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墓碑

  當牧北再次“睜開眼”時，他覺得自己的視角有些奇怪，具體來說就是有些高。


  他……好像是飄著的？

  “靈魂？！原來這世上真有靈魂啊……”


  靈魂是否存在，一直以來都是人類社會爭論不休的問題。


  牧北記得以前曾經看到過一個說法，說是美國馬薩諸塞州的鄧肯·麥克杜格爾博士在1907年的時候曾進行過一項人體試驗，發現人在死亡的一瞬間體重會減少約四分之三盎司，差不多就是21克。他無法為此找到合適的解釋，於是得出結論——人是有靈魂的，而且靈魂有質量，重21克。


  但隨後，有人指出他的實驗不嚴謹，存在漏洞，缺乏可信度。


  也有人提出解釋，認為死後體重的減少可能是因為人在死亡後，呼吸和血液循環停止，體溫調節係統失效，血液不再能夠被肺部的新鮮空氣冷卻，導致人體溫度短時間內快速升高，加速體液蒸發，進而使得體重減少。


  此外，還有人認為，靈魂是非物質的，根本不可能存在質量。


  像這樣子的爭論，有很多。


  一部分人堅信靈魂是真實存在的，還有一部分人認為，所謂的靈魂隻是精神象征一類的東西，實際並不存在。


  若是此時人類還沒滅亡的話，牧北覺得自己可以去告訴他們，靈魂是真實存在的，因為他現在就是靈魂狀態。


  “不過，我已經掛了，沒法跟人說話啊，要不試試傳說中的托夢？哦，差點忘了，人類全掛了，最後一個掛的就在我腳下呢……”


  他（靈魂體）腳下的自然是他自己的屍體。


  血肉模糊，死相極為淒慘血腥，絕對是限製級畫麵的那種。


  “死得非常慘。”牧北作出結論。


  從這個城市最高的地方一躍而下，死得不慘才怪。


  對死相淒慘的自己評頭論足一番後，牧北朝四周看去，他有些疑惑，自己接下來會怎麽樣，是會有牛頭馬麵出現接引他下地府嗎？還是會就此慢慢地煙消雲散？

  不過，這轉頭一看，卻是嚇了他一大跳。


  隻見一座巨大的墓碑正懸浮在他身後，神秘宏偉，莊嚴肅穆。


  這墓碑顯然不是現實之物，不存在影子之類的東西，因而直到牧北朝後看時，才終於注意到。


  “什麽東西？！！”


  變成靈魂體並不令他驚訝，但身後巨大墓碑的出現，卻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它看上去似乎是由白霧構成，有些縹緲虛幻，但卻透著一股磅礴和滄桑，仿佛跨越了時間長河，極為壯觀，一串長長的數字顯現其上——8012232593。


  “8012232593？什麽鬼？閻羅王的電話號碼嗎？找牛頭馬麵來接我還得我打電話？！臥槽！不會還要收錢吧？！還是說……這是80億1223萬2593？嗯？！！”牧北愣了愣，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猜想，“擦！這該不會是……”

  忽然間，隻見巨大的虛幻墓碑上，數字閃爍了下，從8012232593變成了8012232592，與此同時，地上原本血肉模糊的屍體瞬間恢複原樣，而漂浮在空中的牧北靈魂則開始不受控製地朝自己的身體飄了過去。


  “我日！草尼瑪！！！”


  牧北睜開眼，摸摸一點傷勢都沒有的身體，欲哭無淚。


  這……想死都死不掉？！


  看看身後，那巨大的虛幻墓碑已然消散無蹤。


  80億1223萬2593？？？


  這個數字實在太大了，讓牧北一下子想到了世界人口。


  他記得，末日來臨前，他曾看到新聞，說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調查，截至2020年元旦，世界人口已經突破了77億。


  80億1223萬2593，這個數字明顯比77億大，但如果說80億1223萬2593這個數字還包括了黑戶人口，再加上從2020年元旦到末日那天有半年的增長時間，那麽，似乎能說得通。


  再加上剛才最後的時候，數字有了變動，減少了1。


  可以說，結論很明顯了。


  “全世界人的命都疊加在我身上了？！”想到這，牧北突然有種很荒謬的感覺。


  80億條命啊，他一天自殺一百次，都要8000萬天，換算一下就是20多萬年！

  20多萬年！！


  這麽長的時間，他早就死了吧？

  等等！


  尼瑪，死了會複活啊！

  一條命算50年的話，80億條命……


  死亡，對牧北來說不再是終點。


  或者說，他的人生，已經看不到終點了。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這樣已經可以算是長生了，可謂是人類自古以來的最高夢想，但這份長生，現在看來卻更像是……詛咒。


  孤獨一人活著的詛咒。


  因為，如果說在此之前，牧北心裏還存著“或許在世界的某處還有人活著”的想法，那麽，當那巨大的虛幻墓碑出現，當他知道自己身上竟然有80億條命後，他之前的想法就破滅了。


  在這個巨大的星球上，應該沒有其他幸存者了。


  隻剩下他，以及……看不到盡頭的歲月。


  “太陽50億年後就會迎來死亡，而理論上來說，我能比它活得更久。不過，到時我怎麽活下來呢？地球進入冰河時期時，我會一次又一次地受折磨而死嗎？”牧北站起身，無奈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想了想，不禁啞然失笑。


  這些問題，太過遙遠。


  別說50億年後太陽的死亡，就算是下一次的冰河時期，也在大約一兩萬年後，而考慮到人類滅亡，人類活動停止，這個時間可能還要更久遠些，而且這些都屬於不可抗力，他再怎麽想也沒用。

  而經曆了這一次後，他算是放棄了自殺的打算。


  因為……命實在太多了。


  每天自殺一百次，連續自殺20多萬年，這絕對是一件比活著還無聊的事情。


  “唉，先繼續活著吧！”


  舒展了下身體，牧北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嫌棄。


  因為跳樓造成的衝擊，他原本穿著的衣服有些破了，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衣服內外全是血，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不僅如此，就連他的臉上也都是血。


  三下五除二，牧北將身上的衣服脫了個精光，拿幹淨的部分擦了下臉，然後朝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走去。


  “媽的，大冬天裸奔都沒人來罵我一句變態。”


  砸門，進超市。


  他先找了塊毛巾，接水擦了擦身體。


  至於洗澡，還是回家再洗吧，現在先應付下。


  擦洗完身體後，他找了些衣服換上，又找了本便簽，找了支筆，朝收銀台走去。


  收銀台空蕩蕩的。


  並沒有收銀員。


  也是，人類是在淩晨3點17分滅亡的，這個時間點，99%的店都是關門的，也就隻有一些24小時營業的店裏有人罷了。


  牧北愣了愣，看著空蕩蕩的收銀台，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他歎了口氣，正準備寫欠條的手緩緩垂下。


  他知道，他寫的欠條永遠不會有兌現的那天，半年來他之所以堅持那麽做，其實是在自欺欺人，是在假裝跟人交流，是……排遣孤獨的一種方式。


  “沒有什麽是跳一次樓還想不通的。如果有……算了，跳樓太痛了。”


  牧北歎息了聲，將便簽本和筆放在收銀台上，沒有再寫欠條，走出了超市。


  超市外，陽光明媚。


  “喵嗚~喵嗚~~~”


  有貓叫聲。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牧北看了眼腳邊，隻見一隻蘇格蘭折耳貓正不斷蹭著他的褲腳。


  它的貓耳向前翻折，活像是蓋在頭上的小帽子，身上的絨毛很髒，但還是能夠勉強看出來，其毛色以白色為底色，有著深灰色的斑紋，半長，密而厚實，洗幹淨後應該摸起來很有質感。


  此外，這隻折耳貓的體型很小，明顯還是隻幼貓。


  末日是半年前降臨的，換言之，它在外麵出生，出生後又不幸開始了流浪。


  “喵嗚~~”


  折耳貓輕輕蹭著牧北的褲腳，抬起小腦袋，用一雙剔透漂亮的藍灰色貓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牧北沒養過貓，但他看得出來，它餓了。


  “走開，我不喜歡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