下,按之前的約定發工錢便可。
戲班一共六個這樣的人,五男一女,女的是個老寡婦,五十來多,專門負責洗衣服,照顧女眷。
戲子六人有賣身契,十人長約。
這些簽賣身契的普遍年歲較小,五人十三到十五歲,餘下一個小女孩八歲,三男三女,姿色都頗為不俗,但台姿和應付場面能力不行,戲台上屬於跑龍套的角色,其中小女孩是戲班中一對夫妻的孩子,年幼時便簽了賣身契在戲班學藝打工。
這些孩子都要等他們二十來歲時才能解約,樂籍的賣身契跟普通賣身契不同,並不干涉婚喪嫁娶,甚至在他們成年後,戲班還會促成其成家,主要在於樂籍婚嫁面窄,二十歲不成婚,官府的罰金還要戲班東家來掏,所以東家巴不得他們早點成婚,甚至多生點「樂二代」來完成內循環。
至於十個長約,三個樂師皆為男子,其餘七人則都是戲子,三男四女三個男戲子也會吹拉彈唱,能臨時充當樂師,四女中有二女已成婚,年約二十來歲,都是老夫少妻的組合,丈夫就是戲班中的正式樂師。
剩下二女則沒有成婚,其中一人就是剛才見到的那個還有一年契的美貌女子,年已十九;另一個容貌稍差一些,年十七,契約還有五年,都是二十歲以後才有資格離開戲班,獲得自由身。
由於戲班裡女子都是樂籍,要成婚也沒得選擇,只能嫁給同為樂籍的男子,優先考慮嫁給樂師,因為樂師在戲班中地位相對高一些,即便單幹,兩人一個奏樂一個表演,夫妻店立即就能成型,不用依附別人,樂師也可作為妻子的「經紀人」。
更重要的是男戲子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保護妻子?很多男戲子都在拚命學習樂師的技藝,爭取能成為戲班的樂師,但本身一個戲班需要樂師的數量有限,水平不行可是當不了樂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