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真與假
警局大樓某處會議室旁。
林薇霖換了一身職業套裙,抱著胳膊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后,看著外面那依舊喧鬧的都市。
懸浮管道中穿梭而過的自動駕駛車輛,早已有著遠超人類自身駕駛的安全係數,但那些飛馳的車輛,車型比起地球紀元時的模樣,似乎也沒有太多變化。
她表情有些冷峻。
『做好你份內的事。』
走廊燈光將她的身影投在窗戶上,那張美麗動人的面孔卻沒太多表情。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踢踏著高跟鞋的助手匆匆走來,助手那濃妝艷抹的面容,反而成了林薇霖最好的陪襯。
「林總,董事會連線,請您馬上過去。」
「知道了。」
林薇霖做了個深呼吸,隨著那口氣息緩緩吐出,眼神變得明媚、嘴角綻出了得體的微笑,隨手接過助手遞來的墨鏡戴上,開啟現實增強功能,轉身走向了會議室中。
推開門,肉眼所見是空蕩蕩的會議室。
林薇霖所見的,是十多名坐在各自位置、身體處於母星各個城市,但在現實虛擬增強界面端坐的高層。
林薇霖走去會議桌末位,雙手交疊在身前,對著正前方那個靜靜坐著的老人微微鞠躬。
助手關上門,並將兩張貼紙貼在門上,極大增強了這兩扇普通木門的隔音功效。
空曠的會議室內,林薇霖輕輕吸了口氣,直接開口:
「我為剛才的魯莽向各位致歉。
「但我身為集團第二十三號員工,拿著集團開給我的豐厚報酬,理應為集團的利益考慮。
「現在這個時刻,警方在案件上已經取得關鍵突破,被兇手篡改的伺服器信息已經逐步恢復,但兇殺案背後埋藏的故事,很可能會成為隱雷。
「如果這背後有人謀划,後續必然還會有更多的箭矢射向我們,對方會繼續操縱輿論,對我們集團的口碑造成巨大打擊,乃至動搖我們集團的根本——埠機市場。
「兇手故意提及的網名溫潤如玉,無端出現的擬腦技術,對方製造新聞的能力,還有這些事件背後,那隻在推動輿論攻擊我們衛興集團的黑手,都存在明顯指向性。
「在我的判斷中,一切跡象都表明,那個隱雷真實存在。
「無論推動這一切的黑手是誰,對方用了擬腦技術、操控輿論、把兩名劫機者洗腦成了死士,各位應該可以輕鬆得出結論,對方的計劃一旦開始,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請董事會儘早做出決定,我們是採取積極的公關對策,還是採取冷靜處置對策,做好放棄部分市場的準備,等待網路輿論風向後續減弱再進行公關處理,扭轉輿論方向。」
這番話,她說的不急不緩,口齒清晰且目光始終直視著坐在主位上的老人。
會議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些上次會議就沒開過口的董事們,將目光集中在了幾名上了年紀的老人身上。
畢竟各位董事來來去去,真正掌舵衛興集團的,只有三到四位『開拓者』。
「維娜分析的很對。」
主位上的老人輕輕嘆了口氣,緩聲道:
「雲軌列車劫機案、溫全被殺一案,很明顯背後有推手,想要藉機針對我們衛興集團。
「不過,各位也不必太過擔心,我們既然能屹立母星這麼多年,自然不會被這種程度的風浪所擊倒。
「在案件被沒有完全調查清楚之前,我們還是採取保守的公關對策吧,是非公道都在人心,我們衛興集團為母星的虛產業發展做出了莫大的貢獻,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維娜,之前對你的態度有些欠妥,希望你不要懷有情緒。」
林薇霖立刻道:「是我有所逾越,我應該在自己可接觸到的信息範圍,作出最符合集團利益的對策,這就是集團聘請我的價值。」
「很好,先散會吧,」老人擺擺手,「各位不必為此提心弔膽,請保持正常的工作狀態。」
會議界面,一個個人影各自點頭,關閉了自身的投影。
但林薇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自身那美好的身段,就如一朵盛開的玫瑰花,綻在這座空曠的會議室。
最後,只剩那名董事長,母星科技周刊經常出現的老人——高汶恭馬丁斯——與林薇霖正面相對。
老人抬手去扶自己的眼鏡,手指有著明顯的顫抖。
「維娜,」他的聲音也刻意壓低了許多,讓林薇霖聽著略有些含糊,「我能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好奇心,你能作出克制,這種敬業的態度讓我很欣賞。」
「謝謝董事長。」
「嗯,你想知道,創世泰坦發生了什麼嗎?」
「不想,」林薇霖果斷道,「如果是王澤偵探,可能會不顧一切去探尋真相,但我不是。」
「你對王澤評價很好,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背後的天澤科技也有很強大的影響力。」
老人絮絮叨叨地說著:
「第六星團現如今在九大星團中十分耀眼,注重培養人才的同門,在各科技領域都已經有了全面且均衡的優勢,這其實也是隱患,九大星團如果失衡,這種表面的和平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
「呵呵,年紀大了,也變得絮叨了。
「你是我最欣賞的年輕骨幹,維娜,我相信,對於隱雷這種事,你其實已經有自己的判斷。
「維娜,我可以對你袒露這部分,當年清除那款遊戲的數據,以及在五年後,開始有意識清掃整個網路中的相關信息,其實也是集團作出的危機公關。」
高汶恭注視著林薇霖的雙眼:
「這其實也是黑盒技術的弊端,就算我們時刻提醒用戶,那裡是模擬出的世界,也會對他們的思想造成一定的影響。
「創世泰坦就是這樣,它是大型軍團類遊戲,其內表現的戰爭水準,深刻還原了,地球紀元末期到人類星際紀元初期的武器裝備,將虛構出的星球化作了戰場。
「因為它的高度寫實,也創下了幾十萬玩家同時在線的壯舉——這還是在眾多類似競品同時存在下取得的成績。
「但很快,創世泰坦以及那批同類型遊戲,釀造出了一些比較可怕的後果,部分用戶代入太深,掌握了一定的武器使用方法,加上母星黑市一直有各星團的軍火商活躍,社會治安環境被嚴重影響,連續出現了十多起惡劣的襲擊事件。
「所以我們才逐步選擇了關停這款遊戲,清除這些信息,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罷了。」
林薇霖的表情卻有些微妙。
高汶恭叮囑道:「無論你是否相信,這就是事實。」
「我當然相信董事長,」林薇霖道,「那我是否可以提前準備,把這些信息做成通稿,渲染集團為了母星安定考慮作出了犧牲,在後期應對對家的發難。」
「不,恰恰相反。」
高汶恭的目光微微閃爍:
「我需要你做到,讓公眾的目光聚集在案件本身,必要時可以拋出永恆族、擬腦,這些信息,掃掉關於創世泰坦的一切流言,集團會給你配備充足的資源。」
林薇霖沉默了幾秒,點頭答應:「好的董事長,我明白怎麼做了。」
「王澤已經明確拒絕了跟我們集團合作,他將立場擺在了警方。」
高汶恭緩聲道:
「你之前不了解內情,讓王澤公布出去了關於創世泰坦的消息,這點不能怪你,但接下來你的工作方向之一,就是消除這些信息。
「如果王澤執意要調查這款遊戲,你可以採取任何必要的措施阻止他,思路要靈活,也發揮你自身的優勢。維娜,只要你完成這項工作,我給你進董事局的門票,也會給你一筆讓你下半生無憂的獎金。」
「可是董事長」
林薇霖自然明白這個老人是什麼意思,略微推算了一番,低聲道:
「如果放出擬腦技術的相關信息,會增加用戶恐慌情緒,讓用戶對網路環境失去信任感,這會對我們的經營造成巨大影響。」
「那不是你該考慮的事,維娜,你的工作重點,就是讓盡量少的人關注到創世泰坦。」
高汶恭緩聲說著,嗓音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威嚴感。
「是的董事長,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林薇霖面色鄭重地點頭。
老人摁下了桌子上的按鈕,身形從虛擬會議室消失。
林薇霖靜靜站了一陣,摘下了眼鏡,又低頭看向了自己胸口,嘴角微微一撇。
自身優勢。
01:32:52
三號審訊室,王澤坐在角落,看著坐在審訊椅上一言不發的林小夏。
已經十分鐘了,王澤沒有開口,只是在旁坐著。
審訊流程還在繼續,每隔一個小時輪換兩名女警官,對林小夏發動審訊攻勢,不斷給林小夏精神施壓。
何仇已經開始準備虛擬審訊室。
如果倒計時最後一個小時,林小夏還是沉默,那間擁有讓人『時間流逝速度錯覺』的虛擬審訊室,就是他們在林小夏身上尋找突破口的應急手段。
伺服器恢複信息出現了林小夏新不在場證明,但林小夏同樣存在巨大作案嫌疑。
兩位警官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著:
「林小夏,你這種態度只會把自己推向深淵,拒不配合的後果不只是給你自己增加困難,還對社會產生了巨大危害。」
「都到了這種地步,你扛著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已經取得了足夠多的證據,證明你參與了這次謀殺案」
「兩位,」王澤突然開口,「能不能讓我與她獨處。」
兩名女警官對視一眼,看向了面前的小屏幕,上面的宮天正副局長對她們兩個點了點頭。
「王先生,我們就在門外。」
王澤笑道:「放心,我不會有什麼過激的舉動。」
兩名女警開門出去。
林小夏忍不住抬頭看了眼王澤,又立刻低下頭,避免與王澤對視,右手捏著左手食指。
王澤拽著自己的椅子向前,坐在了林小夏半米外。
「你其實捨不得溫全死,對嗎?」
林小夏身體輕顫了下,卻只是低著頭不肯抬頭。
王澤道:「我已經申請了驗屍,雖然驗屍流程還沒批下來,但我已經大概可以猜測到是什麼樣的兇器,一種簡單的、可以由配件簡單拼組起來的電磁脈衝裝置,對嗎?」
林小夏將食指捏的有些發白。
王澤沉默了幾秒,又道:「我其實在想,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殺死溫全的那隻手,就長在了溫全身上。」
林小夏表情沒有任何異樣。
王澤嗓音越發輕鬆:
「當然,這裡面又分出了幾種可能,他是被脅迫的,還是自願的,他當時的神志是清醒的,還是遭受控制的而你,無論溫全是自殺,還是被人謀殺,你都是協助者。
「你都犯罪了,明白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林小夏低聲應著。
「那我就還原一下,你在案發前後,到底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