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死者說

  警用大樓，一樓接待大廳。


  齊茗怔怔地看著門外，腦海中滿是自家老闆被衛兵帶走的畫面。


  剛從學校畢業一兩年的她，對這種情況實在有些『反應不能』。


  自己該做什麼？

  報警嗎？

  警方都被衛兵們包圍了！


  聯絡老闆的家人？不是說老闆家裡是天澤科技嗎？對了，自己該向事務所報告老闆被抓走的消息，但現在自己的入網終端完全沒有信號。


  買這東西時，宣傳文案中寫著的衛星通信，根本就是個噱頭！

  「來電了！」


  「網路恢復了！」


  嘈雜的人聲打擾了在門口發獃的齊茗，她一個激靈迴轉了過來，趕緊掏出腕錶一陣操作。


  旁邊又有人喊：「開直播了！幽靈直播！王澤偵探出現了！」


  「這幽靈也太神通廣大了！」


  「有個帖子說天空出現了星艦」


  老闆！


  齊茗手指輕顫，腕錶左上角撐開的投影屏幕中，幾個次級頁面幾乎同時跳了出來。


  幽靈開啟了直播，直播間沒有歸屬於任何平台，而是直接擠佔了一個固定頻道的本地電視台畫面。


  打開該網頁，一個漆黑的邊框就跳了出來。


  高樓的天台，烈日灼心；


  幽靈再次伴著黑色投影球現身；

  樓梯口湧出了大批的衛兵；

  何仇撥開面前的人影，讓王澤能走到幽靈面前。


  有過上午的經驗，現在誰都不敢輕易對幽靈的投影球開槍；對於衛兵們而言，此刻進退兩難，著實有些難熬。


  「王偵探，嘖嘖，」幽靈用那詭異的聲線低聲笑著，「這兩個小時過的如何？」


  「變故很多。」


  王澤推了下眼鏡，語調輕快地說著：

  「但我想你現在才是最難熬的時刻，八年計劃，一朝施行，賭上了同伴的生命，已經沒有了任何後退的可能。


  「但你的場外援助能這麼強，著實出乎我預料。」


  幽靈那雙眼睛微微閃爍：「你沒找到答案嗎？」


  「有了一些猜測，」王澤口吻有一瞬伴著猶豫，但很快就被他的輕笑聲遮掩了過去。


  王澤道：「下半場什麼時候舉行？」


  幽靈看了眼右側，似乎那裡的空氣有著什麼東西。


  它緩聲道：「現在就可以，直播收看率還不錯，相信很快就能打破母星的記錄，九大星團已經有幾百個轉播鏈接，這倒是我沒想到的。」


  它的口吻比前兩次登場緩和了許多。


  或許是到了最後的時刻，已經不必維持外層的偽裝。


  「那我們從哪開始？」王澤問，「你出問題我來回答，還是你直接公布真相。」


  「你是今天的關鍵，」幽靈低聲道，「只有你回答了我第六個問題，且完全回答正確，才能解開我身上的謎團。」


  王澤不解：「非要走一遍流程嗎？」


  「這是我提前設置好的程序，」幽靈笑道，「我應該算是個完美主義者，但如果不是這份偏執，也無法支撐我走到今天接著上午的進度，第四個問題。」


  幽靈打了個響指，兩隻投影儀離開它身周的陣列，在王澤面前交織出了一張投影屏。


  投影屏顯示出了明珠港市的俯瞰地圖，隨後地圖被分成了一個個方格，每個方格都圈住了一幢獨立的建築。


  幽靈的嗓音再次響起：

  「第四個問題，或者說考驗，一款很古老的小遊戲，在你面前有四百八十個方格，十六乘三十，方格下面藏了九十九顆地雷，地雷只要有一顆被引爆，明珠港市的現實增強體系就會被程序爆破」


  「你確定要我玩掃雷？」王澤打斷了幽靈的講述。


  幽靈怔了下：「你玩過？」


  「掃雷其實是個簡單的邏輯遊戲。」


  王澤說話間已經抬起左手，手指點在了一處方格上，周圍幾個方格同時閃爍，出現了『1』、『2』、『3』等數字。


  王澤笑道：「只要第一次沒有觸雷，後續就沒什麼問題了。」


  說話間，他手指不停點了下去，一隻只小紅旗別標記了出來，整個屏幕很快就被空格和數字填滿。


  當王澤標記出最後一個方塊，屏幕中出現了幾朵煙花。


  「線索，」王澤直接道。


  黑霧后，幽靈面部的腐肉在不斷顫抖。


  一隻黑色信封跳到了王澤面前，王澤沒有遲疑，就當著周圍衛兵，在直播間瘋狂湧入的觀眾注視下，點開了這隻信封。


  邏輯碎片四。


  依然是一段視頻。


  一段經過剪輯、介紹虛擬現實產業前世今生的視頻。


  視頻的內容很豐富，從地球紀元的古老素材，到如今這個時代的常見街景。


  那個很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將虛擬現實的歷史娓娓道來：


  「虛擬現實技術的發展，起源於地球紀元的二十世紀上半葉，就如第一台計算機是用來計算彈道，虛擬現實技術最初的應用也是在軍事場景」


  畫面抖動，似乎略過了很多，背景音再次響起，內容並不連貫。


  「到了大航海時代的中期，遠程操控的半自動武器系統，成為了人類文明內戰的催化劑，這項技術的誕生，一方面是因軍人犧牲成本的不斷提升，一方面是因人類在通信技術上的關鍵突破，能夠無延遲的讓幾光年外的機甲，響應你所作出的動作。


  「隨著這項技術的成熟，虛擬現實技術再次火熱，也直接導致了星團邊境出現大量不流血的戰爭，人類文明資源加劇了內耗。」


  畫面又被切換了幾次，但背景音講述的內容，無疑都涉及到了『虛擬現實技術在軍事方面』上的運用。


  兩分鐘的視頻播放完畢，王澤與幽靈之間的投影屏緩緩消失。


  「第五個問題。」


  王澤低聲說著，表情略有些沉悶。


  幽靈問：「一加一等於幾？」


  「二。」


  「你答對了，」幽靈平靜地說著。


  這次的直播間沒有彈幕，但已經有不少觀眾面露錯愕。


  他們絕大多數都沒聽說過掃雷的遊戲，甚至王澤破解開第四關之後，大部分人剛搞懂了這個邏輯遊戲的規則。


  但幽靈問出的第五個問題


  是的，它想把那個真相說出來，迫切地想要說出來，將心底壓抑的那份秘密、那份不堪，刨開以呈現給世人。


  投影儀再次工作，第五封黑色信封再次出現。


  王澤親手點開。


  雖然只是簡單的動作，但王澤感受到了莫名的儀式感。


  邏輯碎片五


  這是一段遊戲cg。


  所謂的遊戲cg，就是一些製作精美，去吸引玩家進駐該遊戲的短視頻，一般都有鮮明的節奏感，盡量去展現遊戲本身的優點，美化遊戲內的環境。


  這段遊戲cg就十分精緻，畫面一開始呈現出了一顆灰色的星球，一艘艘如同集裝箱形狀的星艦懸浮在這顆星球的同步軌道上，其上出現了一點點火星。


  無數火星灑落，一艘艘登陸艦朝著星球地表著陸。


  星球表面聚起了大量的陰雲，陰雲中出現了大到令人恐怖的陰影，一隻只前掠翼造型的殲擊機對著陰影飛射，畫面瞬間被粒子光束的光效填滿


  與此同時，就在王澤的腳下，中部的一處辦公室中。


  高文澤看著面前那巴掌大小的投影屏，直播畫面中呈現出的這段cg，讓他放棄了所有的念頭，面色蒼白的低下頭來，開始準備事後道歉的文本。


  他身旁坐著的那名母星將領眉頭緊皺，不斷低聲呢喃著：「到底是哪一環出現了問題。」


  樓頂。


  三分鐘長度的cg完整播放完畢，最後浮現出了兩行大字。


  創始泰坦特殊行動。


  「第六個問題，」幽靈的嗓音漸漸不再刺耳，「問題在最後，我能給出的第六個線索就是這個題干。」


  第六隻黑色信封跳出了投影屏，在王澤面前不斷震動。


  幽靈面部的霧氣有消散的趨勢。


  王澤面色有些蒼白，低聲道：「這是什麼？」


  「你點開就知道了，」幽靈笑著說。


  王澤抬起左手，一向行事果斷的他，此刻卻有些猶豫，手指遲遲不肯點上去。


  倒是急壞了不少場外的熱心觀眾。


  明珠港的警局大廳，人群圍在了齊茗的投影屏身後，此刻已經有幾名女警員屏住呼吸，想看第六個線索到底是什麼。


  母星繁榮的虛產業，在這一刻像是突然衰敗了一般。


  五分鐘前還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各大論壇、視頻網站評論區，此刻卻是安安靜靜，只有偶爾蹦出幾條信息。


  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

  在這顆蔚藍色行星殘存的各處宜居區域；

  在人類文明紐帶下牽連著的獵戶座旋臂的一截；

  在人們自己溫暖的家中，在糟雜的工作環境，在餐廳、在街邊、在超市、在自動駕駛懸浮器


  一雙雙眼睛盯著此刻穩定的直播畫面，看著那根屬於王澤的手指慢慢抬起，點在了信封上。


  信封在火焰瀰漫的特效中消散，最後一段視頻出現在了直播間。


  第一幕，溫全家中，晚上九點二十八。


  坐在埠設備上的溫全，靜靜看著牆壁上掛著的電子鐘。


  他看起來文質彬彬，身上穿著一套藍色睡衣，手裡拿著一個簡陋的『槍械』，低聲嘆了口氣，嗓音也透過屏幕傳了出來：


  「該說點什麼呢。」


  鏡頭調轉，變成了溫全的半身像。


  他臉色很紅潤，此刻輕輕嘆了口氣，笑道：


  「大家好，我是第一案的死者，我叫溫全，曾用遊戲名溫潤如玉。」


  畫面再次轉換，一身筆挺西裝的張立出現在畫面中，坐在他自己家中的沙發上，對著鏡頭笑著揮了揮手：

  「如果順利的話，我是第二案的死者，我叫張立。」


  畫面轉，穿著白大褂的谷萬仲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疲倦：

  「我應該是被幽靈從樓頂扔下來，我是第三案的死者，我叫谷萬仲。」


  視角切換成溫全，他似乎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繼續說著：


  「我選擇的死亡方式比較複雜，這是做的一個局，等一個名叫王澤的偵探來破局很抱歉，用這種方式出名。」


  溫全眼圈有些泛紅，卻又忍了回去，繼續笑著道：

  「生命是很美好的，任何輕賤自己生命的方式都是對造物主的褻瀆，我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會造成很惡劣的社會影響，但我們沒有辦法，這是唯一的機會。」


  切換張立，張立也在說著類似的話，表情更放鬆一些。


  「親手戴上了結自己生命的頭盔，其實很難，我熱愛生活，也對一個女孩子動過心，我其實也想過退出這個計劃，去做記憶切除手術，不過最終我還是做不到。」


  畫面切換成谷萬仲，這位母星學術圈名聲顯赫的科學家，此刻卻滿臉沉重的說著：


  「我們做過了複雜的推演，準備了幾十套方案，都找不到任何破局的辦法，母星的輿論被我們的對手牢牢把控著，我們必須製造出常理之外的事端，才能形成足夠的衝擊力。


  「這個計劃等於，用我們幾個的赴死去製造熱點。


  「我覺得唯一對不住的，是我的孩子，他們那麼崇拜他們的父親，但他們的父親卻不得不去做這種事，我們已經沒有其他辦法。」


  「我現在很清醒，」溫全說，「沒有被精神控制，也沒有受到什麼精神污染，更不是有什麼自殺傾向，也沒有懷揣什麼天大的責任，更沒有什麼自我感動，只是有著愧疚、無奈，或者說絕望。」


  張立說：「我其實很捨不得這個世界，但有些事不得不去做，哪怕為此付出生命。」


  谷萬仲嘆道：「我雖然有著不錯的聲望，可依然無法跟我的對手抗衡。」


  「當你看到這個視頻時，說明我們已經成功了。」


  溫全道：

  「我們要揭露一件事，關於一些位高權重者的事。


  「這件事可能會顛覆你的三觀，會對你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產生根本性的影響，也可能讓母星損失很大的利益，但這件事必須公布出來。


  「但我希望，我的死，能讓那些跟我有相同遭遇的同伴，未來的生活變得更堅強一些。


  「錯的不是你我，也不是科技，更不是這個世界。」


  說話間，溫全慢慢抬起那隻由線圈和貼片捆綁成的槍械，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


  他用力呼吸，手掌緊緊握著槍械的把手，死死盯著牆上的時針，盯著秒部的跳動。


  他在倒數。


  他開始屏住呼吸。


  他看了眼鏡頭，嘴角綻出淡淡的微笑。


  「愛你，老婆。」


  咚！

  沉悶的響聲中，簡單槍械炸出了幾道光弧，溫全頭部無力地朝著右側歪倒，槍械在手邊滑落。


  邏輯線索六：死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