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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困蛟龍

  朝霞總是短暫,沒多久絢麗的霞光消退,天邊出現了厚重的烏雲,翻滾著,黑壓壓地由西向東壓來。


  臨要分別,一抹淡淡的哀傷在崔寧美眸里始終無法消除,雖然只有一日一夜,但其間的恐懼煩惱、其間的幸福甜蜜,竟比她所活過的十六年加在一起還要濃厚十倍。


  崔寧坐在馬車上一路沉默不語,張煥坐在她身旁,也一言不發,他們兩人彷彿從仙境一下子回到人間,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馬車進了春明門,崔寧忽然低聲道:「你再送我一段路,好嗎?」


  張煥猶豫一下,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車廂里又陷入了沉默,馬車斜穿過東市,駛進了宣陽坊,離崔府只有不到半里路時,張煥推開車門,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崔寧道:「崔小姐,請多保重!」


  但崔寧依然低頭不語,就象沒有聽見張煥的告別,張煥跳下馬車,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戴上一頂竹笠,迅速向街角跑去。


  在進一條小巷的瞬間,張煥忍不住回頭向馬車望去,驀地,他看見車窗上出現了一張臉,那是怎樣刻骨銘心的哀傷,她嘴唇微微顫抖,淚水順著她臉龐慢慢滑下。


  張煥默默地將竹笠拉下遮面,毅然轉身而去。


  崔府的門前一陣大亂,僕人們奔走相告,小姐回來了!幾個侍女上前將崔寧小心翼翼地扶出馬車,她的母親、嫂子、乳娘、姨娘,幾乎所有的人都湧上來將她團團圍住,噓長問短,崔寧臉色蒼白地回頭向遠方街角望了一眼,只見一個孤獨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街頭。


  ......

  臨近新年,宣陽坊內十分熱鬧,小店林立次比,家家戶戶都堆滿了年貨,周圍人流不息,張煥隨著人群慢慢向前走,他一邊走,一邊警惕地留意周圍的情況。


  雖然還看不出什麼異常,但張煥卻有一種直覺,崔圓不會沒有安排,他沉思一下,一轉身,拐進了一家背街的小店,這是一家賣雜貨的小店,店主是一個約五十歲的中年人男子,看得出小店生意不好,他正愁眉苦臉望著大街發怔。


  張煥進了小店,店主立刻笑著迎了上來,「客人想要點什麼?」


  張煥微微一笑,從腰囊里取出一張百貫的飛票,這是張家發給每一個參加科舉子弟進京的盤纏,浸水又幹了,顯得有些皺皺巴巴。


  不過這並不影響店主對它的崇拜,這可是他一年才能賺得到,他咽了一口唾沫,「你這是....?」


  張煥刷地一下將飛票撕成兩半,一半遞給了他,笑道:「替我送一封信,另一半就歸你。」


  店主楞住了,他捏著半張飛票,不知所措地望著張煥,張煥笑了笑,不再解釋,他隨手拾起一根木炭,在一張紙上飛快地給張若鎬寫了幾句話,又遞給店主道:「照上面的地址送去,事成后,另一半飛票歸你。」


  說完,他從小店的後門閃身出去,又穿過幾條小巷,張煥漸漸靠近了宣陽坊的大門,大門處已出現了許多士兵把守,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幅畫像,在逐一核對進出的人,一名崔圓的侍衛忽然看見了張煥,眼睛閃過一道異色。


  張煥調頭便走,並加快了腳步,這時他已經感覺到後面有人盯上他了,象影子一樣緊緊跟隨,他開始發力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疾如奔雷,此刻跟著他奔跑的已經不止一人,而是十二人,個個武藝高強,步履敏捷,他們象撒開的網,從各個方向對張煥進行攔截。


  張煥不熟悉地形,他衝出一條小巷,轉彎向一條寬闊的馬路跑去,但只跑出百十步,他便站住了,前面是一條死路。


  不等他回頭,從牆頭、從身後、從店鋪里,從四面八方都跳出了人,人人手執利刃,將他團團包圍起來,刀昨晚跳河已經遺失了,張煥沒有了最後拼殺的依憑。


  這時,一名中年人他向張煥拱拱手道:「相國吩咐,若你順從不抵抗,便可依禮帶走;若你抗拒不從,哼哼!」


  張煥舉起手笑道:「既然能以禮相待,我為何不從?」


  這時,數百騎兵也趕了過來,張煥被蒙上眼,押進了一輛馬車,在十二名劍客和數百騎兵的嚴密護衛下,被帶走了。


  憑著直覺,並沒有走多遠,很快便下了馬車,隨即被帶進一間屋子裡關了起來,屋子其實是個巨大的鐵籠,前後左右、上上下下,都用手臂粗的鐵條封死,縫隙只有兩寸寬,『轟隆一聲!』鐵門關死,屋子裡一片漆黑,鐵籠蓋子隨即吱吱嘎嘎落下,自壓到半個人的高度時,才終於停住,此時鐵籠里的人已經無法站直。


  張煥已經兩天兩夜未合眼,此時此刻他終於能無牽無掛的躺下,不多時,他便呼呼睡去。


  .......


  天色漸漸到了黃昏,崔圓聽說女兒回來了,他立刻推掉今晚的應酬,匆匆往家裡趕,一進府門,就不停地有人向他報信,「小姐回來了!」


  所有人都知道,大小姐可比老爺的眼珠子還要寶貴,一直衝到後院,崔圓再也忍不住大聲叫道:「寧兒,你在哪裡?」


  聽見父親的喊聲,已經熏香洗浴、換了一身新衣的崔寧從綉樓上跑了下來,她奔到父親面前跪下,泣不成聲。


  崔圓心疼地將女兒扶起來,見她臉龐削瘦了一圈,脖子上有一圈細細的血痕,他心中大恨,不由咬牙切齒道:「竟敢綁架我女兒,我定要將那張小賊碎屍萬段!」


  崔寧嚇了一跳,她連忙擺手道:「父親,張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休要錯怪於他!」


  崔圓疑惑地上下打量女兒,她脖子上的傷痕猶見,卻要說那張煥是救命恩人,這是怎麼回事?


  「你為何這般護著他?」


  「父親,真正要對我下手的韋世叔!」於是,崔寧便將張煥怎麼放了她,後來又遇到韋諤要殺她,卻被張煥及時相救之事簡單地告訴了父親,最後哀求道:「張公子雖然綁架我,但他也救了我,可以說功過相抵,父親,你就饒了他吧!」


  「韋諤?」崔圓冷冷一笑,韋諤將和自己翻臉,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父親,求求你放過他吧!」崔寧見父親臉色陰晴不定,她再一次央求道。


  崔圓低頭看了看女兒,他是過來人,他豈能聽不出崔寧口氣中對張煥的偏袒,他重重哼了一聲,「我看你是昏了頭!」


  崔圓轉身便走,走了兩步,他又回頭道:「從現在起,你哪裡也不準去,休息兩日,然後去參加楚家專為你舉辦的宴會。」


  「還有你們,你們誰敢放小姐出府門一步,我就打斷你們的腿!」


  崔圓冰冷地掃了一眼幾個丫鬟婆子,便大步向前院走去。


  ......

  崔圓回到前院,他沒有進自己的房間,而是向東院快步走去,穿過幾個門,他來到一座戒備森嚴的小院里,一進門,那名中年劍客立刻向他半跪行禮道:「回稟相國,張煥已經抓到,就關在鐵房內。」


  「我已經知道了,你去領賞吧!」


  「謝相國!」


  崔圓腳步沒有停,直接走進鐵房的外間,幾名看押鐵房的家將急忙上前施禮:「參見相國!」


  崔圓點點頭問道:「他人怎麼樣了?」


  「回稟相國,從上午將他抓來,他便一直在酣睡,至今未醒!」


  「還有這種事?」


  崔圓十分驚訝,關在暗不見天日的鐵籠屋,許多人很快便崩潰,即使能撐下去,都是精神極為緊張,而張煥居然在裡面酣睡,這倒是他頭一次聽說,難怪敢偷襲回紇人的軍糧重地,果然是有些不同尋常。


  他見旁邊檯子上放著一隻盤子,盤子里是一些零星物品,便走過來問道:「這些都是他的東西嗎?」


  「是!他身上的東西全在這裡了。」


  盤子里有一些銅錢,崔圓撥了一下,從裡面揀出塊小銅牌,正面是『河東』二字,而背後刻著『張煥』二字。


  「果然是張家子弟,不過是個庶子!」崔圓自言自語笑道,張家嫡子是銀牌,而嫡長子則是金牌,只有庶子才用銅牌。


  崔圓將銅牌扔回盤子,他忽然看見裡面還有一塊玉,看得出不是凡品,他將玉拾起,入手溫潤細膩,上面沒有一絲雜色,確實是一塊極品美玉,他將玉翻過來,只見背面鑲一塊小金牌,金牌上刻了『挽瀾』二個娟秀的小字。


  「楚挽瀾!」崔圓脫口而出,楚挽瀾是楚行水的親妹妹,當年號稱世家第一美人,他崔圓也曾為之心儀,可二十三年前她卻突然失蹤,連楚家也不知其所蹤,成為當時的一件無頭公案,讓包括崔圓在內的無數人黯然傷神,不過後來崔圓才慢慢明白,必然是楚家內部出了什麼事,從而隱瞞了消息。


  這塊玉牌的突然出現讓崔圓震驚不已,『楚挽瀾的玉牌怎麼會在張煥的身上,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難道是.....』


  張煥的年紀是二十齣頭,而楚挽瀾在二十三年前失蹤,「難道他們是母子嗎?可張煥卻是張家的庶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本打算過來教訓張煥的心情被強烈的好奇心取代了,崔圓收起玉牌便匆匆向自己的內書房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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