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六章 婚事,保媒
第八百三十六章 婚事,保媒
英國公張輔隨同皇帝巡邊,王夫人膝下雖有兒女,但年紀大了難免寂寞,孫氏就時常把杜綰和張菁帶過去相陪,再加上李芸鄭芳菲等幾個小一輩的侄兒媳婦,成國公夫人沐氏和幾個相熟的公侯伯夫人也常常登門,因此偌大的英國公園倒是熱鬧的時候居多。
這天,由於再過一個多月便是公公河間王張玉的祭典,因此,儘管前兩天才剛出過事情,王夫人仍是把孫氏和杜綰都請了過來,張菁如今已經不再天天上學,但記掛著天賜和張恬張悅,也涎著臉一塊來,只在屋子裡坐坐就跑去找弟妹玩鬧去了。孫氏和杜綰才坐了片刻,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外頭就有人報說,成國公夫人沐氏、武安侯夫人和武定侯夫人都來了。
「今天我又沒下帖子,怎麼來得這麼齊全?」王夫人詫異得很,隨即又看著孫氏和杜綰笑道,「說不定是因為你們來了,她們聽到風聲這才齊齊登門。」
「嫂嫂偏取笑我們!」孫氏如今在王夫人面前也不似從前最初那樣拘束,臉上一直掛著高興的笑容,此時就開口說道,「三位夫人既然都來了,不如讓綰兒去迎一迎?」
「也是,我下頭沒有兒媳婦,便只能偏勞越哥媳婦了,橫豎我看你也和看自己的媳婦差不多。」王夫人微微一笑,就沖杜綰點點頭,「沐夫人你是見過多回的,該怎麼相待就怎麼相待,武安侯那位陳夫人雖說性子激發,但也是爽利人。武定侯李夫人倒是來的少,我對她也不太熟悉,你只要恭敬些也就過去了。碧落,你陪她一塊去。」
杜綰笑著應了,等和碧落一塊出了屋子,報信的媳婦忙迎了上來,又有三四個丫頭跟在後頭。一行人到了二門,正好三輛馬車停在門前。頭一個下來的是成國公夫人沐氏,她如今尚不滿四十,她是國公千金,嫁的又是國公,膝下有嫡子,生活自是優裕。此時,她在大紅紵絲五彩通袖外頭罩著彩蝶穿花的褙子,頭上卻並不著誥命常用的金梁冠,只是一支金珠牡丹,正好襯著她白皙圓潤的臉。她和杜綰極其熟悉,才下車便拉著杜綰的手寒暄了一陣,隨即才轉身待其他人下車。
武安侯陳夫人和武定侯李夫人先後踩著凳子下車。陳夫人已經是五十齣頭,由於武安侯鄭亨長年在外鎮守,她獨個在家守著,自然更是蒼老。但即便如此,她此刻的頭髮仍是梳得一絲不亂,用小珠慶雲冠壓住,但花鈿珠翠卻用得極少,統共就只一支翠玉簪和一支壓鬢雙頭釵,和那身鴉青色的柿蒂窠蓮花紋的長衣相得益彰。而武定侯李夫人則是不同前頭三人,大紅遍地金百鳥紋妝花通袖,紫紅色的織錦翟紋褙子,頭上閃亮亮的金寶鈿花和珠翟翠牡丹翠葉,這種珠光寶氣的架勢竟是不多見。
心裡納罕,杜綰面上卻是笑吟吟的趨前見過,而李夫人待她卻是極其熟絡,又是笑問家裡情形,又是問張越前日遇險的細節,竟彷彿是常來常往的親友一般。直到眾人往裡走時,李夫人仍是讓著另兩位走在前頭,硬是拉了杜綰落在後頭。
「我聽說你家如今有位待嫁的小姑?」
杜綰自回京以來,也不知道聽多少人問過這話,因此自沒什麼可詫異的,當下就笑著答道:「三妹妹如今還小呢,不過才十一歲,老爺太太都疼她,所以要說待嫁還早了些。」
「可不是這話,也就是再過兩年就能成婚了,如今可不是得挑起來?」李夫人朝前面兩位看了一眼,因笑道,「我家的聰兒今年十三了,他是家裡的嫡長子,從小跟著先生啟蒙讀書,又跟著家裡頭的那幾個老家將學武,卻是和那些紈絝不同。他日後是必定要襲爵的,所以我家侯爺一直想給他尋一個知書達理的媳婦。」
這便是求親的話了。儘管從前也遇到過不少明示暗示,但如李夫人這樣剛剛見面就主動提上來的卻還是第一遭,因此杜綰原本的疑惑頓時更深了些。一路往裡頭走,她便故作不好意思地說:「三妹妹是老爺太太唯一的女兒,就是我家相公也寵著護著,這事情我這個做嫂子的真是難以做主。說句讓夫人見笑的話,平日里就是太太也讓著她三分,我哪敢逾矩?而且,英國公夫人也向來喜愛她,都說她的婚事要她親自點頭呢。」
見李夫人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隨即就再也不提此事,杜綰頓時鬆了一口氣。諸勛貴家的子弟如何,別人不知道,她卻清楚明白。為了張菁,再加上張越索性連孟昂的婚事都讓她一塊幫著看看,所以她往來勛貴之間,冷眼旁觀也不知道瞧了多少號稱名門淑媛的千金,多少號稱英武之才的公子。當面覺得不錯的,事後張越總能讓人查出這些年輕子弟的真實秉性,所以,武定侯家的嫡長子郭聰她雖不曾見,人品才貌如何可瞭然得很。
和洪武朝的其他勛貴相比,武定侯家自然還算不上敗落。然而,郭英自永樂元年去世之後,武定侯的爵位整整空缺了二十年,直到仁宗皇帝朱高熾即位,方才因為郭貴妃的緣故加恩其兄,於是郭玹越過論理該是嫡長的兄長郭鎮襲封了爵位。為著這個緣由,郭鎮的妻子永嘉大長公主滿心怨憤,其他郭家子弟也都是心有不平。若是郭貴妃還在也就罷了,但郭貴妃已經殉葬,郭家上下的家務就漸漸鬧開了。畢竟,郭英當初有十二個兒子,長房不能繼承爵位,憑什麼就輪到了非嫡非長的郭玹?
況且,郭聰與其說是文武雙全,還不如說是兩樣都是半吊子,不過是吃祖上餘蔭罷了。
一行人到了上房,王夫人少不得和孫氏一起到門口迎了迎。她和沐夫人是最熟識的,彼此一見面,她就打趣道:「平日總是好些天不見人影,今天是哪裡來的興緻,約了這許多人上我這兒來?」
「哪裡是約好的,真是半路上可巧遇到的!」
沐夫人向王夫人擠了擠眼睛,當先和她並肩進了屋子,趁著後頭人還沒上來就低聲耳語道:「武安侯夫人倒是正好到家裡來,說起你家的園子,她就提起,武安侯衚衕那邊究竟是地方小了些,想擇個地方也造個園子,所以拖著我來瞧瞧。可武定侯夫人卻真是半路上遇到的,就在火道半邊街上。他們家並不常常和其他各家往來,她這突然上門恐怕別有名堂。剛剛進來這一路,我瞧見她和你家越哥媳婦嘀嘀咕咕老半天。」
一聽這話,王夫人心中自是明鏡般透亮,遂看了一旁的孫氏一眼。待到內間暖閣中,一應人等分賓主坐了,她就讓身旁的丫頭去用前時張太后賞賜的六安茶泡茶。待丫頭用雕漆茶盤送了六個鈞窯白瓷盞上來,眾人一一捧在手裡,王夫人呷了一口就放下了。
「太后賜茶的時候還贊這茶湯香氣清高,味甘鮮醇,我平日里也喝六安茶,卻畢竟不如這貢茶,所以一直藏著,今天正好拿來待客。難得來這麼多人,劉媽媽,去把孩子們叫來,讓他們認一認長輩。」
杜綰見王夫人開口叫人,就跟著站起身道:「大伯娘,還是我親自去吧。」
王夫人點了點頭,杜綰便轉身去了。她是常來常往的,出了門只叫了自己帶來的丫頭小伊跟著,熟門熟路地到了幾個孩子讀書的一心閣。這兒已經是屬於外院,她在門口略站了站,立刻就有在這兒服侍的小廝過來。杜綰便說是王夫人傳話讓少爺小姐們去見客,讓張菁現先出來,他躬身答應一聲,轉身一溜煙就往裡頭走,不一會兒,身穿蔥綠潞綢小襖的張菁就溜了出來。
「嫂嫂,先生正講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呢,什麼要緊客人要我們去見?梁先生的規矩大伯娘和娘她們都是知道的,怎會讓人打擾先生講課?」
「天賜和靜官他們自然可以對人說是先生講到要緊處不能出來,可人家要見的本就是你。」杜綰見張菁滿面狐疑,就吩咐那小廝繼續好生看著,攬著她便轉身往回走,在路上就低聲提醒道,「這沐夫人和陳夫人你是常見的,但武定侯李夫人你不曾見過,我聽那口氣就是沖你來的。記著,到了人前小心些,且看看她如何。」
張菁年紀雖小,人卻機靈,一聽這話頓時輕哼了一聲。等到了王夫人上房那大院,她隨著杜綰一塊踏進穿堂,剛剛還有的笑容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小公雞似的驕傲。瞧見她這副打扮,杜綰哪裡不知道她的主意,進了正屋時少不得在旁邊提醒了一句。
「別太過火了,過猶不及!」
「嫂子,你就看我的吧!」
屋子裡不是國公夫人就是侯夫人,孫氏一個二品夫人原本該是最不起眼的一個。然而,王夫人不會冷落了她,沐夫人和她熟了,陳夫人則是喜她說話直接爽利的性子,唯一一個很眾人都沒有太多往來的李夫人則是有意逢迎,到頭來孫氏非但沒被冷落,反而覺得那話頭都是繞著自家兒子,心中自有幾分竊喜。待到媳婦和女兒一同進來,女兒向別人一一行過禮后就一頭扎進了她的懷裡,她愣了一愣之後就浮上了滿臉笑容。
「怎的就你一個來了,天賜和靜官他們呢?」
「他們原本是要來的,可這還是梁先生上課的時候,我當然攔在了前頭。」張菁振振有詞地說道,「都是拜過師長的人,又是正在學聖人的大道理,總得分個輕重,眼下丟下講了半截的課來拜會客人,還不如等午間課上完了再來。大伯娘,我說的對不對?」
王夫人見張菁仰著甜美的笑臉看自己,知道這古靈精怪的小姑娘是故意的,頓時苦笑道:「都是我和你娘把你寵壞了,說話做事沒一點分寸!」
「大伯娘!」
張菁撒嬌扮痴地上前纏著王夫人膩了片刻,又笑著一一上前向沐夫人和陳夫人賠禮。陳夫人也是張家的鄰居,早領教過她的這般光景,當即順著那話頭沒好氣地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今天就算你混過去了……成天就是讀書聽講,莫非你打算要你將來的夫婿才高八斗?」
「才高八鬥倒未必,可不能比不上我!」張菁笑著看了看滿堂頂尖的誥命,卻是半點沒有姑娘家的怕羞為難,「這四書五經總得會,唐詩宋詞不會做可也得會用,還得有一手好書法,博覽群書……還有,我三哥是進士,他總不能比我三哥差。」
不等她說完,陳夫人就終於忍不住了,摟著她笑罵道:「小丫頭不害羞,居然還真的一樣樣擺條件了。都和你三哥比,你怎麼不看看咱大明可還能再挑出一個你三哥這樣的異數?罷了罷了,我倒要看看,將來什麼樣的婆婆敢挑你這樣的媳婦!」
沐夫人也在旁邊搖頭道:「極是極是!菁丫頭這脾氣不做男人可惜了,要她洗手作羹湯侍奉公婆,那樣子我可是想象不出來。」
李夫人幾次要插話都被別人搶在了前頭,再看張菁那驕縱的言行,心裡不禁對丈夫郭玹的吩咐生出了怨言,最後不禁心想,自己該說的明示暗示都已經撂出去了,別人既然並不接話茬,她這個武定侯夫人何苦糾纏不休?這滿京城那麼多適齡的閨秀,哪個不想當未來的侯夫人,就算張家如今炙手可熱,難道自個家的侯門還要去求人?
於是,中午王夫人留飯,她嫌自個在這兒處處顯得像外人,便匆匆告辭了。她這一走,別人才舒了一口氣,而杜綰順勢在孫氏耳邊提醒了一聲,原本就是為這事來的孫氏忙拉著王夫人說:「差點把正事忘了,今天我帶著綰兒和菁兒過來,是有件事想求嫂子你幫忙。菁丫頭他爹和他哥哥替她相中了一個人,想請嫂子保媒。」
剛剛才打趣過張菁,這會兒偏提起這事,別說王夫人,就連沐夫人陳夫人也來了興緻,紛紛問是誰。而之前還信口開河亂說一通的張菁瞧見這一幕,卻是臉色微紅,二話不說就溜了出去。這時候,孫氏方才把張倬張越父子商量的事抖了出來,王夫人恍然大悟之後,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倒是其他兩位甚是納罕。
她們家裡是沒有適齡的子弟,可京里適齡的勛貴子弟卻是一大把,其中不乏像武定侯家這般要承襲家業的嫡長子。放著這些富貴人家不要,偏要許一個寒酸舉人,這張家的心思,別人還真是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