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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國事煩憂(下)

  第三百三十四章 國事煩憂(下)


  「屬下參見都督!」杜梅向張煥深深施了一禮。


  「坐吧!」張煥一擺手,命他坐下,這時,其他三人都已經到了,張煥掃了一眼幾人,便先問胡鏞道:「長史能否先告訴我,我們手中還有多少錢糧?」


  今天本來就是一個述職會,時間安排在巳時正開始,離現在還有大半個時辰,張煥卻派人把他們叫來,眾人都隱隱感覺到,恐怕是出什麼事了。


  胡鏞長身而起,他取出一本冊子,對張煥道:「請容屬下稟報!」


  張煥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胡鏞清了清嗓子,便朗聲念道:「安西一戰,我共耗去軍糧六百二十萬石,連同軍餉、撫恤以及雇傭民夫等開支,共耗錢三百四十萬貫、絹一百二十萬匹,目前各地倉稟尚有存糧四百萬石,錢二百五十萬貫,絹八十萬匹,其中在隴右庫中還有三十萬兩黃金......」


  胡鏞將家底讀了一遍,他將冊子一合,雙手遞給了張煥,「這幾年風調雨順,糧食收穫頗豐,朝廷又准我們煮鹽以償還我們的借糧,我們在蜀中煮鹽,今年僅次一項就獲利三百萬貫,應該說財政狀況非常好,足以支撐大軍的開銷。」


  張煥並沒有看冊子,而是將它往桌上一擱,冷冷問道:「既然資金充足,為何要變相剋扣撫恤金,以棺材錢沖抵十貫、以土地錢沖抵二十貫,這又是何道理?」


  胡鏞幾人對望一眼,眼中皆露出驚詫之色,他們沒想到都督的消息來得這麼快,昨天中午才到,今天便了解到情況。


  這時,行軍司馬羅廣正站起來道:「請都督息怒,此事事出有因,請容我等稟報!」


  「講!」


  「其實這批撫恤金並非是隴右所發,而是朝廷下撥而來,以棺材、土地沖抵也是朝廷的意思,本來棺材、土地都是我們追加撫恤,朝廷便以五十貫上限為由,作價剋扣撫恤金,以減輕他們的負擔,本來我們是想再將差額補充,可又擔心朝廷再一次找到借口剋扣,所以我們幾個便商議,將差額部分放到以後來按月供給。」


  聽了羅廣正的解釋,張煥臉色稍霽,首筆五十貫撫恤金由朝廷來發,這卻是他沒有想到的,看來確實是事出有因。


  不過儘管有朝廷的因素,但他們的做法還是有失公道,他們沒有從陣亡將士家屬的角度來考慮,僅僅只是為了執行一項制度。


  幾年來,隴右的撫恤金從來都是五十貫加棺木以及五畝土地的追授,而這次安西之戰卻不同了,減少了,又不給百姓解釋,無論誰都會以為是被剋扣,它所引起的負面效果遠遠不是少了幾貫錢那麼簡單。


  「那陣亡將士的骨灰遲遲不送還給他們家人,這又是怎麼回事?」張煥盡量剋制住內心的不滿,面目表情地問道。


  「此事我來解釋!」


  旁邊的賀婁無忌站了起來,向張煥躬身施禮道:「都督,其實此事也是和朝廷有關,早在安西之戰剛剛打響之時,裴相國便派人來告之,希望我們把陣亡將士的骨灰先寄存於靈堂,待禮部派人來祭祀后,再發還他們家人。」


  「那他們準備什麼時候來祭祀?又準備什麼時候發還家人?一年,還是兩年、三年!」


  「這......」賀婁無忌已經感覺到了都督明顯的火氣,他吶吶道:「我們也覺得一直拖下去不妥,派人去催了幾次,但朝廷說臨近年關繁忙,沒有時間,計劃明年春天再來,我們想著不必為此事得罪朝廷,所以.....」


  「混賬!」張煥怒不可遏,掄起桌上的硯台狠狠地向賀婁無忌砸去,硯台從他側面飛過,砸在牆上,碎成了三塊。


  張煥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賀婁無忌罵道:「虧你還是軍人,這種混賬話也能從你的口中說出,你怕得罪朝廷那幫官老爺,就不怕得罪我,就不怕得罪西涼四十萬將士嗎?你被權力腐蝕墮落了,太讓我失望了。」


  賀婁無忌臉色慘白,他立刻單膝跪下,顫聲道:「屬下知罪,請都督責罰!」


  「責罰你,責罰你就能挽回我西涼軍的聲譽嗎?責罰你就能讓二萬多戰死在安西的弟兄們瞑目嗎?」


  這時,旁邊胡鏞和杜梅等三人也一起上前請罪,「此事是我等考慮不周,並非是賀婁將軍一人所決定,請都督責罰!」


  張煥鐵青著臉站在窗前久久不語,他努力使自己的怒氣平息下來,是的,這其實也不能怪他們,自己如果沒有這大半年與將士們共同浴血的奮戰,他張煥說不定也會這樣決定,或許並不是他們墮落了,而是自己變了。


  「你們坐下吧!」張煥回到位子坐下,忍住氣徐徐對眾人道:「優撫士兵、善待他們家人並非是我張煥首創,在大唐建國之初,大凡士兵打仗陣亡,軍隊便立刻將名冊呈報朝廷,朝廷馬上下命令給地方,立刻就有地方官派人去他們家裡撫慰,送去勛爵、給他們賞恤,陣亡將士的棺木還沒運回,而官府一應撫恤褒獎之事皆已辦妥,此事雖小,但作用極大,可以振奮軍心,令將士們個個對朝廷心懷感激,打仗用命,所以我大唐之初才能百戰百勝、威加四方。」


  說到這裡,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道:「可這一次你們是怎麼做的呢?我並不是說你們撫恤送少了,陣亡將士的棺木送晚了,而是你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根本就沒有替陣亡將士們切身考慮,我是為這個而生氣。」


  張煥從懷裡取出一本皺巴巴的冊子,遞給眾人道:「你們看看吧!這是張三城守捉三百多名士兵留下的遺言,他們的要求是什麼?希望能將他們的屍骨帶回故鄉,希望能給他們的妻兒父母一口飯吃,就是這麼低的要求,他們卻能和敵人拚死血戰,無一人撤退逃命,最後全部戰死張三城堡,而我們呢?就這麼一點點要求,我們都做不到嗎?」


  「此事責任在我。」胡鏞站了起來,慚愧地說道:「都督率大軍在前方浴血奮戰,我們卻不能為都督分憂,屬下願降職兩級,罰俸一年。」


  賀婁無忌也站起來道:「屬下也懇求都督降職,以贖其罪。」


  張煥沉默了片刻,便冷然道:「此事由你們五人共同決策,都有責在身,胡長史身為政務首席官,當負首責,降職一級,罰俸一年,代行長史之職;羅廣正、杜梅、裴明遠負次責,罰俸半年。」


  張煥又瞥了一眼賀婁無忌,冷冷道:「至於你,當按軍規行事,降你為中郎將!」


  四人一起行禮,「都督責罰,我等心服口服!」


  「好了,此事你們自去亡羊補牢,以挽回我西涼軍的聲譽,胡鏞留下,其餘都退下吧!」


  待其他三人退下,胡鏞這才羞愧地說道:「都督做得對,屬下實在慚愧啊!」


  張煥搖了搖頭,「這次安西戰役,你們在後方及時運送糧食物資,才能使我們萬里征戰得以後勤保障,還有賀婁無忌,他率軍穩住後方,使人不至於趁虛而入,其實你們都有功,我焉能不明白,但這件事關係到我的大局,所以必須要給將士們一個交代,以挽回軍心和民心,只能處罰你們,尤其是賀婁無忌,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都督可是要徵兵?」胡鏞忽然明白了張煥所指的大局。


  張煥微微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原本就是想借這次安西戰役的勝利來激發民眾從軍的熱潮,以應對中原危局,你也應該很清楚,我們號稱四十萬大軍,實際上也不過三十萬出頭,這次我率十六萬大軍遠征安西、北庭,最後只帶三萬軍返回,還要駐防河西、河湟,最後能用之兵也不過十幾萬,再要控制所佔領的地盤,你算算看,我們還能剩多少兵力,一旦中原大戰,我們哪裡還有能力介入,所以我必須儘快招募到十萬新軍,去安西換回我的精銳,以應付即將到來的危急。」


  胡鏞沉思了一下便道:「以我們隴右和蜀中的人口,招募到四十萬大軍確實是有點困難,不過多虧都督打下安西,可以有足夠的土地招募到河東和關中的無地流民,以優厚的條件讓他們舉家到安西為軍戶,我們再實行輪換制,兩年或三年一換,把民團混雜在正規軍中去安西戍邊,這樣雙管齊下,至少可以換回八萬安西精銳,都督再招募七八萬新軍,這樣算下來,也就將近有二十幾萬的機動之兵可用了,而且我們實行軍戶田畝制,確實是招兵的一大良方。」


  說到軍戶田畝制,張煥便取過那份陳少游的奏摺,遞給胡鏞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胡鏞瞥了那奏摺一眼,不屑地一笑道:「這個陳少游是崔小芙的人,他在此時興風作浪,無非是趁淡名仇率軍東去,我們對蜀中控制減弱之時,想奪取蜀中的無主土地,最後的目的是使蜀中擺脫我們的控制,不過,我並不認為此事能成功,都督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不!」張煥堅決地搖了搖頭,「防微需杜漸,蜀中的數十萬頃土地是我們軍戶田畝制的基礎,決不能掉以輕心,必須立刻將它們全部收歸軍方所有,至於這個陳少游,哼!我倒覺得他大有可為。」


  說到這裡,張煥眼中迅速閃過了一抹森森的冷意,崔小芙既然敢趁他不在時毒殺皇上,另立新帝,若再激一激她,她不定還能再做出什麼更膽大妄為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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