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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橫衝直撞,偏巧救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橫衝直撞,偏巧救人


  由於孟家上下人多,張越自己的人手也不少,因此只能分作兩撥。儘管他臨走時刻意不想驚動人,但出青州城的時候仍然有不少送行者。除了青州府衙從知府到推官的一眾官員,還有不少聞訊而來的百姓,甚至連商人也不少。儘管還不至於如官員離任時那般攀轅相送萬民傘之類的俗套,但人人都是殷殷切切說了不少話。


  「小張大人,咱們的山地可還得等你回來種棗樹放山蠶呢!」


  「小張大人,等你回來,咱們那條引水的渠也該修整好了!」


  「張老弟,要是小處分不妨就捱過去,這當官的誰沒個處分,好漢不吃眼前虧,有時候吃虧是福!」


  至於高聲嚷嚷著謝救命之恩的、大聲喝罵張越胡亂抓人的、起鬨讓張越不要走的……總而言之林林總總什麼樣的人都有。最最讓人驚異的是,方家聯同幾家大戶合送了一輛極其結實的馬車,這就算是張越臨行前收受的最貴重禮物了。而喜兒攙扶著劉達擠在送行的人群中,獃獃望著張越翻身上馬,心裡頭彷彿丟棄了一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出乎張越的意料,馮遠茗這個死要錢的老頭得知孟家上下要回北京的時候,卻二話不說就提出一路同行。自打那一天見過唐賽兒之後,原本話頭已經漸漸多起來的他又成了那個古怪沉悶的老頭,醫治上頭固然盡心竭力,但旁的多餘話是半個字沒有。這一路上,他坐車的時候悶在車裡,坐船的時候就關在艙房中,除了診病幾乎不見人影。


  五六天的陸上顛簸讓吳夫人的病情頗有些反覆,上運河開船的時候竟再次有了咳血的癥狀。奈何她是鐵了心要加緊趕路,別人也不好相勸,張越只能吩咐船老大加快速度,自己則是在東昌府上船的時候派了兩個長隨從陸路快馬回去報信。


  因彼時乃是北方收割夏糧催征夏稅的時候,運河上的糧船民船並不繁忙,這水路也走得頗快。船過德州的時候,張越等人坐的這艘船還遇上了一艘官船。雖說那艘官船也只是兩層的樓船,但上頭甲板上卻站著十幾個釘子一般的親兵,看上去船上的主人彷彿是鎮守南方的武將一流。


  「彭十三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張越的身後,眺望了一下那艘船便若有所思地說:「說來事情也是不巧,要是英國公沒去宣府練兵,這一次的事情應該好辦得多。話說回來,這次證據確鑿,漢王頂多認一個失察之罪,居然硬是要打御前官司,真是何苦來由。」


  「漢王畢竟是強橫慣了,平白無故丟了個大面子,若是就這麼認了,那就不是漢王了。」


  張越正尋思之前在濟南府見到杜楨的時候,對方就曾經說過奉特旨可以調用錦衣衛的情報資源,可之後事情愈來愈多,他竟是忘記了這一茬,更沒料到杜楨橫插一腳,將最大的責任全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望著運河上船來船往,他不由得暗自嘆氣。忽然,他感到船身一震,連忙伸出手去扶住了面前的欄杆,扭頭正想喝問,那船老大卻一溜煙地從船尾處奔了過來。


  「大人,後頭是漢王府的船,咱們且避一避再說!」


  回頭一瞧,張越和彭十三立刻看到了後頭浩浩蕩蕩的船隊。居中的是一隻高達三層的樓船,前後各有三四隻船作為引導護衛,寬闊的運河河面幾乎被他們佔去了一多半,不論是糧船還是民船都小心翼翼避到了一邊,連那艘船上有親兵的官船也不例外。那船隊行進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從張越等人這艘座船附近十丈遠處疾然駛過,在水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白線。那艘主船上依稀可見一排排甲胄鮮明的衛士,恰是漢王府天策衛的裝束。


  張越見狀不禁眉頭一挑:「藩王不奉詔不得進京,這麼說來,這回漢王進京應當是皇上御命?」


  彭十三點點頭道:「想來應該是沒錯的。說起來,上一回漢王觸怒皇上,要不是太子求情,漢王的親王王爵險些就丟了。如今皇上正在忙著遷都事宜,忽然鬧出了這麼一場,皇上召漢王質問也不奇怪。」


  有道是藩王出行驚天動地,前頭有這樣一支招搖過市的船隊,後頭的船自然全都放慢了速度。即便如此,張越這一路上依然能看到運河上有被撞翻的小船和破碎不堪的小舢板,每到一處臨近運河的州縣上岸補給,船老大和水手們回來的時候總少不了議論紛紛。不出意料,漢王府船隊所過之處即便比不上蝗蟲過境,但也相去不遠了。


  眼見這天傍晚快到天津的時候,船老大原本還吩咐降帆慢行,忽然有人看著港口的方向嚷嚷了一陣什麼,緊跟著,那船老大就立刻高聲呵斥了起來。一時間起帆的起帆,下底艙划槳的划槳,整艘船上慌作一團。滿心奇怪的張越聽到這動靜立刻從艙房中出來,待看見那漢王府浩浩蕩蕩的船隊赫然朝自己這來路開了過來,他不禁愣住了。


  「快,快,左滿舵!還愣著幹什麼,再不讓咱們的船就要給撞了!」


  「怎麼回事,他們的船隊不是早就進港了么,怎麼忽然又往回走!」


  「誰知道這些王府的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管不了這麼多了,先趕緊靠岸再說!」


  「周老大,要是這會兒靠岸,得耽誤多少功夫!」


  「呸,這當口還提什麼功夫,你們是要功夫還是要命?老天爺,那艘小船被撞翻了!」


  耳邊充斥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張越只覺得腦袋哄哄亂響,乃至看到一隻躲避不及的小船被一隻六桅帆船悍然撞翻,船上的人躲避不及紛紛跳船逃生,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天津碼頭乃是北地的大碼頭之一,這時間原本就是來往船隻最多的時候,儘管有不少船像他這艘一樣匆忙躲避,但更多的船則是被撞出了航線。雖說粉身碎骨沉沒的只是幾條小舢板,但狼狽不堪的卻在大多數。望著那一行浩浩蕩蕩的船隊消失在視線中,無數人暴跳如雷想要喝罵,最後還是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罵語吞了回去。


  禍從口出,誰知道漢王府那撥人會不會殺一個回馬槍?


  見水面上有好些人抱著木板隨波逐流,隱隱還能聽到呼救聲,張越忙吩咐水手下去救人,許諾救一人一貫錢。如此重賞,水手們自然個個賣力,不多時便先後救了三男一女上來。儘管是夏日,但在水裡泡了這麼一會又受了驚嚇,那個渾身濕透的年輕婦人便是牙關緊咬昏迷不醒。最後還是馮遠茗從船艙中出來,診過脈之後發現其人有了身孕,指使了一個孟家僕婦施救,又親自針灸了一回,這才算是把人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等船進了天津碼頭停靠之後,張越方才知道剛剛那浩浩蕩蕩的船隊掉頭是怎麼回事。原來,漢王此次進京確實是奉詔行事,奈何沿路劣跡都有人上奏天子,朝中文官得知之後少不得是諍諫諷諫勸諫,那風波鬧得震天響,最後氣急敗壞的朱棣乾脆下了手詔令漢王回封地,更出動了天津三衛封鎖天津碼頭,這才會鬧出剛剛那麼大的場面。


  到了天津,先頭救上來的三個男子千恩萬謝之後都下了船,唯有那個年輕婦人身體虛弱仍在昏睡之中。她看上去不過是二十齣頭光景,相貌頗為秀麗,但換下來那身濕透的衣裳赫然是綾羅錦繡,隻身上首飾大約都掉進了運河中,更尋不出什麼有表記的東西。於是,趁著靠岸的時候,張越便命幾個水手前去打聽,很快便有了消息傳來。


  「是鎮守交趾副總兵官張攸張將軍船上的家眷,如今張將軍那邊已經派人過來了。」


  聽到這麼一種說法,張越頓時大吃一驚,等那邊船上有幾個親兵捧著禮物前來道謝,他又細細一問,這才知道此次竟然真是撞見了自家人。由於那婦人身體還虛弱得緊,不好挪動,他索性下船去了那邊官船上,等到見著張攸,伯侄兩人大眼瞪小眼,俱是有些尷尬。


  「柔娘本是擺夷女子,這次我回京,也就帶著她回來了。她這懷孕也是路上方才診出來的,又不肯呆在艙房裡頭。今天她在船上貪看風景,誰知道恰逢那船隊出來,竟是失足掉了下水。我命人下去救的時候,竟是已經找不到蹤影。」


  說起剛剛那驚心動魄的場面,張攸心裡頭也是唏噓不已,旋即又看著張越笑道:「好在她懂得水性,又能遇到越哥兒你這麼個貴人,這次你一救就是兩條命,我都不知道怎麼謝你是好。她落水之後身子虛弱,我看就讓她先在你的船上好好將養,你認為如何?」


  「一切就聽二伯父吩咐就是。話說回來,那時候我只是看著河上有人呼救,所以才讓水手救人,哪知道會這麼巧救上了姨娘。只是我這次走得急,那艘船上正好還有一位病人,人手不夠,二伯父不如派幾個人過去伺候,也免得有不周到的地方。」


  見張攸連連點頭,面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關切,張越不禁想到了家中的二伯母東方氏和駱姨娘。張攸多年未歸,此次回去卻還帶著一個懷了孕的擺夷侍妾,回家之後大鬧一場固然不至於,但麻煩只怕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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