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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天寒地凍人心浮動

  第五百一十章 天寒地凍人心浮動

  按照大明律例,臣民上書均由通政司啟視,並節寫副本,然後呈進。哪怕是五軍、六部、都察院等衙門,有事關機密重大者,其入奏仍需蓋上通政司的印信,一併在早朝時進呈。若是私自封進的奏摺,則通政使有權參駁。


  然而,永樂皇帝朱棣卻並不在意這些規矩,常有手詔下給臣子諮詢某些問題,於是這私下的奏摺從來就不曾少過。而且,他自登基開始就漸漸使用不少太監出鎮監軍,這些都是天子家奴,根本不在通政司管轄之列,若有書信可以直接進呈到宮內,別人無權查看。


  這會兒就有小太監捧了厚厚一摞奏摺進了乾清宮,就要經穿堂去東暖閣的時候,他看到迎面走來了一行人,慌忙往旁邊退避行禮。而來人卻在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停了一停,為首的劉永誠在那疊奏摺上頭掃了一眼,旋即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這都是到外頭的那些個公公命人送來的?嘖嘖,不枉皇上派人教他們讀書認字,比起咱家這老不死的,他們倒是能幹!」


  那小太監跪在一旁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海壽就開口解圍道:「這都是皇上等著看的東西,趕緊送進去,別耽誤了!」待到那小太監磕過頭爬起身來,急急忙忙往東暖閣跑去,他方才湊到劉永誠旁邊,低聲提醒道,「這是在乾清宮,公公也該小心些。」


  「鄭公公沒回來,其他人就上竄下跳鬧騰個沒完,咱家只是看不慣!」劉永誠不悅地皺了皺眉,旋即便帶著眾人往外頭走,待出了正殿大門的時候,卻恰好遇著了張謙。雖說品秩相同,但張謙的順位乃是在他之前,跟皇帝的日子也長些,他少不得端著笑臉見過,等人走了,他在下台階的時候便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若是老張異日要和自己辛辛苦苦調教出來的徒弟爭位子,不知道會是什麼感受!陸豐那小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燈,不比你老實!」


  後頭的海壽聽到劉永誠贊自己老實,頓時眉開眼笑,連忙在後頭附和了兩句。想起這一回原本是要跟隨北征,剛剛得到的訊息卻是劉永誠隨扈,而他則是出使朝鮮,他那一顆心早就飛到故國去了。以往都是跟著黃儼,人家吃骨頭他喝湯,這一回再無掣肘,豈不是想撈多少就是多少,比往那塞外苦寒之地去強多了!

  外頭天寒地凍,乾清宮東暖閣中的四足青銅鎏金熏籠中燒著特製熏香的紅蘿炭,卻是異常溫暖,空氣中非但沒有煙火氣,反而還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雖說豐城侯李彬病故,但由於安南大捷,黎利敗走無蹤,朱棣的心情也還算不錯。此時他隨意翻閱了幾本剛剛進呈的內官奏摺,大多是用硃筆隨便披上「允」或者「可」之類的字樣,偶爾多寫上幾個字。然而,當他翻開倒數第二本的時候,臉色卻一下子僵住了,竟是一把將硃筆仍在了案上。


  「混賬!」


  恰好打起帘子進來的張謙聽見這一聲,頓時嚇了一跳,待看到皇帝咬牙切齒的模樣,他不禁生出了一絲無奈,心想今天來的實在不適時候,自己說話恐怕也要加倍小心。想到這裡,他就想繞到前頭去行禮,誰知道皇帝忽然抬起了頭,目光正好落在他身上。還沒等他彎腰屈腿,朱棣竟是信手把奏摺丟了過來,慌得他連忙上前去接。


  「看看這個!陸豐辦事說話朕雖說信得過,但他奏報的事情實在是匪夷所思!王冠在宣府也已經有五六年了,朕一向認為他忠心耿耿,可想不到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貪墨軍糧就已經是罪該萬死,陸豐還說他里通韃子私自互市……你說他所報是真是假?」


  聽著是這麼一件事,張謙頓時心中大定,因為先頭陸豐早有信送給了他,只是看到朱棣氣得直發抖,他冷不丁想起了那時候司禮監三個頭頭腦腦一下子倒台的往事。不過,即使他素來就不是落井下石的性子,也並非輕信之人,但王冠所作所為卻實在太不像話,因此他忖度片刻便低頭掃了一眼那奏摺,隨即上了前去。


  「陸豐那小猴兒不識幾個字,而且他帶的那幾個人雖說有識字的,但必定寫不出這樣的字,照臣看來,若不是事情確鑿,他是務必不會徵調總兵府的書吏寫這份奏摺。」張謙這會兒已經明白奏摺是誰擬的,但卻不想讓皇帝聯想到這一點,因而便上前交還了奏摺,又勸說道,「雖說他急性子耐不住,可畢竟執掌東廠,總不至於連事情都沒確定就上書。再說,宣府有武安侯坐鎮,若陸豐真的查實查辦了,不多久總會有信送來。」


  「那朕就等鄭亨的信!」


  剛剛打發走劉永誠和海壽的時候,朱棣還特意吩咐海壽去朝鮮的時候記著讓那邊多敬獻兩個處女,這會兒更是使勁拉了拉領口,竟覺得這屋子太熱了,心頭異常煩躁。哪怕能挑到乾清宮的宮女個個都是年輕貌美,宦官也多半挑眉目順眼的,可他看著卻一概如歪瓜裂棗一般。三個親生兒子都虎視眈眈盯著他的位子,以為他的身體不行了,若是他們知道他仍是夜夜雄風無女不歡,恐怕就不會計算他的壽數,而是該捶胸頓足了!


  「這幾日天冷罷朝,朕原本說除軍國大事之外都是稟報太子處置,你去內閣看看,可是當真沒有軍國大事。還有,看看都察院那邊有什麼彈章,讓他們派人送過來。辦完這些事順道再出宮一趟,把陳留郡主宣進宮來。不過是一些閑話,她那麼一個爽利明快的姑娘,什麼時候也開始忌諱這些!」


  張謙一一應了,旋即又重複了一遍,這才轉身退出。等到了外頭,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他一面順著台階往下走,一面思量著皇帝的心意,最後發覺無論如何都琢磨不分明。既然是要看都察院的彈劾奏章,多半是想看看朝中的風向如何,可這當口又宣召陳留郡主,別人看著又是怎麼一回事?


  而且再往深處想,御史彈劾原本沒什麼好奇怪的,可除非是錦衣衛和東廠往死里挖,十幾年前的舊事那幫御史又怎麼會知道?都御史劉觀向來就是貪財好色的性子,別是這個人品卑劣的傢伙從中使壞吧?

  進了右順門,沿右手邊就是一溜直房,有制敕房、誥敕房、內閣直房等等,大白天的有好些抱著厚厚文書的人進進出出。因張謙乃是御用監太監,平日也常常出入這兒,自然是暢通無阻,可他才進了第二道門就聽見了金幼孜的抱怨聲。


  「都察院這是怎麼回事,一丁點芝麻大小的事情就沒完沒了!要是彈劾杜宜山失職、品行不佳抑或是貪墨斂財,那都沒話好說,可這些烏七八糟的勾當算什麼?劉觀既然身為總憲,難道就不知道好好管一管這些科道言官,再這樣下去風氣都給敗壞了!」


  「幼孜,沒來由對著年輕人發什麼火,他只是奉命來送奏摺。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勉仁的半個弟子,人還是勉仁舉薦給都察院的,素來老實本分。」緊跟著卻是楊士奇的吩咐聲,「好了,你回去對劉總憲說一聲,如今奏摺都是循例送東宮,我們待會就送。」


  張謙正思忖間,就看見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文官從裡頭出來。他雖說不喜歡和都察院的御史打交道,但聽說人是楊榮的弟子,不由得很是好奇,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發現這人形容樸素,絲毫不像最注意形貌穿著的楊榮。只由於算不得熟悉,他也就沒搭話,徑直進屋道出了來意。傳達完了,他也沒理會楊士奇金幼孜那古怪表情,拱了拱手就轉身走了。


  宮裡的這一趟傳話簡單,宮外這一趟傳話卻是麻煩。趕到周王公館,張謙卻得知朱橚和朱寧父女去了大慶壽寺,可巴巴趕到大慶壽寺,他卻得知朱寧要為亡母做七天法事,這下子頓時異常頭痛。這還不算,他對朱橚提了提皇帝的話,原以為這位能夠轉圜一二,誰知道朱橚竟是黯然搖了搖頭。


  「就算是皇兄召見,這一次也得緩緩。今天正好是阿寧母親的忌辰,她不能回去祭拜,便只能在這裡做一場法會。原本是預備作七七四十九天的,因為她的母親當初只是夫人,所以只作七日,總不能這七日都不讓她消停。張公公若是覺得不好回稟,本藩可以隨你回去。」


  今天竟然是朱寧生母忌辰?張謙雖說覺得巧合,卻知道這等大事朱橚必不至於信口開河。眼見寺中莊嚴肅穆,聽得僧人梵唱陣陣,他更是再無懷疑,但終究不敢違了聖旨來一個父代女進宮,只好無可奈何地迴轉了去。


  然而,他這一路緊趕慢趕回了宮,才到乾清門就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試御史于謙八百里加急報稱開平糧儲以次充好,伍千石糧儲中至少有一半已經霉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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