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晦澀的記憶
天，是黑色的。
耳邊不停響起轟鳴的爆炸聲，滾滾濃煙不斷的從四周飄揚而起，帶著刺鼻的煙火味。
大地在不停的顫栗著。
放眼望去，映入眼裏的是成片成片的廢墟瓦礫，以及炮火攻擊之後尚未消散，殘留下來的痕跡。
寒風厲冽，透過破敗的窗戶吹進屋裏，讓羅蘭冷的瑟瑟發抖，他不由自主的就縮成了一團。
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炮火的轟鳴聲終於漸漸的小下去了一些。
“羅蘭哥哥，我沒事的，佩兒一點都不餓。”佩兒虛弱的躺在羅蘭的懷裏，反而懂事的安慰著他。
羅蘭看著佩兒消瘦的臉龐和骨瘦如柴的身體。心裏不由的有些發酸：“佩兒，不要怕。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我現在馬上就出去給你找點吃的東西。”
“不要！現在外麵很危險，你不要出去……羅蘭，你給我講故事吧，佩兒要聽故事。”似乎是擔心羅蘭會離開，佩兒努力的想要找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佩兒顫顫悠悠的舉起手，她指著昏暗的天空對羅蘭說道：“給我講講阿德蘭爾的故事吧！”
羅蘭抬頭朝佩兒所指的地方望去，那是在這昏暗的天空中，唯一閃著光芒的地方——漂浮大陸阿德蘭爾。
不知怎麽的，羅蘭鼻子一酸，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羅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這之後，羅蘭又開始講起那個早已重複了千百遍的故事：“佩兒，你看那在天空中漂浮著的大陸阿德蘭爾，那是佑護我們的神明居住的地方，也就是人們口中的神域。那裏的風景非常的優美，四季如春，沒有饑餓，沒有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佩兒在羅蘭的懷裏睡著了，她的呼吸聲非常的微弱。
羅蘭小心翼翼的把佩兒放在床上，又摸了摸她冰涼的手。接著，羅蘭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輕輕的蓋在了佩兒的身上。
安頓好佩兒以後，羅蘭隨手拿起他平時常戴的那頂帽子扣在頭上，起身走出了那扇已經被轟掉了一半的門。
外麵的空氣比起屋內更加的寒冷，羅蘭的手也有些凍僵了。他不由得朝手心哈了口白氣，用力的搓了搓手，想讓自己能夠稍微好受一些。
“羅蘭，現在天還沒亮，你站在這裏做什麽？”耳邊響起了一個清脆的男聲。
羅蘭回過頭去，他發現叫住自己的，是和他一起住在這裏的小夥伴——巴羅。
不知怎麽的，巴羅的神情有些焦慮。
“我去城裏找些吃的。”
“不行！”聽了羅蘭的回答後，巴羅的焦慮似乎一下子就外顯出來了。
他連忙上前拉住了羅蘭的手臂，急切的說道：“現在月之國的軍隊剛剛占領了摩的爾這一帶的城市，城裏到處都是一片混亂，你現在出去實在是太危險了！更何況……現在那些身經百戰的月之國士兵已經攻入城了！萬一被抓住，那就隻有死路一條！還是等過幾天城裏的情況穩定下來再去吧，好嗎？羅蘭？”他的語氣幾近哀求。
羅蘭回頭看了巴羅一眼，這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有著一頭髒兮兮的棕色卷發。巴羅臉上的雀斑因為漲紅的臉而顯得有些明顯，消瘦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而巴羅的身後，則是一座被轟掉了一半的廢棄孤兒院，這是他們這些年來所棲身的地方。
羅蘭.卡姆爾，從小便是一個孤兒。
羅蘭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
在羅蘭還隻有幾個月大的時候，一個孤獨年邁的伐木人在山林的深處發現了他。
伐木人見羅蘭可憐，便收留了他。這之後羅蘭就一直和老伐木人相依為命。後來羅蘭漸漸的長大了，日子雖然過的清苦，但也算其樂融融。
隻可惜，他實在是太老了。
在撿到羅蘭沒多久之後，伐木人就老死了。
那是一個冬天。
那一年，羅蘭隻有六歲。
伐木人從山林中來，就應該回歸到山林中去。
羅蘭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把他埋在了那片深林裏。這之後，羅蘭生平第一次邁向了外麵的世界。
即使伐木人不在了，羅蘭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而羅蘭隨身帶走的，或許，就隻有卡姆爾這個姓氏罷了。
離開深山之後，羅蘭隻能在城際之間漂泊。羅蘭一路跌跌撞撞，坑蒙拐騙的事情做盡，最終也不過是為了有口飯吃，能夠活下去罷了。
可是那時候的羅蘭，實在是太小了，就連活下去都很難做到。他已經數不清這一路走來挨了多少打，遭了多少人的白眼。直到羅蘭來到了這裏，這座邊城的孤兒院，日子才稍微好過一些。
雖然日子依舊清貧，但是至少羅蘭有了一個棲身之地，還有了其他的孩子和他做伴，相依為命，也不至於太過孤獨。
恍惚間，羅蘭回過神來，有些傷感：怎麽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來了呢？
此時天更冷了，空中飄起了雪花。這讓羅蘭的內心瞬間又平複了下來，他又重新開始思考，自己現在麵對著的困局。
現在還有十幾個年幼的小夥伴，仍然留在孤兒院裏。他們還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所以隻能留在這裏挨餓受凍。作為少數幾個較為年長的孩子，羅蘭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日漸消瘦，總得做些什麽才好。
因為麵對著這樣的局麵，如果羅蘭還是無動於衷的話，有很多孩子，可能會熬不過這個冬天。
於是羅蘭推開了巴羅的手，對他說道：“就是因為現在月之國的軍隊剛剛進城，我才要出去。隻有趁著混亂，我才有機會從那些軍老爺的手裏，找到一些能吃的東西……戰亂持續的有夠久了，普通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你照顧好大家，我會早點回來的。”
大概是被羅蘭說服了，巴羅這次沒有再勸阻他，隻是小聲的叮嚀道：“一路小心。”
羅蘭點點頭，起身向城裏的方向走去。
此時天邊，已漸漸露出微光。
已經是黎明了。
日光照射在漂浮大陸阿德蘭爾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來，顯得那樣的神聖莊嚴。那是被人們所憧憬的地方。可是這一切在羅蘭的眼裏，卻又如此的刺眼。住在那裏的神明，並沒有眷顧他們這些可憐的人，隻是任由悲傷流轉在貧苦的人們身上。
不管虔誠的人們如何祈禱，那些居住在阿蘭德爾的“神明”都沒有伸出過援助之手。至少，在羅蘭的身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戰火一起，這片郊野立刻就變成了敏感之地，經常有射偏的火炮和法術墜入這裏，損壞大片大片的建築和田地。原本在這兒生活的人們，陸陸續續的都離開了，就連孤兒院裏的修女也跑得一個不剩。可是羅蘭他們這些這些孤兒呢？
他們沒有錢，他們無處可去。
他們隻能繼續呆在這裏，偶爾進城找些吃的。久而久之，這一片區域變成了廢墟，就連空氣中都一直彌漫著硝煙的味道，一到了晚上，就冷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