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很貴

  “先生,我們這樣會讓人愈加誤會。”湯圓雖然不舍得這個懷抱,但也不敢強求一些根本無力挽留的東西。


  “你說我為何會來救你?”陳季彥轉過臉,那張俊逸的臉近在咫尺,就算燭火黃昏,湯圓還是仔細看到了他。


  “我……”湯圓迷茫地搖頭,心想著自己的院子離著前院可遠著,陳季彥晚上是進不了這裏,他又恰巧來救她,難道他早預料到了……


  “夫人,你的處境很艱苦,張家上下有三十個長工,五百個佃戶,還有兩個小主人,這隻是一個張家。夫人可有自信打理好這些人?”陳季彥問道。


  “我,我應該……”湯圓心裏有不好的想法,這個先生不會也想占她便宜吧?


  “夫人有決心,我很期待,但是如今,你需要幫手。”陳季彥放開了她,帶了三分認真:“我想,夫人應該要選擇相信一個人。”


  “誰?”


  “陳季彥。”


  “這……”湯圓看他眉目清淡,想不到會說這麽狂傲的話,當真是表裏不一。


  她撇撇嘴,自己太傻了,那該不該找個幫手?

  “你為什麽要幫我?”他們就隻見過幾麵,張大富辦喪事那日,她披麻戴孝跪在靈柩旁,就看著一個清白書生昂然站在身邊,她沒注意,那時害怕得把自己縮在了過去的記憶,不敢麵對現實。


  “我看你很需要我幫忙,最近也沒什麽事就來看看你。”陳季彥看了她很久,但沒有露出什麽不懷好意的目光,隻是像在看一冊書一幅畫,專心致誌又帶著認真。


  湯圓覺得胸口噗通噗通直跳,羞紅了臉,腦袋沉沉地垂下,不敢直起來。


  “那會很麻煩。”


  “我有空。”


  “那……多謝了。”湯圓紅著臉,小心髒又噗通噗通跳了起來。


  陳季彥看丫鬟叫來了郎中,對湯圓點了點頭:“夫人既然信任季彥,此事不必擔憂了。”


  湯圓不敢與他對視,跟著丫鬟回了房間,她雖然不大靈光,但還是感覺到陳季彥在她進屋前一直在看自己。


  郎中的醫術不大好,湯圓的傷口好些日子都沒好,吃飯都是把碗擱在桌上,左臂垂在身側,丫鬟看到了,心知夫人受傷甚重,連飯碗也捧不住了。


  如今那個欲害主母的長工被關了兩天兩夜,再替到張家的廳堂審問,審問的人除了主母,還有幾個張家的同姓族人。


  王大栓並未受什麽嚴刑拷打,身上隻有那夜被抓時留下的傷痕,便沒有新傷,但他神色萎靡,看來沒有作案成功,對他打擊甚大。


  “王大栓,你真的那麽做了麽?入室偷盜,殺人滅口?”湯圓舔著嘴巴,覷著說話的張氏族人,然後她受到了另一道目光,急忙把眼神從旁邊放在正前,看著地上的王大栓,不安地絞著手帕。

  “我,我也是受人慫恿,其實我對主人從沒有過非分之想,是,是有人逼我這麽做的,張四爺,你要明察啊!”王大栓趴在地上,倉皇地磕頭認錯。


  “啪!”張四爺怒拍桌子,喝道:“如實招來,是誰指使你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王大栓立馬指著湯圓另一邊的方向,激憤道:“就是陳季彥!他這個小白臉,想**主母,讓小人與他唱出戲,我做賊,他做英雄!”


  湯圓手一抖,她可沒懷疑過陳季彥,被驚了一跳。


  “夫人,這小白臉居心不良,他想學著戲文裏的司馬相如,想勾搭有錢的悄寡婦,你別上了他的套子!”王大栓神色憤慨,一臉的正義,張四爺陰了臉,冷冷道:“大膽!王大栓,你不識分寸,此事關於主母的清白名節,怎可讓你這張臭嘴來說!”


  “把他拉下去,打爛嘴巴。”


  湯圓又一震,她以為張四爺會懷疑她與陳季彥有私情,想不到他會如此維護張家的顏麵,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個四爺是個曉得大是大非之人,會顧大局。


  王大栓被打爛了嘴巴,這次是真的在四爺的嚴刑拷打下,拱了罪狀,然後送入了縣衙,等待判刑。


  “用私刑好像是犯法的……”湯圓心有不安,按照現代的法律,不允許私設公堂嚴刑拷打逼供的。


  “不會。”陳季彥淡淡的兩個字回答了湯圓的顧慮。


  “誒……真麻煩。”湯圓仰在美人靠上,扇著團扇,雪白的素絹就像一堆新雪,執著扇柄的手指輕薄白皙,她的皮膚很透明,陽光下有些虛浮,就像一個魂魄。


  陳季彥看著這抹飄忽的人影,仿佛看到了終究在冬日裏枯萎死去的青草,眼裏有抹哀傷。


  “王大栓的話,你還記得吧。”


  湯圓愣了下:“嗯,怎麽了?”


  陳季彥走到她身邊,摘下她頭上的樹椏,丟在了地上,剛才有隻蟲子爬在樹葉上一下一下,就要掉在湯圓的頭發上。


  “夫人,萬事順心,季彥不是那樣的人。”


  湯圓有些受寵若驚,這個先生在對她表衷心,太突然了,雖然他是以前的湯圓的心上人,可那隻是暗戀,人家連湯圓的樣子都沒見過,為什麽對她好啊?

  “王大栓的話也不是全是汙蔑。”


  “啊?”難道還有真話。


  “一個長工再膽大包天,卑鄙無恥,也不至於蠢成那樣,想要強占主母,為何不選隱蔽些的地方,偏生就要在主母的房間,還偏偏讓我撞見。”

  湯圓小小聲道:“我看他也不是很聰明,而且或許真的湊巧呢?”


  陳季彥在欄杆上扣著手指,說道:“想要知道真相,就要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要聽他說語無倫次的話。”


  “可他已經送衙門了,我們怎麽再審問啊?”


  “一個人要說謊,有時候不是全為了自己,王大栓已經做實了罪名,想要再拉我下水,除了私心報複,更多是受人驅使。”


  湯圓雙手攀著椅子,跳下了地,驚訝道:“真有主謀啊!”


  夜裏陳季彥讓湯圓坐了一頂四人小轎,去了王大栓的家。


  主人家眷登門,王大嫂露著窘迫又羞愧的神色接待,湯圓帶了些麥芽糖與蜜餞,這些是鎮上買的,鄉下孩子都拿這個當寶,王石頭拿著糖偏著頭對湯圓甜甜叫著好伯母。


  湯圓看著王石頭的左肩,那裏一跳一跳的,石頭的腦袋一直偏在一邊,一會兒右肩也一跳一跳,原來王大栓的兒子有著偏頭的殘疾。


  “王大嫂答應了,她會去獄裏探望王大栓,問明白事實。”


  湯圓玩著桌子上的珠子,眼睛呆呆的,漂亮的瑪瑙珠子在光滑的大理石桌上滾來滾去,很華美。


  “你在可憐那個孩子。”陳季彥站在她身邊,袖手而立。


  “我想讓那個孩子讀書。”


  “想幫他求個前途?”


  “你教他識字,可以麽?”


  “可以。”


  湯圓滿心歡喜,這個人真的很善良。


  “可我不能白白教他。”陳季彥說道。


  “那我多加你些錢。”


  陳季彥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你可知張大富予我多少財物,教導他的兒女?”


  “很貴?”湯圓不清楚家裏的帳本,怎麽計算長工的工錢與佃戶的租金,她都不知道。


  “明日,夫人還是看看主人的帳本。”


  “好吧。”湯圓捂著臉,她不喜歡會計這門手藝。


  張家與陳家村如今識字的隻有陳季彥,張大富小時候也在鎮上讀過書,會記帳本。湯圓其實也會認字,可也隻能認識些簡單的繁體字,對於古文她完全看不懂,也是個大眼瞎。


  物以稀為貴。


  湯圓想著如果手裏有本說文解字就好了。


  “我為什麽要有學問,我已經是地主婆了。”湯圓自我安慰,不為自己是文盲而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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