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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東邊打雷西邊晴

  第四百一十一章 東邊打雷西邊晴


  張越的交趾方略很快就遞上去了,洋洋洒洒盡萬言中既有張輔張攸的指點,也有岳父杜楨的提醒,更有他在兵部這段時日的悉心總結,即便沒有面面俱到,卻也已經是考慮了方方面面。由於上次已經提及了交趾監軍馬騏的劣行,這一次的奏疏上他就只是蜻蜓點水,以免過猶不及。摺子遞上去才一天,他就得到了袁方讓胡七送來的口訊。


  「袁大人說,皇上已經命錦衣衛派人嚴查交趾事,這事情請少爺儘管放心。相比這個,倒是另一件事更加可慮。去年臘月之後,欽天監王射成因妄言被免官處死,星象不利於皇孫這一條原本已經無人再敢提,可如今漢王世子薨逝的消息卻讓這一流言再次抬頭,更有甚者悄悄議論說,如今的星象不單單是不利於皇孫,而是不利於皇族。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原本好端端的周王來到京師沒幾天就病倒了,更是讓人猜測紛紛。」


  「猜測紛紛……難道錦衣衛那邊也不知道周王究竟怎麼回事?」


  「周王自打到京師之後,除了面見皇上之後在城裡逛了一圈,之後便是深居簡出連寢室都不出一步。錦衣衛就算神通廣大,也沒法探知內情,所以大人還沒弄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聽到胡七這麼一番話,張越心裡頓時有一種很微妙的情況。袁方自然是一等一的聰明人,但是,興許在陰謀詭計裡頭浸淫太多,所以這種事情反而沒發覺。周王朱橚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病」了,無論真病假病,皇帝必定都是最最惱火的,可既然朱棣絲毫沒有任何錶示,那麼自然就表明這壓根不是什麼大事。


  朱寧這半個月來幾乎是隔兩天就往家裡跑一趟,每次都是嘀嘀咕咕找杜綰說話,他雖說並沒聽到兩人究竟說什麼,卻也隱隱約約猜到了——周王朱橚應該是借生病這個由頭,逼著這位小郡主趕緊嫁人,可爽利大方宛若男兒的朱寧這一回彷彿是有了心結!


  因此,面對滿面無奈的胡七,張越只能含含糊糊地說:「你明天過去的時候對袁大人說一聲,就說周王的病和外頭的流言沒多大幹系,讓他不用操心。」


  胡七跟著張越已經有兩年多了,知道這位主兒必然不會信口開河,因此便深信不疑地去了。而張越在自省齋中整理完了張輔所贈的交趾地理風情等手札,又將所有東西分文別類地放進了柜子,這才鎖好門往內院行去。此時已近晚上亥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連生連虎將他送到了二門方才止步。因他是最後一個從外院回來的,少不得吩咐守門的婆子閉門落鎖。


  眼見張越身邊沒人,夜裡守二門的兩個婆子本是說要打燈籠送過去,張越卻不欲麻煩,擺擺手便阻止了兩人的殷勤。走過穿堂沿夾道走了不多遠,路過二伯父張攸的東院時,正好院門還沒關,他便瞥見東廂房裡頭亮著燈,裡頭還依稀傳來張攸的說話聲。情知這晚上張攸必定是宿在方水心處,他便繼續往前走,誰知剛過了院門就聽到一陣不小的吵鬧聲。


  「你說,我哪裡對不起你?你中了瘴氣奄奄一息,是我拼了命為你尋到大夫解毒!你們的朝廷大軍征派不到馬匹,是我回去苦苦求了阿爸!那伙土官為難你不聽號令,還是我帶著族中勇士殺了他們給你出氣!張攸,我不求名份地跟了你,那次落了水我沒有怨你,你家裡人冷言冷語我也沒計較,甚至孩子沒了我也認了,可你就這麼無情無義!」


  「別鬧了,國家大事豈可兒戲!」


  「我不知道什麼是國家大事,若是按照你們漢人的說法,我阿爸是你的岳父,他只求過你這麼一次,你居然放著不管?我們往交趾送了那麼多馬,不過是讓你們多供給一些茶葉和棉布,你一個伯爵居然連這點忙都不肯幫?你當初娶我的時候怎麼對我阿爸說的?男人都是騙子,你根本就一直在騙我,你什麼時候為我求過誥命!」


  「這些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我已經說過會去問一問,你還要我怎樣?朝廷有法度制度,別說我只是一個伯爵,就是英國公黔國公也不是想什麼就能做什麼!罷了罷了,這些和你說你也不懂……我明日還要上朝,等問過人回來后再和你說!」


  聽到裡頭傳來了嘎吱一聲,張越就知道張攸必定是出了東廂房。雖說這番爭論很是透露出一些訊息,此時仍有一些零零碎碎地話語傳來,但他無意管長輩的家事,自然加快了腳步。然而等走到前頭的北跨院時,那院門卻咿呀一聲被人打開,旋即便是一個不滿的聲音。


  「這麼晚了大吵大嚷,太太也不管一管,這方姨娘還懂不懂嫡庶尊卑,實在是太不像話了,老爺倒是可勁縱容……哎,是三弟?」


  正嘟囔的趙芬瞧見張越提著燈籠站在夾道上,頓時愣了一愣,面上露出了尷尬之色。好在旁邊的一個丫頭機靈,忙屈膝行禮,因解釋道:「三少爺,明兒個二少爺正好要校場大比,這會兒被吵醒了很有些脾氣,所以我們奶奶便出來看看。」


  一連撞見了這麼兩件麻煩事,張越只覺又好氣又好笑,連忙敷衍似的點點頭趕緊走。在夾道路口拐彎時,夜空中仍然順風飄來了幾句爭執聲,他側眼一瞧,發現趙芬還攙著丫頭站在那北跨院的門口張望,不禁暗自搖頭。回到自己的西小院,他敲開了院門,隨手把燈籠塞給應門的一個粗使丫頭,這才前行幾步打起門帘進了房。


  「哥哥!」


  張越從堂屋一進裡屋,就感到眼前一花,緊跟著一個人影便撒歡似的撲進了懷中。看清是張菁,他不禁瞧了瞧炕上的杜綰和孫氏,見一個抿嘴直笑,一個無可奈何,他哪裡不知道這些天帶回來送給小傢伙的小恩小惠起作用了,於是便寵溺地捏了捏小傢伙的臉頰。


  「這麼晚了,還沒睡?今兒個帶回來給你的糖糕不是吃過了么?」


  「原本都已經迷迷糊糊睡了,我才打算讓人抱著她回房,結果聽到那麼大的聲音,她還不得醒過來?」孫氏沒好氣地撇了撇嘴,這才問道,「依稀聽著像是你二伯父的聲音,怎麼,是他那兒在吵鬧?你二伯母雖說精明厲害,但這種事卻做不出來,是那位方姨娘?」


  見張越點頭,孫氏不禁皺了皺眉:「老太太念在她是外族,之前又掉了一個才成形的孩子,除了晨昏定省都不要她過去伺候,又吩咐你二伯母不讓她立規矩。這會兒鬧大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要說你二伯母那樣脾性的人,能容下她就很不容易了。想當初你爹爹不省心的時候,我可沒給過他好臉色,你二伯母居然任由人進了門……」


  嘮叨了一半,她忽地醒悟到這是在兒子媳婦房裡,不是平日和丈夫私話,頓時住了嘴。瞧見張越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又發現地下的張菁懵懵懂懂看著她,她竟是顧不得去看背後的杜綰是什麼表情,彎下腰就把張菁抱了起來,借著她掩去了那微微發紅的臉色。


  「別鬧了,你哥哥回來,自然要和你嫂嫂安歇,走,咱們回屋裡睡去!」


  瞧見張菁不情不願地給孫氏抱了回去,張越頓時啞然失笑,又吩咐琥珀去關門。等到回過頭來,他瞧見杜綰笑得樂不可支,便上前在對面坐了下來:「娘都一把年紀了,有時候偏還像年輕人一般,就是爹爹,每次寫信過來都會在最後捎帶上一張紙專給她。對了,她如今還讓你寫信回去?」


  「娘雖說識字,但嫌寫字累得慌,我這個媳婦當然得代代筆。」杜綰想起孫氏硬是讓自己一五一十寫上去的那些直白話,臉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娘是實誠人,所以我才覺著和她呆在一塊自在,向來有什麼說什麼,就是罵我兩句也高興的。對了,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今兒個我爹讓人捎了信過來,說是楊士奇薦他入閣,皇上下午召了他過去。」


  老岳父要入閣?


  乍然從家長里短轉至朝廷大事,張越一呆之後不禁大吃一驚。須知杜楨的才幹能力秉性,入閣參贊機密自然都是夠格的,這些年之所以一直差了那最後一步,恐怕還是他這個女婿拖了後腿,這會兒怎麼忽然就變了?面對這個應該是好事的消息,他卻有些躊躇,良久才問道:「那先生怎麼答的皇上?」


  杜綰早就習慣了張越時不時就迸出來的先生這個稱呼,當下便笑道:「爹爹雖然一向不求聞達,但也從不矯情。皇上說因楊士奇所薦,再加上期許他的孤直和能力,爹爹便應承了下來。」


  果然,老岳父就是這麼乾淨爽利!張越在心中慨嘆了一聲,卻忍不住想到了杜楨的上一次陞官。那一次出任山東布政使的結果是在錦衣衛大牢蹲了一個多月,然後兜兜轉轉官復原職,這一次入閣倒是好事,再加上人在京師,應該是沒有什麼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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