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探慰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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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老氏的院子,就問到了滿鼻息充斥著醬菜原料醃製前晾曬時特有味道,看著一身粗布衫正在忙碌狀如農婦的老氏,與王府小院富麗堂皇顯得格格不入,一時有些恍惚。
??“沒想到耿妹妹這個時辰會過來,看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一下,讓妹妹見笑了。老氏沒料到我會過來,連忙停下手裏的事走過來,對著我靦腆一笑,有些局促地點首見禮說道。
??“看姐姐說的,莫不是怪我平日裏來得少了?雖然老氏這院子裏的那種味道確實不大討喜,不過以前在醫學院和醫院的時候整天都會與各種奇怪的味道打交道,鼻子早就沒有平常人那麽敏感,到沒有太多在意。
??我平時確實很少來她院裏走動,倒是她知道我喜歡梅子酒和桂花酒時常借著送酒過來走動。倒也不是我願意去她院裏,隻是因著一來我習慣了那種大門一關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方式,不大喜歡到處串門,二來總覺著自己是得寵又有子嗣的,在她這個胤禛連身子都沒碰過的女人麵前出現太頻繁會被誤會為炫耀,也怕勾起她的心事,惹得她不痛快。她許也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我雖說不常與她走動,她卻與我還是交好的。
??對於老氏的客套輕笑打趣來緩和她此時的拘謹,隨後好奇地順嘴問了句:“姐姐怎麽會突然想著做醬菜了?
??“閑著也是閑著,能想到的酒方子差不多都釀過了,窖裏還有好些,這院子裏平時沒幾個人,想著你那邊也因是夠用了,再釀也喝不了。人一閑下來就容易想起很多事,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來以前在族裏時跟著娘親學做醬菜的事,所以也就一時興起……老氏說這話時,語氣中隱約含著她過往不曾流露的情緒。
??說到這裏時,她抬手將垂落在臉頰旁的一縷碎發勾入耳後,這個舉動讓我注意到她的臉頰上泛起的紅腫,看來這就是被伊氏打的地方。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二個時辰,那紅腫卻還未消退,可見那一巴掌的力度確實不輕。
??老氏注意到我的目光落在了那片紅腫之上,眸色微微一黯,隨後也意識到適才說那些話時許是有失態的地方,也就沒再說下去,轉了話題說道:“院子裏味重,屋裏我薰著香,妹妹還是隨我一起進屋坐坐的好。
??老氏說著將我引到屋裏的榻上坐下,又讓人沏了好茶,接著示意我先坐會,自己去裏屋換件衣服再過來相陪。
??看著老氏離去的背影,我也陷入了沉思,對於她剛才神色中自然流露的那抹黯然,心裏是明白緣由的——她這是思鄉情切的落寞。
??說起來老氏入府也有十多年了,原本就是因為政治目的被送入京城,又因為各種原因進了府。進府後的這些年,胤禛對她視如空氣,就好像府裏從未有過這個人一樣,即便是每次家宴時同在一個桌上,他的目光都從未在她所在的方向停駐過刹那。
??先不說一個女人在這樣的孤獨的境地會有怎樣的淒清悲涼,就算任何一人都需要最起碼的情感寄托,錦衣玉食再好也無法填補內心的空洞。所以我還是很佩服她的,在我看來老氏這個看起來柔弱溫婉的女人有著平常人所沒有的強大內心,否則早就被這樣的冷暴力給折磨的心智失常了。
??“讓妹妹久等了老氏從裏屋出來,身上已經換上了一襲粉藍色的緞麵薄衫,頭發也重新梳理裝扮過,看起來端莊雅致,雖然她本身的容貌並不漂亮,但那雙頗為有神的明眸在藍色緞麵光彩的輝映下讓人不由覺得非常耐看,別有一番韻味。
??老氏出屋時的響動早就將我的心神拉了回來,見她含笑客套,我也應承笑著說道:“姐姐和我客氣什麽。今個來得冒昧與突然,隻因著適才從福晉那邊聽說姐姐受了伊氏的委屈,還說伊氏下手極重,故而擔心姐姐有哪裏不妥又不願與人說,所以就親自過來瞧瞧。
??說著示意小順子上前,將一盒藥膏呈給老氏,語帶關切地繼續道:“這盒藥膏是我自己調配出來用以消腫化瘀的,效果不錯,剛才讓小順子專門回院子裏取了這盒凝香膏,姐姐可以試試。
??往年我性子倔,在這府裏也吃了不少虧,身上也是大傷小傷不斷,所以利用閑暇時也是備了不少藥品,以備不時之需。老氏的院子與我所在的院子相隔不遠,從烏拉那拉氏那邊過來這裏,也正好順路經過自己院子,也就讓小順子過去捎上一盒帶了過來。
??“我沒什麽大礙,勞煩妹妹還記掛著,這府裏怕是也隻有妹妹會這般惦記與我了。老氏沒做推拒就接下了藥膏,然後感歎道。
??“姐姐不必傷感,往年我落難時,姐姐也未加避諱,對錢妹妹和兩個孩子多有照拂關慰,我心裏也是頗為感激的。想起過去的那些日子,這話當真是內心的有感而發,
??老氏聽我這麽一說,笑著點點頭說:“罷了,你我都不必太過客氣,彼此照應也是應該的,不然這日子恐怕更加難過。
??我點頭稱是,就聽老氏突然問道:“前些日子聽說妹妹自從歸寧回來後身子就不大好了,好像主子也不如往常待見妹妹,我原本是擔心著去探望過,可是卻被小順子攔了下來,說是太醫特別囑咐說妹妹的病來得凶險不宜見人,無奈隻能折返而去。不知現在可曾好些?
??這事原本老氏不提我也沒打算說。突然聽她問出時,雖然提及的倒也在情理之中,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起了戒備,借著喝茶的舉動遮掩下細微的不自然,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置盞時,臉上換以無奈地疲憊之色,點頭說道:“其實也不是多大的病,隻是當真與四爺鬧得太僵,心理不舒坦,顏麵上又過不去,所以不想見人找了個托詞罷了,便是錢妹妹那邊我也沒見,一直等到這些日子自個緩過勁來才好了不少。
??說到這裏,我看了眼老氏,見她饒有興趣看著我,目光中帶著探究之意等待我繼續說下去,於是解釋道:“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原本是想著入府十來年,也就中間見過母親一麵,那段時間剛好福晉暫時不方便,我管著府裏的事務,恰巧母親身子不適,就想著索性任性一次向主事的年側福晉求了個恩典回家看看。當時也確實想著年側福晉是個軟性子,她也知道府裏的實權在我手裏,自然不會反對,這事也就這麽應下了。
??“妹妹母親身子不好這事我也聽說了,既然年側福晉體恤妹妹準許探望也不是大事,怎就鬧成了後來那樣?老氏聽到這裏附和了一句,不解問道。
??“是啊,我原本也是想著既然年側福晉都允了,應該也不是了不得大事。可是不知怎地我回娘家探望母親的消息讓四爺知道了,他說咱們大清朝入關這麽久以來就沒聽說那個進了王府的格格還能不經過正主子同意就隨心隨性地回娘家的,說我不該以權謀私,壞了規矩禮製,這也是將他和福晉不放在眼裏,藐視上位的舉動。還是說這些年太由著我,讓我失了規矩。我自然覺得委屈,所以也就與他爭執起來,就這樣兩人鬧僵了。說到這裏,我臉上露出負氣不敢的表情。
??“難不成就是因為與妹妹置著氣,所以主子才將福晉那麽大的罪責給免了,又將管轄內院的實權重新交還給了福晉?老氏若有所思地接下話,聽起來像是在問我,又像是自言自語。
??“是啊,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其實早就消了氣,畢竟福晉對我一向庇護有加,能夠平安無事也是我樂見的結果。可是,等我想像以往那樣與他和解,卻發現他竟然當真惱了,對我避而不見。話說我入府十多年,他何嚐這樣給我吃過閉門羹,而且這事還滿府上下皆知。這讓我如何能夠氣順,心理自然不舒坦,加上回家時路上受了涼,身子原本就一直不大爽利,沒想到就這麽病倒了,索性也就閉門不出,也是想看看他會不會著急擔心,可惜……一口氣將真真假假的托詞說完,最後還賣了關子,臉上也做足了黯然失落的樣子,歎了口氣說:“哎,紅顏易老恩先斷,十年恩寵,當年李氏也不過就這麽久了,如今又有了年側福晉,竟然還會傻傻奢求更多,當真是越活越不如以往明白了。
??我的歎息許是同樣觸動了老氏心底的悲涼,就見她眼圈微紅,出言寬慰道:“妹妹好歹還有十年恩寵,如今又有子嗣傍身,倒也不虧,不必如此傷感,往後咱們多走動,往後姐妹之間相互幫扶著,倒也不會太難。
??我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無比感慨說道:“姐姐說的確實有理,可是你也知道我在府中經營多年,樹敵無數,憑借的不過是四爺的恩寵,如今恩寵不在,往後會怎樣真的很難說,唯恐你我走的太近會牽累於你,看今日的事,若非你與我交好在先,伊氏身邊的那個婢子也不會敢用那麽不堪入耳的話來輕賤姐姐,伊氏也不至於對姐姐動手侮辱。當真是我連累姐姐了。
??“這話也不盡然,伊氏素來跋扈,倒也不是因著妹妹的原因。不過妹妹這麽一說我倒是想多嘴問一句,她那婢子指桑罵槐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怎麽會有這等說法出來?老氏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子,顯然因著我的話想到今天發生的事也多了些思慮。
??“我倒是也想知道她們這話是從何而來,若非福晉讓我別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給四爺那邊添亂,以我的性子還當真是要找伊氏問個清楚明白不可。我一邊佯裝不解,一邊觀察著老氏的神色。
??“這樣啊,為什麽福晉不想節外生枝,這能給主子那邊添什麽亂子。以我之見,倒是覺得這話事關女人名節大事,若不說個清楚明白恐怕讓人多有揣測反而壞了妹妹的名聲可就不好了。老氏皺眉思慮了少時,用輕緩的語氣說出自己的看法。
??“哎,女人名節固然是大,可是四爺眼下的事才是要緊。姐姐平時鮮少關心外頭的事所以不知,從太子被廢後,眼見著皇上年事已高,這朝堂上對於新立儲君之事就多有說法,如今大阿哥已經不中用,三阿哥素來對那個位置不太上心,咱們四爺首當其衝就成了眾矢之的,自然要應付的事情就多了起來。對於朝堂上這部分的事,我並沒有避諱對老氏提及。
??“哦,這樣啊,不過咱們內宅女人家的事想必也影響不了男人外頭那些什麽勞什子的要緊事,朝堂上的事我不懂,隻知道做女人的,有些事上一旦有什麽風言風語可不能就這麽隨便對付了。老氏一臉茫然地聽著我說起外頭那些事,最後語氣也沒之前那麽堅持,但還是有心提醒道。
??“伊氏的父親是朝廷官員,四爺有些事還要仰仗他的支持,伊氏想必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敢在府裏如此囂張,既然福晉都沒怎麽處置伊氏,我們做格格的也隻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我無奈歎息。
??“這可不像是你往常處事的性子老氏聽我說完這句話,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是啊,人都是會變的,就像是一顆有棱有角的石頭,一開始還能無所畏懼地埋頭向前衝,可是磕磕碰碰多了,也有棱角磨圓的一天,終究還是會順應環境,審時度勢地找個地方安穩呆著。姐姐說是這個理不?我隨著她的話也輕笑起來。
??“是啊,人和石頭還不一樣,需要顧忌的太多,總是會身不由己地妥協屈從,沒辦法,這就是命,若有下輩子,我可當真不想做人,尤其是女人。老氏笑完長歎,感慨說道。
??“做什麽都難,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兔死狐悲走狗烹之,草木禽獸也是各有各的無奈,不管是什麽,活著的時候就好好活著,何必去想下輩子是什麽會怎樣呢……我如是說道,也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
??“其實我當真不太在意誰坐那個位子老氏不知怎地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這句話若放在自己曾經所處的那個年代或許不算什麽,可是眼下說出這種話就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論了。
??這一次我沒接話,隻是詫異地看著她,心裏暗自尋思她這樣一個久居深宅的女人會冒出這樣一句話來,莫不隻是因為對自身現狀不滿才會產生的另類情緒宣泄?
??“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不用流離失所的皇上才是好皇上,雖說當今聖上在為這幾十年來確實有些作為,可是百姓生活卻依然疾苦,並非是皇上不好,而是貪官無能。可是上麵的人為了所謂的江山穩定對這些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放任他們禍害百姓,對老百姓來說,有皇帝又和沒皇帝有什麽區別?對任何一個皇帝來說,他手上的權利穩定比他的百姓民生更為重要,否則何必需要那麽多人遠嫁聯姻,何必需要用內宅牽製來鞏固他的天下江山。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老氏說這些話時神色淡然,但這份淡然中卻顯然透露著從未有過的肅穆與憤然。
??我聽著這些驚世駭俗的言論,看著不屬於她應該有的神情,突然覺得竟然無法反駁,隻因為我這有如她同樣的想法,同時內心更多的湧起許多隱隱不安。
??如果這些話是從我嘴裏說出來,並不會有什麽奇怪之處,畢竟我有著不同於這個時代女人成長經曆的,可是如今聽她這樣毫無避忌地說了出來,我反而開始看不清她這個人了。
??這個話題過後,我和她都陷入了極度壓抑地沉默中,最後我長長呼出一口氣,起身說了句:“這些話我隻當從未聽過,千萬別對其他人再說,今個不早,先告辭了。
??說完,二人見禮告辭,我領著小順子快步離開了這個讓人感覺很是不舒服的院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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