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草擬詔書
小皇帝就打了一個冷戰。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
東海王帶大批軍民離開洛陽時,先帝就已經能預見洛陽會被外敵攻打,所以他帶著宗室哀求東海王留下。
當時作為宗室之一,年紀最小的子孫,小皇帝也被帶到東海王面前,希望他能念起同宗的情義,留下保護宗室。
可東海王還是走了,而且帶走了洛陽城大半百姓,世家官員,一大半都跟著他離開。
小皇帝沒說出口的是,其實當時他爹也想跟東海王走。
但東海王覺得他們和先帝血緣關係太近,他已經厭倦了做攝政王,所以拒絕了他們。
小皇帝當時雖年幼,但還是記得他父親當時說的話,「東海王這是故意的,他故意把大軍和大半個朝廷帶走,留下布防空虛的洛陽,別說匈奴,隨便一支軍隊來便可滅了洛陽,到時陛下和我等遇難,他在外,隨時可稱帝。」
因此,他父親一直鼓動先帝遷都離開,先帝也下定了決心,但才走出皇宮,還沒來得及走到城門口,洛陽四處便湧出餓到極處的百姓,看到皇家隊伍,根本顧不上禮義廉恥,忠孝仁義,直接動手把皇帝隨隊攜帶的糧食全搶了。
餓民衝擊之下,他們沒辦法,只能又返回皇宮,之後就一直龜縮在皇宮裡不出,依靠留下來的各世家士族、官員們的賑濟而活。
但就是那樣,他們其實也吃不太飽。
小皇帝挨過餓,知道餓的感覺有多難受,也知道餓民們有多兇殘,搶不到糧食,他們是會搶人而分食的。
趙含章攻進洛陽時,洛陽城中已經沒多少百姓了,其中有一部分是忍受不了飢餓逃出去了,還有一部分則是躲在城中各處,其中不乏吃人肉才活下來的人,剩下的,都餓死了。
小皇帝臉色蒼白,手指微抖道:「我寫!」
荀藩鬆了一口氣,連忙下去找明預要黃稠來寫聖旨。
國庫空虛,黃稠不僅貴重還稀少,趙含章最近旨意又多,就不想花費這個錢,於是讓造紙坊造了一種單獨給她寫聖旨用的紙張。
此紙張厚重,表皮防水,落墨不暈,周邊有祥雲紋,觸之猶如雲稠,很是柔軟,雖然造價比一般的紙張貴重很多,但和黃稠比起來,簡直不要太便宜。
凡趙含章下的命令,都是用這種紙張發出去的,只有小皇帝的命令才會用到黃稠。
比如,前段時間要求下葬先帝,祭祀祖先的旨意就是用的黃稠,聖旨也是荀藩擬定的。
當然了,聖旨最後還是要送到門下省汲淵處,待他審核無誤后才會發出。
荀藩和明預要黃稠,明預也只是問了一聲,確定是小皇帝要就讓人給了他一塊,反正聖旨最後還是要交到汲淵手上的。
所以沒過多久,明預就在汲淵那裡看到了小皇帝起草的聖旨,上面還未落印。
哦,為了辦公方便,皇帝的印在趙含章那裡。
明預挑眉,嘖嘖道:「這聖旨一看就是荀藩起草,皇帝謄寫的。」
汲淵將聖旨捲起來,起身道:「我去找大將軍用印。」
明預跟在他身後,「荀藩此人還是得用的,有他留在皇帝身邊比沒有強。」
汲淵:「你想說什麼?」
「這兩日有人上書彈劾荀藩,說他對大將軍心生怨恨,教授陛下時夾雜私貨,挑撥皇帝和大將軍的關係,請求罷免荀藩太傅之職。」
汲淵聞言冷笑,「他們把大將軍當傻子矇騙,卻不知大將軍心裡明白得很。」
明預卻不這麼認為,道:「謊言說久了便會成真,現在大將軍自然信任他,但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之後呢?」
他道:「還有荀藩,他知道朝中有人不遺餘力的彈劾離間,他心中就一點想法也沒有嗎?」
汲淵皺眉,「明中書的意思是?」
「查實!」明預道:「是就是,不是便不是,該罰的罰,該賞的賞,就不會再有誣告這樣的事發生了。」
汲淵笑他太天真,道:「我跟隨先郎主時,朝中政局多變,矛盾紛雜,其中不乏因利益之爭而斷送性命的官員,可以說,自惠帝登基以來枉死的官員,十之八九是死於利益爭鬥。」
「所以他們不知道會死人,會受罰嗎?」他道:「他們知道,但他們依舊會選擇這樣做,你想要殺雞儆猴阻止他們因利益之爭而誣告彈劾一些人,不可能!」
「只要有利,爭鬥就不會平息。」汲淵嘆息道:「大將軍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從不將此事擴大,因為一旦擴大就容易陷入黨爭,消耗國內的資源和百姓性命。」
他勸明預,「如今大將軍處理得就很好。」
趙含章摺子照收,一般收到這樣沒有實證的彈劾摺子會先打回去讓他們拿出實證,比如是荀藩給皇帝上課時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讓他們這樣認為?
和摺子打回去的是一連串的任務,該做實事的給她下去做實事,專門監督官員的御史就下去巡視一下鄉野間的情況,確定她頒布的政令有在地方上順利施行
等他們一邊完成任務,一邊又寫了一封摺子上來時,趙含章就直接把摺子交給荀藩,讓他就此彈劾摺子上列舉的證據一一做回應。
這一來一回,加上數不盡的工作任務,沒有三五個月事情是說不清楚的。
她反正是很有耐心的,倒是那些御史煩透了,尤其是需要去鄉野間巡視的官員,路上有土匪啊有土匪,鄉野里的那些村民也蠻橫得很,縣官里正一流也頗橫,他一個御史下去,一言不合是要被揍的。
別小看了現在鄉野中的人,因為大晉一直處於亂世,雖然上層的士族崇尚文雅高潔,但下層的百姓卻很崇武。
不僅男子,就是女子和孩子也強橫得很,御史要是和他們吵起來,他們是敢抄棍子打的。
當然了,因為御史是趙含章派下去的,所以看在她的面子上,即使有些御史說話不好聽,他們也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