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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死丫頭,你這是怎麼回事,好好大過節的在人家家裡做客,居然摔了東西!」


  馮蘭怒形於色地盯著金夙,狠狠瞪了一眼,便趕緊蹲下身子一片片撿著那些瓷片,好容易把這些都揀到了帕子中作一團包著,旋即方才重新坐了回去,面上重又掛上了討好的笑容,彷彿剛剛那摔碎杯子的事情根本沒發生過一般。


  看過馮蘭起初在老太太顧氏面前的奉承逢迎,看到之後張家出事時馮家的背信棄義,再看看如今馮蘭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痛悔當初的模樣,張越只覺得打心眼裡厭惡。他原以為張輔是以權壓人方才讓金家丟了那知府之職,如今知道是因為一樁殺人案,他心中的不安自是更加少了。只看見金夙那面色蒼白形同死人一般的面孔,他的心方才稍稍一動。


  「馮姨媽。」張越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流露出某種憤怒的意味,「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既然也說姨父是因為殺人案子的事情被大理寺問罪,也就不必再說什麼大人不記小人過之類的話。至於什麼二房之類的事情你就更不用提了,娶不著姐姐就要妹妹為妾,咱們張家還不至於到那個田地。」


  馮蘭被張越這番話噎得紫脹了麵皮,狠狠揪了揪衣角,這才擠出了一絲笑容:「越哥兒這是什麼話,本就是咱金家的錯,不過是彌補了從前的虧欠罷了。若不是夙兒她姐姐尋死覓活地頗有些癲狂之症,我本打算是帶她來的,這婚事的事情……」


  此時此刻,張越再也不耐煩聽馮蘭那喋喋不休的解釋。望著剛剛失手摔了杯子之後就獃獃站在那兒的金夙,他只覺得她生錯了人家。當初像推銷什麼似地推銷女兒,之後又忙不迭地撇清關係。現在又主動找上門來……馮蘭可曾真的為女兒著想過?就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想下逐客令的時候,卻只見金夙忽然上前一步,深深行了一禮。


  「三表哥,可否稍退一步,我有話想單獨對你說。」


  「夙兒,你……」馮蘭皺著眉頭站起身,才開口迸出幾個字,旋即便換上了又驚又喜的表情。「你看我這記性,你們表兄妹許久沒見,是應該單獨說說話。咳,我悶了這麼久頗有些頭暈,先出去吹吹涼風清醒一下。」


  張越雖覺得有些不妥,但他著實不想面對馮蘭,所以眼瞅著她急匆匆地出門,他也並未攔阻。見金夙臉色蒼白地死死捏著手中帕子。他沉思片刻便說道:「上次你去碼頭送行的事情,我都原原本本告訴了大哥。他在船艙中悶了幾日,後來就再也沒提過此事。」


  「那時候我沒想到會是眼下的模樣。」金夙凄然冷笑了一聲,旋即便昂然抬起了頭,「事情原本就是爹娘做得不對。但大姐已經絞了頭髮,用這一輩子去還了。我爹丟官的時候,我起初還以為是你家報復,待到後來知道那樁案子。我實在是無話可說。姦夫淫婦謀財害命,我爹居然收了人家八百兩銀子便將毒殺判成了暴斃,若沒有之後的殺人大案,我興許還蒙在鼓裡……這世道實在是瞎了眼,一樁樁一件件地咄咄怪事居然全都讓我們撞上了!」


  「所以我認命了,所以我不怨也不恨!」她使勁擦了擦盈滿了淚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大姐看似柔婉。實則比我決絕,所以她才會一怒之下拋棄一切,可我不成。爹爹固然不是好官,固然被百姓唾罵,可他是我爹爹;娘雖然趨炎附勢,雖然為了保她自己可以丟出我這個女兒,可她終究是生我養我的娘。爹爹至今還在大理寺,可我那祖母以我娘無子忤逆為由。預備休了我娘。」


  張越以前只覺得金夙確實比金蘅更顯靈巧。此時聽她這樣一番話,不禁覺得靈巧二字根本配不上她。他因為張超無辜遭退婚的事。自然討厭馮蘭,也討厭她的丈夫,但金夙作為人女,到了這個地步卻依舊能說出這樣的話,他著實震動非輕。


  「誰都沒料到最後是那個結局,如今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令堂的提議實在是荒謬,我想大哥也不會答應。至於兩家的恩怨,我只是小輩不好評述,更不能保證什麼。」


  「多謝三表哥沒有虛詞敷衍我。」金夙凄然一笑,面色平靜地說,「我知道三表哥不想聽娘那些話,所以才把娘遣開。金家原就是小門小戶,只出了爹爹這樣一個當官地,雖說退婚之事也是爹爹點頭的,但祖母因為此事而遷怒我娘也不奇怪。如今金家已經微不足道,只希望三表哥能讓英國公撂開手,大理寺無論判什麼咱們也認了。」


  說完這話,她竟是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旋即才站起身來。


  張越一個攔阻不及,伸手想去扶時,金夙卻已經起身。此時此刻,他不好如先前對馮蘭那樣敷衍,但卻依舊無法保證什麼:「事已至此,我只能將此話轉達大堂伯。」


  眼見金夙如釋重負的模樣,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旋即轉身掀簾出了西花廳。一出門,他就看到馮蘭滿面焦躁地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外頭寒風陣陣,她的臉上凍得發紅,不時把凍僵的手放在嘴邊哈氣,偶爾還輕輕跺兩下腳,卻是壓根沒看到他。


  「馮姨媽。」


  馮蘭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見張越這麼快就出來,她地臉上頓時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但旋即就快步走上前,滿臉堆笑地說道:「夙兒那死丫頭脾氣古怪得緊,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越哥兒你千萬擔待一二。我剛剛說的事全都是真心,還望你轉告一聲英國公……」


  「馮姨媽!」張越只覺得剛剛被金夙平息下去地心火這會兒又全都冒了出來,只得冷冷打斷了她的話,「我剛剛就說過,有些事情不是事後彌補就成了,夙妹妹也不是她姐姐的替身。至於姨父如今被大理寺收審,那是公事。以私情論公事實在是不妥,所以您還是請回吧。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如今再說當初已經是晚了,只希望姨媽別忘了她是你的親生女兒。」


  說到這兒,他也懶得再去看馮蘭是什麼表情,高喝了一聲送客,就頭也不回地出了這西跨院。順著夾道走出老遠。他方才停下腳步,若有所思的回頭望了望西花廳地方向。要是剛剛依著他那滿肚子火氣,興許就顧不得什麼長幼尊卑之分,早就指著馮蘭的鼻子狠狠罵了一頓,也不會和那個無恥的女人說那麼多廢話。


  攤上了這樣一個母親,金家姊妹何其不幸!


  從垂花門進了院子,過了穿堂聽見裡頭那陣陣笑聲,張越這才感到憋悶地心情松乏了不少。想到張晴雖是馮蘭的嫡親外甥女兒。但若是依照她那急躁性子,得知此事後還不知道會勾起怎樣的火氣,他便決定暫且隱下此事不提。一進門,他便看到張輔此時正坐在炕上東頭,斜倚著一個綉金線蟒引枕。張晴和孟俊坐在下手的椅子上,孟俊正笑著說話。


  「這樁婚事是晴兒看中的。上回她到襄城伯家裡做客,不合見著了襄城伯最小地妹子。那一位如今才十四歲,雖是庶出。生性溫柔體貼,襄城伯和伯夫人都對她極好,輕易不許給那些嫌棄嫡庶的人家,所以一說他們也樂意。晴兒派人向開封那邊送了信,老太太立刻命人送了庚帖來,這八字一合倒是相配,如今就等超弟從金鄉衛回來,到時候就可以辦親事。」


  功臣世家之間聯姻本就是常事。況且張輔和前頭已故襄城伯李濬亦是戰友同僚,此時一聽卻也欣慰,遂笑道:「也多虧了你們夫婦留心,這樣的好親事倒也是配得上超哥兒地豪爽心性。不錯,等嬸娘他們一起到了北京,超哥兒再回來,這婚事也就該辦了。」


  張越此時方才知道大姐這媒婆當得頗有成就,竟是解決了大哥張超地婚事。只是剛剛見了馮蘭母女。他此時雖高興。但卻流露不出多少笑容。


  此時,張晴看見張越進來。忙站起身,上前拉起張越就將其按在了自己剛剛那張椅子上坐下,旋即便轉頭對張輔道:「大堂伯您是不知道,原本我那公公也看中了大弟,最後八字不合才罷了手。如今這大弟的婚事才敲定,二弟地婚事不過是剛剛有了眉目,我這三弟卻是香餑餑。公公和大伯父都很想與咱張家再結一門親事,於是便想把咱家四妹妹許給三弟。可巧的是,我前次去拜訪杜夫人,杜夫人竟也流露出那意思。」


  張輔還是頭一回知道有這事,詢問一番便笑了起來:「越哥兒這沉穩地性子連皇上都嘉許,自然是招人喜歡。只不過他如今還年輕,倒不急於一時,等他中了進士再談婚論嫁也使得。對了,你可和嬸娘她們商量過?」


  「祖母和三嬸那一頭早就許了讓我看著,否則我怎麼會越俎代庖?如今我下頭四個弟弟兩個妹妹,我這個長姊自然得好好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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