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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鑒賞

  頭重腳輕,眼冒金星……真是2012到了嗎?)


  黃家五叔用上激將之法,好不容易請木此行大師過來,孰料拖沓了時間,正主兒葉君生卻走了。


  這一來一走,恰好讓黃家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端是有些乾瞪眼。


  對此黃家五叔便有些埋怨黃父為何不留住葉君生,可黃父也是冤,他能怎麼留人?


  那木此行,身材不高,因為發福之故,反而顯得有些矮胖,紅光滿面,酒氣濃郁,似乎剛喝過不少。其身上的衣袍搭配,長長短短,截然不同常人衣著,整一副亂搭之相,非常富有個人風格。


  他一雙眼睛不大,常常眯著,有點醉眼朦朧的模樣,大搖大擺的坐下來,拍著桌子大叫,叫人捧出字帖來——


  聽黃家五叔說,那一幅字帖價值五十五貫,我呸!黃金鑲嵌的嗎?其師傅書聖一字千金,一般中幅也才能賣五十貫,唯有代表作才能賣到百貫以上的價位……只是近年來,師傅已極少有作品流傳於世了。


  現在居然冒出一幅能賣五十五貫的字帖,木此行根本不信,若不是看在黃家在道安府還有些臉面的份上,哪裡願意理會?

  說白了,往往只是個噱頭,藉此炒作而已。


  不過適逢他今天心情還不錯,也就過來瞄一瞄了。


  個中實情,黃家五叔並沒有明言,此時騎虎難下。只得與黃父交流個眼色。


  大師都來了,黃父也無計,便命令黃超之到書房中拿字帖,一面陪笑道:「木大師肯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犬子無能,用如此高價換得一幅字帖回來,只怕是受人矇騙。這才斗膽請大師來鑒定下……」


  木此行一擺手,傲然道:「傻子才會花費這般價格買幅無名小卒的字帖。」語言直接,毫不留情面。


  以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性格,也根本不會留情面。


  黃父面上火辣辣的。倒是幾位叔伯,暗自偷笑不已:木大師這一句話。等如是蓋棺論定了。


  卻說黃超之心中哀嘆,到底是躲不過這一關,將那字帖拿出去,不等於獻醜嗎?可不拿也不行,大師都登門了,而且父親與一眾叔伯都在外面等著,根本違抗不得。


  「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幾番掂量,黃超之一咬牙。從箱櫃底下翻出那幅字來,拿在手中。在走出外面的時候,一顆心簡直七上八落的,撲通撲通亂跳。


  好像過了漫長的時間,他才出到廳堂上。這時候反而鼓起勇氣,恭恭敬敬地將字帖遞過去:「請大師鑒定!」


  「嘿嘿!」


  木此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也不客氣,信手拿過,啪的就很隨意地在桌面上展開,顯出「祥瑞鎮宅」四個大字來。


  在天華朝的書法行業中。這般字詞經常會被用來寫條幅,掛在廳堂或者書房內,取個吉祥安定之意,屬於爛大街的內容。


  大師手裡捧著一碗茶,一邊啜著,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字:無可否認,這字寫得還合眼,四四方方,很穩,與字詞表面意思頗為契合。不過天下間但凡讀書人,誰寫的字會多差?


  寫字,本來就是六藝之一,必須具備的基本功。在科舉之際,若果字寫得爛些,主考官一看,直接就過濾掉了,哪裡會再看你的文章內容寫得如何?

  一手書法,便是一個讀書人的門面。也就是俗話說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門面過不得關,後面可想而知。


  故而,讀書人都是先練字,再學文。


  此時黃父等數人皆站立在一邊,大氣不敢喘,生怕驚動了大師的鑒賞過程,那就失態了。


  黃超之偷眼瞥看,見到木此行咂咂嘴唇,不住搖頭,一顆心不禁沉了下去:幻想始終都是幻想,不可能會出現奇迹……


  他本還奢望葉君生的字確實寫得出色,從而能讓木大師慧眼識中呢。


  只幾眼功夫,木此行便看完了字,目光往下一掃,見到那方印章似乎有些標新立異,不禁多看了幾眼——


  一股莫名的舒坦感覺猶如甘泉般在心田瀰漫開來,根本說不出因由,就是覺得安詳、平靜、溫和。好像所有煩悶躁動的雜念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都進入到一種空靈的狀態之中。


  「咦,這是……」


  木此行精神一振,雙眸漸漸發光,神態都變得有些肅然起來。不由自主站起身子,正面再看一遍這幅字——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瞧這大師的樣子,宛然已有些愛不惜手的感覺。


  黃家眾人無不大感詫異,渾然不知發生何事。


  良久,木大師忽而一嘆:「筆畫生精神,好字呀!」他跟隨書聖多年,耳提面命,明白當一幅字寫到了至境,就會「筆畫生精神」,使觀者不由自主沉浸其中,衍生出許多念想來。


  一如讀文章,賞丹青。好的作品總能讓人產生共鳴,以至於心神皆醉,渾然忘我。


  似乎師傅能寫出「筆畫生精神」的作品,都是寥寥幾幅的……這麼說,難道此子的造詣竟能達到師傅的境界……


  怎麼可能?


  木此行當即斷然否定了這個可能性——或者,是對方狀態大爆發,偶然頓悟,靈感乍然,才能碰巧寫出這樣的字帖吧。


  對,肯定是這樣。


  書法為藝術,既為藝術,便多多少少存在頓悟的狀態。但木大師哪裡知道,倒不是葉君生的字真正能「筆畫生精神」,而是天地玄黃頑石印蓋下的印章所造成的渲染效果,從而讓整幅字都靈動起來,影響到觀者的感官反應。


  要知道,這幅字本身就是一件法具,幾乎已超越紅塵物品的範疇。


  字,能活過來一般,已具備一些靈性。


  「大師,你看這字?」


  黃父按耐不住,試探地問道。


  木此行內心強迫自己的視線離開字帖,乾咳一聲:「馬馬虎虎啦……嗯,你說這幅字是花了五十五貫買的?」


  黃父點點頭。


  「作者是誰?」


  這下輪到黃超之回答了:「是小生的同窗好友,觀塵書院廩生葉君生所寫。」一個普通秀才功名的身份,明顯不夠資格。故而他抬出了「廩生」這麼一層名分來,希望能稍稍增加些分數。


  「葉君生……」


  木此行咀嚼著這個名字,覺得非常陌生,就屬於那種無名小卒的人物。


  「此子當真能寫出『筆畫生精神』的字來?」


  心中存疑,忍不住又去看字。


  這一看不得了,整整又看了一盞茶時間,越看越是覺得歡喜。那一筆一劃,彷彿是能撩動心扉的羽毛,戳中了內心最爽處,撩呀撩的,心癢難忍。就像貪吃的人面前擺滿了美食;就像愛玩的人見到了夢寐以求的玩具……


  那種見獵心喜的感覺,就想將此物佔為己有。


  「木大師?」


  黃超之怯怯地叫喚一聲。


  木此行終於再度挪開目光,擼一擼本來就不長的鬍鬚,搖頭晃腦道:「這一幅字,確實有些門道。至於值不值五十五貫錢嘛,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不好一概而論。」


  黃父諸人一聽,覺得非常耳熟的樣子,話說這話不是葉君生先前剛說過的嗎?怎地又從大師嘴裡冒出來了?


  若非不可能,諸人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葉君生和木此行串通好的。


  被諸多目光盯著看,一向洒脫不羈的木大師都覺得有些窘迫之感,乾脆開門見山:「我就直說了吧,這一幅字或許不值那麼多錢,但老夫覺得心中歡喜,想收藏之,不知你可願轉讓?」


  黃父一愣,事情的走勢完全和想象不同了,不由脫口問:「大師願意出價幾何?」


  木此行悠然道:「正所謂千金難買心頭好,既然這幅字是你們花五十五貫買來的,那老夫自不能佔便宜,那就出六十貫吧。」


  這個價格一出,諸人都有點暈乎,直覺得聽錯了,異口同聲問:「多少?」


  「六十貫!」


  木此行擲地有聲。


  亂了,都亂了!


  黃家的人面面相覷,大眼看小眼,最後都傻了眼,完全找不到北,饒是他們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可也不曾遇過這般的情況,思維一下子有些跟不上來。


  黃超之心中也是亂,就想答應下來,可想起葉君生叮囑的話,硬是忍住了,道:「大師,這幅字是好友相贈,卻不敢賣之。」


  木此行睜大了眼睛:「六十貫都不肯賣?」


  黃超之堅定搖頭:「友人之禮,如何能售以牟利?」


  見他態度堅決,木此行只得作罷,悻悻然出去。到了門口,被冷風一吹,霍然打個冷戰,驚醒過來:自己瘋了嗎?要用六十貫去買別人一幅字帖,可是……


  腦子同樣紛亂不堪。


  木大師離開后,黃家一眾叔伯眼勾勾地打量著黃超之,甚至覺得會不會是他跟木大師事前串通好而演出的這一場。但黃超之若真有這般本事,那就好了。


  黃超之搔搔頭,依然有一種在發夢的感覺,極其不真實。


  黃父忽而開口:「超之,葉公子還沒有婚娶吧,你那三妹,或者四妹五妹六妹的,你看如何?」


  聞言黃超之差點一個趔趄:不說別的,自家妹子雖然有些姿色,但在獨酌齋那兩個少女面前,就差得太多了,簡直可以用「俗不可耐」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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