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暗夜起殺機
第四百五十章 暗夜起殺機
司禮監太監的位子雖然沒到手,但如今陸豐這個少監作為司禮監第一號實權人物,這炙手可熱的程度可想而知。從甫一上任一直到現在,下屬和小太監幾乎把他逢迎到了天上,這日子和他當初在御用監事事都得受張謙挾制截然不同。即便是先前初掌東廠權威赫赫的時候,他也不曾這麼風光過。
雖說他惦記著黃儼的下場不敢太過分,但該享受的時候他卻不會放過。與那些只能在廊下家睡大通鋪的雜役宦官不同,以他的位份可以在皇城司禮監所在的衚衕中擁有一座三進宅子,可生性愛財的他仍然不滿足,又笑納了別人送上的一座宮外住宅,晚上多半時間便歇宿在外頭,這點小事自然無人理會。
這天晚上,幾個大商人聯袂請他在京師頂尖的萬香樓喝酒,等到散席的時候已經是宵禁時分。已經有七八分醉意的他被兩個小太監攙扶上了轎子,旋即便吩咐前往東廠衙門看看。坐在晃晃悠悠的車上,他死死抱著懷中那個沉甸甸的匣子,嘴裡哼起了歪調的曲子。
「一朝權在手,就把令來行,看我黃金作瓦銀作牆……」
也難怪他高興,這匣子里除了一對白玉馬之外,更有一疊金燦燦的金葉子,都是那些大商人的孝敬。雖說他如今不再是御用監少監,但位子上去了,逢迎的人自然多,況且張謙如今常常在皇帝面前伺候,御用監的事情並不多管,他的面子還有些用場,只要分潤一些好處出去,這也不算什麼撈過界,因此他自是收得心安理得。
宵禁之後的京城一片靜寂,雖說勛戚貴族的大宅門裡頭偶爾有些笙歌燕語傳出,但大多數地方都已經熄了燈,路上也極其昏暗,陸豐這一行前有人開路,後有人護衛,中間乃是四人抬綠呢大轎,自然是異常醒目。幾撥巡夜的衛士原本還要上前巡查,待看清那前導的裝束,立刻就縮了回去。
能夠使喚錦衣衛作隨從的,他們這些當兵的怎麼惹得起?
一路回到了東廠衙門,陸豐被人扶著到了議事廳,往居中的太師椅上一坐,灌下一碗醒酒湯,他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不少。隨便聽了幾個番子奏事,他便揮揮手打發走了他們。然而,其中一個番子磨磨蹭蹭落在了最後,直到別人都走了,那人方才迴轉了來。
「公公,小的有一件要緊的大事稟告,可否讓別人迴避一下?」
聞聽要緊兩個字,原本閉目養神的陸豐頓時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打量了面前的人片刻,發現這又矮又胖的番子眼睛小小的,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狡黠氣息,他心中不禁有些不喜,隨即就嗤笑道:「這是當年跟著咱家下江南的親信人,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賣關子,不想說就滾,咱家不吃那一套!」
那矮胖番子猶猶豫豫地掃了一眼陸豐背後的那個精悍護衛,見他用某種不善的目光盯著自己,頓時覺得後背心發冷,連忙解釋道:「小的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事關重大……小的一直都管著京師西北積水潭那一塊地方,那邊雖說沒有頂尖的權貴,但也有一些科道官員住著,所以小的一向盯得緊。上個月,小的發現那兒有一座宅子古怪得很,平日里只有一個人出門採買菜蔬肉食,買的東西卻夠好些人吃,偏宅子里其它人從來都不露面……」
陸豐這會兒酒意還未完全醒,聽這傢伙嘮嘮叨叨說這麼一堆,頓時更加不耐煩了,當下就一拍扶手罵道:「別羅嗦,說重點!」
「是是是,小的留心了好幾天,終於有一天逮著了破綻。那天午後時分,有一輛黑油馬車在這宅子前頭停下,有一位姑娘帶著兩個隨從進去了,看模樣彷彿是富貴人家出身。沒多久宅子里就有一陣吵鬧,然後就沒了聲息,可根據小的在高牆上偷聽的結果,彷彿是那叫嚷的人被人堵住了嘴。所以,等他們出來,小的就悄悄一路跟著,幾乎累斷了腿,這才總算是跟到了地頭,您猜猜那是什麼地方?」
「你要是再敢賣關子,信不信咱家讓你試一試錦衣衛的十八般手藝?」
矮胖番子原本沾沾自喜想要表功,這時候才訕訕地作罷,連忙壓低了聲音說:「馬車停下來的地方乃是陽武伯府的西角門。小的生怕看錯了人,事後還設法打聽了一下,結果聽說那位姑娘乃是陽武伯府老夫人的大丫頭,如今是給了那位小張大人的。小的猜想那座宅子裡頭必然是要緊人,所以就削尖了腦袋打探消息,結果總算是有了結果。」
此時此刻,陸豐再也沒了剛剛的漫不經心,他雙手一撐扶手想要站起來,最後還是保持了坐姿,聲音卻有幾分掩不住的迫切:「結果如何?」
「那是陽武伯的長子張超曾經金屋藏嬌的女人,結果被老夫人給發現了,這才藏在了那兒。」眼看陸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大失所望,彷彿下一刻就要發怒,他慌忙解釋說,「公公聽小的說,這看上去彷彿是大宅門的家務,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個女人是張超之前去東南平倭的時候帶回來的,身份非但不明,而且可疑得很。而且,小的在打探這消息的時候,還無意中得到了另外一條要緊的消息。」
他這回再也不敢賣關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就趕忙說道:「陽武伯之前不是從西南帶回來一個二房么?聽說陽武伯出發去交阯之後不多久,這個二房竟是忽然跑了!若她是尋常小門小戶的女子也就罷了,偏生那是雲南芒市土司的女兒。公公您想想,這交阯的補給全都得靠雲南,陽武伯一走,她也走了,這其中不是分明有鬼么……」
「好了好了,別說了!」
強自忍住那怦怦直跳的心,陸豐就沒好奇地一擺手道:「咱家還以為是什麼事,竟都是些大宅門中狗屁倒灶的勾當,他娘的你這聽壁角的功夫倒是頂尖!咱家這兒是東緝事廠,不是那些婦人閑話的地方,你竟然一味糾纏這些捕風捉影的東西,一把年紀活在狗身上了!」
劈頭蓋臉地痛罵過後,他卻又緩和了一下臉色,慢條斯理地說:「看在你還算忠心的份上,沒有辛勞也有苦勞,去賬房支領三百貫鈔,以後別傻獃獃盯著那些勛貴家!」
那矮胖番子先是被罵得昏頭轉向惶恐不已,繼而又聽到這獎賞,這心情陡然之間經歷了天上地下的變化,自是被揉搓得沒了脾氣。他感恩戴德地答應一聲躡手躡腳退出門,陸豐確看著他的背影面露陰冷,繼而變輕輕喝了一聲。
「梁銘!」
見自己用慣的那個小個子護衛應聲轉過來行禮,陸豐就輕輕抬了抬下巴:「找個機會解決了這個傢伙,另外得要確定他沒把事情說出去。不論是他曾經對誰提起過,找出那些人,一個個都解決掉!記住,這消息絕對不能泄露出去!」
直到梁銘出了議事廳,陸豐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兩隻手死死絞在了一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和張越那交情固然不錯,但人家家裡有兩個世襲的勛貴,他這個太監算什麼?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論是皇太子還是皇太孫登基,將來的張家即便沒了權勢,這富貴總不會少的,可他就不一樣了。若是沒了權勢,他就是想當富家翁都不可能!
能夠攥著張家的把柄,他就有資格得到更多的東西,更何況,這天下日後歸屬誰還難說得很……黃儼固然是輸得連命都丟了,可那是過早表露立場,他可不會那麼蠢笨。
情知這一夜是不用奢望梁銘能夠回來了,因此在東廠衙門裡頭耽擱了一會,陸豐就點齊了一眾人大搖大擺地回家。比起宮中,這宮外的宅子既有丫頭也有媳婦婆子,自然比那些只會殷勤小意服侍的太監強,一番伺候之後,換上簇新中衣的他心滿意足地爬上了床,那四肢百骸都感到一股難言的快意,幾乎是轉眼間就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陸豐感到一陣陣口渴,翻了個身才想叫人,卻忽然感到脖子上一涼。他勉力睜開眼睛,看清楚脖子上架著一把明晃晃的玩意,那滿腔睡意頓時都給人嚇跑了,上下牙關也不禁打起了架。
「方賓是你逼死的?」
「你怎麼知道……不,不是我!」陸豐幾乎是本能地問了一句之後,旋即便醒悟了過來,驚懼交加的他感到喉頭上那冰冷的東西逼近了幾分,慌忙又加了一句,「那天去靈濟宮進香的還有陳留郡主,興許是她說了什麼……」
出乎他的意料,那個全身都躲在帳外的人忽地話鋒一轉,卻是笑了起來:「陸公公你不用急著把罪責推到別人頭上,我和方賓沒有關係。而且,你能夠把方賓逼死,我那位主人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殺你?我此來只是想提醒你,我家主人初來京師,以後你這個東廠督主別忘了多多照應一二。另外,陸公公當初在青州收的那些銀子,還有這些年中飽私囊撈得錢,我家主人可是都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