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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兄弟不和

  第三百三十七章 兄弟不和

  盧杞的府邸也在永樂坊,距張煥的府宅不足一里,在張煥尚未進城之前,他便乘坐馬車急急趕回府中,他嬌妻在昨夜著了涼,使他一天都心神不安,也沒有心思入朝,馬車快進坊門時,只見無數百姓從坊內奔出,遠方響起了一陣陣歡呼聲,盧杞知道,這是張煥進城了。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命馬車夫注意避讓,就在這時,他的一名家丁在車窗外道:「老爺,後面好像有人在叫您。」


  盧杞拉開車簾,果然見一輛馬車在百人的護衛下疾速趕來,這輛馬車他認識,早晨他們還一起出城去迎接張煥,正是吏部侍郎裴佑的馬車,他笑了笑,命車夫停下,片刻,裴佑的馬車趕了上來,『吱!』地一聲與他並排停下,盧杞剛將車門打開,裴佑便心急火燎的跳了上來,一見面便劈頭道:「你今天是瘋了嗎?」


  說起來裴佑還小盧杞十歲,但兩人在交情卻是最厚,兩人本來是世交,又都是靠門蔭起身,立官之初便一起派到奉天做主簿和縣尉,後來盧杞調到陝郡為刺史,裴佑又是跟隨他做了陝郡司馬,最後還是裴佑的引見,才使盧杞最終成為裴黨骨幹,幾十年的官場交情使二人已成莫逆之交。


  今天上午盧杞挺身而出,為裴俊和張煥犒賞一事進行調停,裴佑大吃一驚,對盧杞的舉動憂心不已,不能說他已經背叛了大哥,但他至少已經顯出了一點換船的苗頭,無須裴俊吩咐,裴佑便急惶惶趕來找盧杞問清情況。


  或許覺得自己口氣有點重了,裴佑想緩和一下氣氛,便問道:「子良兄是不是沒有明白相國的真實用意?」


  「你以為呢?」


  盧杞淡淡一笑,反問裴佑道,他當然知道裴俊的真實想法,知道他比崔小芙還要想將安西之事淡化,也很清楚自己在這個敏感的時點站出來為張煥說話意味著什麼,或許裴俊現在就此事大發雷霆呢!但他並不後悔,這件事它思之已久,他還不到六十歲,至少還能再做十年,現在他已經躋身內閣,上行的仕途已經很窄了,從這個角度上說,他算是功成名就,沒有什麼必要再折騰了,但他的另一個身份是盧氏家族的家主,他還有幾個在仕的兒子,現在他夫人肚子里又剛剛懷上他的骨肉,以上種種,他都不得不考慮,世家朝政生於大亂,經過十幾年休養生息,大唐已經漸漸恢復元氣,隨著崔慶功分裂崔家,世家朝政也在走向末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希望恢復帝制正統,盧杞也不例外,如果沒有張煥出現,他或許就跟著裴俊後面,做他的忠心擁護者,但隨著張煥崛起和日益強大,他的決心便漸漸地開始動搖了,尤其是這次安西戰役和先帝之死兩件大事,使盧杞敏感地意識到,張煥上位已是遲早的事,大勢所趨,所以今天他便小心翼翼地邁出了試探性的一步。


  老友的詰問,也是在盧杞的意料之中,他見裴佑的臉色變了數變,便語重心長勸他道:「你是裴家的第二重臣,當相國陷於執念而不悟時,你就該及時提醒他,有時候退一步反而會海闊天空,張煥不是朱泚、也不是崔慶功,他若想上位,三年前便可實現了,何必要等到今天?我言盡於此,往老弟自己珍重。」


  說完,他閉上眼睛再也不發一言,裴佑已經明白了盧杞的心思,他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良久,他長長嘆了一氣,向盧杞拱拱手,下車去了。


  盧杞一直待他馬車走遠,才慢慢睜開眼睛,一揮手道:「回府!」


  今年冬天註定是一個多事的日子,就在張煥返回長安的同時,裴府也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讓我們把目光先轉移到裴府。


  這幾天裴俊的府中也不太平,兩個兒子的矛盾越來越尖銳,起因是次子裴明耀私自在外面買一棟宅子,並且養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出身舞姬,在一次詩友聚會中被裴明耀看中,一夜風流后不久,女子便找上門來,告訴他自己懷上了他的骨肉,裴明耀也不敢告訴父親,想著等她生下孩子后再滴血認親,如果確實是自己的孩子,再稟告父親后納她為妾。


  於是,裴明耀便將這女子養在外宅,剛開始消息捂得很嚴,但很快,這件事不知怎麼竟被長子裴明凱知道了,他當即告訴了父親,裴俊勃然大怒,將裴明耀狠狠責打一頓,又命人將那女子接回府中,在別院安置,但事情並沒有完,裴俊在考慮再三后,終於在上月摘去了裴明耀家主繼承人的帽子,將重新考慮家主後繼者,並且不會限於自己的兒子。


  失去家主繼承人之位的裴明耀自然對大哥恨之入骨,兩人又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算不敢在父親的面前翻臉,但私下的暗鬥卻是一時也未停過。


  裴明耀有一個幕僚,叫做周密,原是國子監的一個助教,在一次偶然的聚會中認識了當時還任給事中的裴明耀,周密便有心巴結,幾次交往後,裴明耀見他思維慎密且富有謀略,便時不時向他請教,周密也告訴他,既然相國並沒有立即確定新的家主繼承人,就說明裴俊尚舉棋不定,他裴明耀極有可能還會重新上位,裴明耀深以為然,事事按周密的教授去做,時間長了,裴俊也對他的悔改深感欣慰,由此,周密就成了裴明耀最信任的首席軍師。


  一大早,裴明耀從父親侍衛那裡得知張煥返京的消息,便憂心忡忡趕到國子監尋找周密,他一直認為張煥是裴明凱的支持者,他的到來必將會引發裴明凱對家主繼承者之位的窺視。


  周密聽了裴明耀的述說,不禁哈哈大笑,連連擺手道:「使君不必為此煩惱,我倒以為張煥的到來反而會對裴明凱不利。」


  「為何?」裴明耀沉聲問道,他當然也知道父親與張煥矛盾極深,但他擔心張煥會隱蔽地插手裴家事務,以他的實力推裴明凱上位也不是沒有可能,而且父親也不一定能察覺,這一點他很清楚,他是希望周密能給他一個周全的方案。


  周密見裴明耀臉色不悅,知道自己的笑聲讓他有些惱羞成怒了,他連忙收住笑,肅然道:「我一直以為相國在考慮家主繼承上是沉思熟慮的,以裴明凱嫡長子的身份都沒有被相國考慮,那說明他不能任家主的理由是十分充足的,否則使君下去,相國就會考慮他了,可至今沒有一點定論,甚至還放話說不一定是自己的兒子,由此可以推斷,相國根本就不會考慮裴明凱為家主繼承者,我倒建議使君將眼光放寬一點,要考慮家族中的其他嫡子。」


  裴明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承認周密說得對,自己是有些被裴明凱的仇恨蒙住眼睛了,但周密的話卻十分活絡,考慮家族的其他庶子,可父親的親兄弟就有四人,還有祖父的兄弟,算起來和他一輩的裴家嫡子至少也有五六十人之多,讓他如何去注意?


  周密彷彿知道裴明耀的心思,他笑了笑又道:「其實家事如國事,最後的上位者還是要看自身的實力,使君與其去考慮別的嫡子怎樣,還不如壯大自己的實力,有實力為保證,相國在最後決定時焉能不考慮家族的穩定?使君明白我的意思嗎?」


  「實力?」


  裴明耀背著手慢慢陷入了沉思,他絕不是蠢人,只是最近丟了家主繼承者之位而心神大亂,又被仇恨蒙了眼睛,才一時看不清局勢,被周密一提醒,他便開始有些清醒了。


  在他的理解,實力就是在朝廷的官職,他目前已從給事中一職平遷為對應戶部的中書舍人,正五品官銜,在他這一輩的裴家子弟中,他是職務最高的一個,連裴明凱也才是正六品的太子舍人,而且還是個閑職,遠遠不能和他相比。


  其他嫡子,如三弟裴明騫幾個月前調到河東做了縣令,除了二叔裴佑的長子裴明海在鄴郡任長史外,所有的人都難以和自己相比,裴明耀眉頭忽然一皺,他猛地想起了五弟裴明遠,他一直在隴右任職,幾乎所有人都要將他遺忘了,而且他的職務是節度府下司馬,是張煥的私官,但他卻是隴右的第二號文官,所擁有的實力要遠遠超過自己。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便過了,裴明遠是張煥的心腹,父親怎麼可能讓他來做家主繼承人,想來想去還是裴明海對自己的威脅最大。


  「使君明白我所說的實力嗎?」 周密注視著他的眼睛道。


  裴明耀緩緩地點了點頭,「我為官多年,無論資歷、能力都不是其他裴家子弟能輕易超過的。」


  「不!」周密連連擺手,「我說的實力不僅僅是官職大小。」


  「那你說的是什麼?」


  「是軍權!」周密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對你們裴家軍隊的控制,這才是真正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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