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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你裝病吧

  第一百五十章 你裝病吧

  雖名次已經黃榜公布,但殿試傳臚卻不單單是公布名次,更重在向新進士宣示天威,是以此番覲見天顏也和張越以往幾次的經歷完全不同。二百五十名進士一一唱名,一甲每人唱名三次,二甲三甲每人唱名一次,眾人皆依序跪于丹墀之下。


  如今是春日,天公作美風和日麗,可長長的唱名就足足持續了不少時間。新進士中總有些年邁體弱的,因此間中臉色蒼白的不在少數,更多人則是咬緊牙關硬挺。接下來便是奉天殿上眾官引新進士三跪九叩,殿上皇帝則是勉勵一番,旋即便宣三甲先行進殿,其餘人等跪候。


  這金殿傳臚對於新進士來說乃是天大的事,但於百官來看不過平常,因此本來誰都不曾太過留心。直到朱棣在見過一甲三人之後,忽然御賜狀元李馬改名李騏,這才略微引起了一陣騷動。而一甲之後原本可不必再見,但朱棣竟再次接見了二甲進士數名,這更是讓眾官有些摸不著頭腦,唯有像楊榮這樣深悉內情的方才心中有數。


  好在這一日的金殿傳臚雖比往年略長,仍是順順利利地結束了。


  傳臚當日,進士都是由大街跨馬進宮,自然而然領受了一番萬人空巷萬眾矚目的風光。次日便是於後軍都督府賜新科進士「恩榮宴」,雖尊榮無匹,但無非是官樣文章。


  一個個新科進士明面上觥籌交錯,暗地裡個個都是淺嘗輒止,誰也不敢喝醉,至於那看似精美的一道道菜肴也不過是略動了動筷子。眾人原留心的是年方十五便高中探花的夏吉,可皇帝當殿賜狀元改名,又有人說今科狀元李騏乃是永樂十年狀元馬鐸的弟弟,那焦點自然就回到了狀元身上。


  然而。新科進士的活動仍然沒有結束。接下來是往鴻臚寺學習禮儀三日,皇帝賜狀元冠服銀帶,賜進士寶鈔五錠,狀元率新科進士謝恩,到孔廟行釋菜禮。林林總總的活動折騰了大半個月,最後方才是工部為今科進士題名刻碑。自然,身為戊戌科地主考,楊榮的大名也被勒石記功。作為文臣而言,這可以說是一輩子最大的榮耀。


  一旦為座師,今科士子便皆是門生,這師生名分更是定了。將來無論他是高升貶謫抑或是致仕,門生中總會有人照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於官場而言,還有什麼比這更難得的?

  一應儀式結束的同時,便是選官的開始。翰林庶吉士雖前科才大挑過一次。但今科朱棣再次下旨進行大館選,因此除一甲三人循例授翰林院庶吉士之外,其餘人都要參加十日後的館選。趁著這空檔,早就被折騰得身心俱疲的張越自然而然鬆一口氣。彷彿是因著家裡地三喜臨門仍不夠,正在預備婚禮諸事的張越由金鄉衛副千戶擢升府軍前衛驍勇鎮撫。這自然又引得張家上下一片歡騰,先前因張信被貶的陰雲完全散去。


  既然不必再回金鄉衛上任,正預備擇吉日納採的顧氏想到張超作為堂侄,雖不用為已出嫁的堂姑姑守喪。可王夫人剛剛服完張貴妃的喪尚有身孕,張輔大功九月未滿而特旨宣上朝,若是此時急急忙忙辦婚事,對於薨逝未久的張貴妃畢竟有些不恭敬。於是,她便親自登門和襄城伯夫人商議了一番,將納採的日子挪到了六月。


  這天夜裡,張家父子促膝長談了一個多時辰。之前兩人先是要複習功課,之後是要應付中進士后地諸般禮儀。就連進士公服常服等等的置備也耗費了巨量精力,幾乎不曾有空餘功夫商量什麼大事。此時,當張倬聽張越轉述了張輔的那番話和楊士奇的提醒,當得知張越從顧氏那裡得到了一個大田莊的地契,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父親彷彿幫不上兒子。


  他唯一想到地只有一件事,一個人,於是又斟酌了良久方才開口說道:「之前你初到南京時。曾經承蒙錦衣衛袁指揮使暗中照顧。你可還記得?」


  張越聞言心中一跳,心想怎麼不記得。他這些日子最惦記的便是這個人,就是那件未了之案。若不是覺著張倬時機合適了一定會對他講明,若不是他自己在這種事情上沒法單獨追查,若不是他覺得這北京城環境錯綜複雜,隱忍方才是上上之策……只怕他早就按捺不住了。


  「爹,我當然記得。」見張倬目光炯炯盯著自己瞧,他乾脆坦陳道,「您剛到南京的時候,我有一日到您屋裡去找您,結果珍珠提醒了一句,我就在百寶格旁邊的抽屜里找到了一份帖子。那帖子地署名寫著沐寧,我記得就是河南衛所那個沐千戶。因這個姓並不多,所以我就留了心,只是一直都沒問您。」


  「你就是心思重,那時珍珠告訴我,我還預備你來問,誰知你竟是忍到了現在。」張倬隨手合上了手中的扇子,盯著張越臉上瞅了一陣,繼而嘆了一口氣,「當初開封大水那一回,事後你就問過我,那時候我對你說過和錦衣衛別無瓜葛,想必你這孩子就惦記上了。錦衣衛掌刑名偵緝,和咱們張家自然沒什麼關聯,和錦衣衛勉強算是有關聯的,也就是我而已。」


  張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雖說心裡已經有些準備,但此時此刻張倬坦然承認,他仍免不了感到某種震驚,心裡更是演繹出了無數錯綜複雜的陰謀判斷。若非如今對大明官制深有研究,他甚至還懷疑自家爹爹會不會是錦衣衛在暗處的密探,比如說統管什麼暗衛之類。


  「更準確地說,我不過是和袁指揮使有些交情,河南衛所的錦衣衛軍官都是他帶出來的,所以包括那位沐千戶在內,上上下下的人關鍵時刻能幫一些忙。」說到這兒,張倬便收起了面上地玩笑之色,正色道,「錦衣衛於百官來說惡名昭著臭名昭彰。所以非萬不得已,我也不會求袁指揮使幫忙,他更不會和你有什麼牽連。告訴你此事一是為了釋你的疑,二是為了讓你心裡有數,不是為了讓你動什麼歪腦筋的。」


  我能動什麼歪腦筋?我敢動什麼歪腦筋?張越面露苦笑,心想錦衣衛指揮使看著威風凜凜,但曾經那樣不可一世地紀綱都倒台了,更何況無根無基的袁方?若是不出意料。只怕東廠的設立也就在幾年之內,他若是想要藉助錦衣衛幹什麼勾當,這還真是不要命了。


  「你的性子雖沉穩,不過你是我兒子,有些東西外人看不出來,但我這個當爹爹的卻明白。翰林院之內規矩太多,只怕你多半是不樂意地。你身在世家,並不曾經過多少艱險。縱使別人誇讚,但小風雨比不上大風浪,不如趁著出仕到外頭磨練磨練,如此也好。既然你大堂伯和楊閣老也有這個意思,三日之後地館選……你就裝病不要去了。」


  起頭那些話張越聽著很有道理。畢竟自家父親知自家事,他雖然在外頭人看起來沉著冷靜,但那不過是表象,他骨子裡就不是一個喜歡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人。事事審慎不過是因為沒法子。這年輕人激揚文字揮斥方遒乃是天性,他就算加上前世活地那歲數,也還是年輕人,怎麼會樂意呆在京城這樣實在憋悶的地方?

  然而,聽到這裝病兩個字,他頓時愣住了,甚至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翰林院庶吉士乃是清貴之官,三年考評之後便是編修修撰。這三年便是在館閣中學習時政。我三天後會勉力考一考,橫豎不中也不打緊。至於你……與其故意考不中讓人笑話,不若裝病算了。」


  「故意考不中……爹,你就沒認為我館選根本考不上?」


  「杜大人的學生若是連館選都考不上,你豈不是丟你老師的臉?杜大人昔日文章華彩斐然,我這些天不知道聽多少人誇過,都說你是名師出高徒。你若是真考不上,那就更不用去了。好歹你還在二甲之中名次居前!」


  張倬見張越滿臉鬱悶。又提點了兩句裝病要訣,隨即便起身出了屋子。佇立院中看了一會滿天星辰。他便信步回到了房中,見一向都和顏悅色的孫氏板著臉地坐在那兒,幾個丫頭俱是如同怕老鼠的貓似的站在旁邊,他不禁有幾分納悶。


  「你們都出去!」


  孫氏惱火地一拍桌子,連同平素最心腹地珍珠也一同轟了出去,等到那門帘落下,她方才懊惱地說:「你說說這都是什麼事,好端端的老太太居然和我說,要把靈犀給了越兒作丫頭!靈犀都已經十九了,要擱在別的家裡不是放出去配了好人家,就是配了自家的小廝,再說老太太乾脆直說讓越兒收房,提什麼丫頭!她在家裡如同半個主子,如若跟了越兒豈不是不倫不類,咱們也不好受。」


  聽妻子連聲不迭的埋怨,張倬也是大為詫異。顧氏離不得靈犀這幾乎是家裡人都知道地,這會兒怎麼忽地提起這話?要知道,早年外頭求親的人家也不少,顧氏卻一概回絕,靈犀也一貫鐵了心似的。如今要是越過三個兒子和兩個年長的孫兒,偏偏給了張越,其他人會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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