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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喜形於色為哪般

  第五百三十四章 喜形於色為哪般


  「平安無事,小心火燭!」


  入夜的宣府城又想起了更夫打更的吆喝聲,只是,即便沒有這樣的提醒,尋常人家也會更加小心翼翼地查看門戶。原因很簡單,自從那天小張大人前往張家口堡巡視卻中途折返,城中傳言無數,緊跟著便是宣府左衛大肆出動滿城大索。一時間,宣府地面上的地痞流氓全都躲得乾乾淨淨,整座城池風氣為之一肅,而被官府查封的鋪子和抓走的人卻是不計其數。


  就連這些時日佔了鎮守太監府,吃喝玩樂享清福的陸豐也被驚動了,這大晚上親自來到了總兵府。民間如何不關他的事,他更關心的是眼下鬧騰得這麼凶,他能夠得到什麼樣的好處。待到張越拿出已經擬好的奏章,程九捧著誦念了一遍,他這才露出了喜色。


  「咱家就說嘛,小張大人你一向辦事妥貼,絕對不會沒個由頭便鬧得整個宣府雞飛狗跳。那些又吃韃子又吃朝廷的傢伙實在是可惡,該殺該查封!」他瞥了一眼鄭亨,見其不動聲色,於是便用商量的口氣說,「這宣府三衛畢竟是用來打仗的,那些錦衣衛如今正好閑得沒事幹,咱家操練一下他們如何?」


  都已經在奏章上為其籌劃了如此大功,他還要橫插一腳?

  孟俊侍立在鄭亨身後,心裡自是極其不快。生在將門世家,對於皇帝登基后重用這麼一批閹人,他也不知道聽多少叔叔伯伯暗地裡抱怨過,因此一直對宦官存有幾分敵視。見陸豐這會兒還想要在這次的戰果中分一杯羹,而且是最大的那份,他更是覺得此人貪婪至極。待見張越面色如常,他不禁悄悄覷了一眼鄭亨。


  「陸公公這話倒是說得晚了,那個吳焰也算是骨頭硬,水火棍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雙腿盡斷,這才算是逼問出了他的來歷。傍晚我已經行文太原府,拿下王家主事者王炎,就地審問!」看到陸豐面色不那麼自然,鄭亨卻並不在意,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並不是我不領陸公公好意,北征在即,宣府重在安穩,抓過這一撥殺雞儆猴之後,也就能消停一下,鬧得太大,恐怕連大同鎮和山西通省都要不穩。即使如此,此次我等也算是立了一功。」


  陸豐眉頭一挑,心中雖不那麼滿意,但轉念一想自己這一趟來的時候凄凄慘慘戚戚異常失意,沒想到最後撈得盆滿缽滿還順帶少不了功勞,也就勉強氣平了。略坐了一會,他便站起身告辭離去。而眼見時候不早,鄭亨又留了孟俊說話,張越也索性一道告辭。兩人一路同行,出了總兵府大門時,陸豐見張越預備上馬,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小張大人,咱家剛剛趕過來之前,得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剛剛在裡頭來不及說,眼下正好告訴你一聲。這壞消息么,是都察院派在宣府的巡按御史柳子胥彈劾你不報朝廷,擅自處置韃靼使節,而且這回跟咱們一同下來的那個于謙也跟著起鬨,真不是個玩意!」


  由於向龍和劉豹還在外頭不曾回來,因此張越此時方才得知自己又「榮幸」地被都察院給盯上了。按照陸豐這說法,彈劾的人當中竟然還有于謙!心裡鬱悶的他暗自嘆了一口氣,旋即就直截了當地問道:「於御史彈劾我什麼?」


  「他?他也不知道是奉了誰的命,悄悄回到了宣府,要不是我得到消息,還不知道這傢伙已經回來了!我上門警告了他兩句,結果他就躲到那個柳子胥那裡去了,這一回又是跟著柳子胥上書,說什麼你此次開中籌集軍糧乃是奪庶民之利以資軍給,不可作為長制……咳,反正我不明白那些文縐縐的玩意,總之他是說你這麼開中小民百姓會吃虧就是了!」


  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見張越竟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陸豐不由覺得他實在是小題大做,便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甭管他們,都察院的狗吠權當沒聽見就完了!不過,咱家保准那個好消息你聽了高興!你聽著,你那位老岳父昨兒個剛剛被放出來!」


  張越正想著于謙沒有彈劾他私自接待韃靼使節,大約是猜到了其中關鍵,對於鹽利的說法倒算是有些見識,結果這時候偏偏聽到了陸豐這最後一句話,一興奮險些咬到了舌頭。一時忘形的他一把抓住了對方的袖子,又確認了一遍之後,他頓時感到高興得無以復加,竟是忘形地使勁跳了跳,使勁揮了揮拳頭,只覺得心中鬱積多時的憂慮一掃而空。


  儘管和張越打過無數次交道,可看到眼前這幅情形,陸豐差點連下巴都掉了。這個……這個是號稱年輕一代中最識大體最知進退最最穩重的張越?好容易接受眼前這個現實,他就看到周圍的一圈隨從全都是面上發獃,於是就把到了嘴邊的取笑吞了回去,提著馬鞭上前喝斥了一聲。


  「看什麼看,還不趕緊把咱家的馬牽過來?今天的事情誰都不許出去亂說,否則咱家饒不了你們!」


  嘴上這麼說,他心裡卻想著張越從來都是天塌下來彷彿都能有辦法頂著,想不到歸根結底還是個會激動會失態的人。既然有重情義這麼個弱點,又多上眼前這麼一條,以後交往起來那就更加可以放心了,有情有義的人總比當面言笑盈盈背後捅你一刀子的傢伙強。


  這會兒張越怎麼也不會去考慮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妥,那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幾乎讓他恨不得當街翻兩個筋斗。比起杜楨上一回下獄,這一次中間經歷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那一次皇帝儘管發火訓斥過他,但態度卻異常明朗,而此番的狀況卻是每每讓人應接不暇。


  他甚至曾經夜半驚醒時夢到自己的恩師身首異處,即便在清醒的時候,他也生出過某種糟糕設想。難道杜楨也要像黃淮楊溥那樣把牢底坐穿,等到太子登基才能重見天日?


  待他清醒過來時,陸豐早已經帶著人走了,他四下望了望,發現孟俊還沒出來,張布等三個隨從壓根不認識他的老岳父,明顯不是可以分享這種喜悅的人,當下只得疾步上前翻身上馬,揚起馬鞭往住處趕。須臾到了家門口,他一躍跳下了馬,三兩步便衝進了大門。


  「少爺,杜大人……」


  彭十三趕回京師給英國公張輔賀佳節了,剛剛從錦衣衛得到消息趕回來的向龍眼見張越回來,連忙笑吟吟地上前想要報喜訊,誰知道話才說了一小截,他就看到張越狠狠一拳頭砸了過來,頓時愣了一愣。等感到肩頭被重重擂了兩下,他又聽到了張越爽朗的笑聲。


  「別說了,我都知道了!這過年之前,總算是等到了一個最好的消息!辛苦你們了,我既然回不去,明天是小除夕,擺一桌咱們好好慶祝慶祝,我也得謝謝你們一直盡心儘力!」


  「少爺知道了?」


  向龍沒料到張越耳報神竟然這麼快,待要再問個仔細的時候,卻只見張越已經是徑直進了二門。揉著被砸得生疼的肩窩,他彷彿也體味到了張越的那種由衷喜悅,沒多久就情不自禁地咧開嘴角笑了起來。跟著這麼一位主兒做事情,感覺真是不壞,怪不得袁大人當初那會兒就說過,他們永遠不會為了這選擇後悔!

  此時已經是晚上亥時,正房中雖亮著燈,但秋痕已經是伏在炕桌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朦朧間,她依稀夢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張越手把手一筆一劃地教自己寫字的情形。就在這時候,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陣奇怪的響動,旋即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東張西望了片刻,瞧見屋子裡並沒有人,她不禁為一個好夢的破滅而懊惱,可下一刻,她就見到自己盼望已久的那個人進了屋子。此時此刻,她剛剛的懊惱頓時煙消雲散,慌忙下了炕迎上前去。


  「少爺,今天都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衙門裡怎麼還那麼忙!」


  「忙些好,有事情可忙,至少證明我還是有用處的人,否則皇上怎麼會把人放出來?」張越笑呵呵地解下身上厚厚的披風扔給秋痕,隨即就在炕上坐了下來,「到廚房去看看,燙一壺酒來,看看有什麼佐酒的小菜,我今天高興,要喝幾杯慶祝慶祝!」


  因向龍回來之後壓根沒踏入過內院,秋痕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這會兒聽著張越的口氣,她一下子恍然大悟,連忙又驚又喜地問道:「少爺是說杜大人被放出來了?天哪,這真是年前最大的好消息!奴婢這就去,您等著!」


  平日這時辰本是廚房準備夜宵的時節,那廚娘是秋痕從家裡一起帶過來的一個媳婦,來之前說好了月例加倍,她對此自是心滿意足。這會兒她剛剛做好了糖麻葉兒,預備送進去的時候,秋痕卻進來說是要燙酒,她不由得呆了一呆,待明白原委之後就忙活了起來。


  將燙好的酒和一應下酒菜和點心裝了食盒交給秋痕,她就在圍裙上抹了抹雙手,隨即笑道:「這下可好,說不定少奶奶真能趕過來一起過年!只不過,冷酒傷肝熱酒傷胃,秋痕姑娘記得提醒少爺少喝一些,眼下可已經不早了,明天就是小除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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