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紫貂皮大氅竊案
第一百零八章 紫貂皮大氅竊案
此時門內方才有惜玉領著兩個小丫頭出來,看見是張越帶了人來,立時便知那是來自開封的張倬二人。一時間,她也顧不得那被架出去的女子,連忙上來屈膝行禮,又笑道:「夫人剛剛聽聞越少爺回來,就說叔老爺要過來,果真是如此。之前聽說同來的有表少爺,夫人還額外讓人把之前赳少爺住過的那間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
她一面說一面親自打起了簾籠請三人進去,見落在後頭的張越若有所思,心頭不禁一陣懊惱,等人進去之後便下了幾級台階,指著院中幾個小丫頭便低聲斥道:「早看到越少爺領著叔老爺和表少爺過來,怎地就不知道通傳回話!」
進了上房的張越想起剛剛那詭異的光景,依稀記得那女子彷彿上回也見過一次,乃是張輔的侍妾陳姨娘。那時正好張輗的妻子在,他便沒多留心。這會兒見到主位上的王夫人臉上猶帶怒氣,他心中更覺詫異,定了定神忙帶父親和顧彬上前廝見。
王夫人這時候方才收了盛氣,張倬行禮之後她又還了禮,見顧彬跪下磕頭,她忙命丫頭將人扶起,細看了看見是平和中正的品格,心中頗為訝異,面上也隨即流露出一絲怔忡,只一瞬間便無影無蹤。問了問路上情形,她端詳著張倬,又笑了起來。
「倬弟如今瞧著和之前到國子監上學竟還是一般光景,若是我記性不好,興許還以為你還是當初在京師那年紀。老爺臨走之前已經囑咐過,說你們住在這裡便和自家一樣,不用有什麼拘束。都是一家人,我還等著你他日金榜題名,也好熱鬧熱鬧呢!小七也是一樣。倘若丫頭下人中有那些懶散怠慢的,儘管告訴我!」
張倬自是謙遜了一番,而顧彬看滿屋子的丫頭都是穿得體面,卻也謹慎,只是道了謝便一句不敢多說,生怕被人恥笑了去。說了一會話,張越見王夫人面上彷彿有些不痛快,情知她心中有事。便趁勢告退,可他才掀簾送了張倬和顧彬出去,卻吃王夫人開口叫住,只得和父親打了個眼色,又轉身回去。
「碧落,你去送叔老爺和表少爺回房!」
眼見王夫人打發了碧落出去,張越登時醒悟到王夫人有話要說。果然,不多時王夫人又打發了屋子裡其他幾個小丫頭。更起身站了起來,臉色不豫地來來回回踱了幾步,幾次想要開口卻又閉口不言,直到最後方才下定了決心。
「你大堂伯前些年一直都在外打仗,一去便每每是一兩年。所以這家裡我一向管得嚴密,之前丫頭中間有閑言碎語流傳,又傳出了幾件傷風敗俗的東西,所以趁著給你爹爹他們收拾屋子。我讓幾個妥當婆子在各房裡抄檢了一番,攆了幾個丫頭。這原本是平常事,不過……」
彷彿是難以啟齒,她竟是又停頓了許久,隨即方才苦笑道:「沒想到,只不過一個丫頭竟是牽出了一件大事。唔……你看看這個。」
見王夫人從一邊拿起了一樣東西遞了過來,張越怔了一怔方才伸手接過,只瞅了一眼便大吃一驚。這赫然是一件紫貂皮大氅。倘若他不曾看錯,這正是先頭以宮中張貴妃名義賞賜給他的。只不過這原先完好無損的東西如今滿是窟窿,竟被人用刀戳出了無數小洞。
「大伯娘,這……」
「那丫頭說先頭曾經受了陳姨娘指使,借故潛到你屋子裡,偷了宮中賞賜的紫貂皮大氅!」王夫人此時再難掩飾那氣急敗壞地情緒,狠狠一巴掌拍在几案上,「惜玉帶人在她房裡搜出了這東西。我拘來那賤人來詢問。動了竹杖家法,她方才招認說是受了你二堂伯的指使。說是只要能做好這件事,人家許了她求子秘方,將來生下兒子必能承繼英國公爵位。人家只是讓她偷,她卻糟蹋成了這光景……我看她簡直是失心瘋了!」
此時此刻,張越方才把幾個線頭統統串在了一起。他在棲霞寺遇到那兩個堂弟,彼此衝突了一番,那兩個小的回去之後少不得添油加醋。張輗覬覦英國公爵位,所以容不得他和張超,所以那天才會在路上挑撥張赳。於是,張珂忽然找他斗詩,並不是為了贏下他的紫貂皮大氅落他的面子,而是有人知道他根本拿不出東西來。
而且即便那時候能夠順藤摸瓜查到這位陳姨娘,人家也可以把事情推託得乾乾淨淨,到頭來,英國公張輔和王夫人輕則背上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幸好他是贏了,否則若是被人家捏著這軟腳,那便是一輩子都毀了。
饒是張越素來好氣性,這時候也忍不住火冒三丈,拿著那紫貂皮大氅,眼睛幾乎能噴出火來。他暗想這張家的鼎盛幾乎都來自河間王張玉和英國公張輔,可張玉張輔都是一世英豪,張輗居然會是這樣卑鄙無恥不擇手段的人!
「眼下你大堂伯隨駕出行,就算去知會他也已經來不及了。」王夫人此時也是又氣又惱,倘若不是事情矇混不住,她又無計可施,她早就死死捂住了這家醜。見張越攥著拳頭,顯然是怒極,她便輕輕咳嗽了一聲,「皇上北巡一時半會不會回來,你幸好沒有隨行,短時間內也不至於出什麼紕漏。若是你二堂伯不知道這東西毀了還好,若是知道……」
良久,張越方才神情平靜地抬起了頭:「大伯娘,這紫貂皮大氅可有第二件么?」
王夫人見張越這麼快就從憤怒中抽身出來,詫異之餘卻生出了由衷地讚賞,略一思忖便搖了搖頭:「若這真是你大姑姑賞賜出來的,若有第二件總會給你大堂伯,可那時沒有,足可見是皇上一時興起給了你,就算有也是賞了其他公侯伯,要找第二件談何容易?」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張越將那紫貂皮大氅又遞了回去,旋即正色道:「大伯娘只要能把此事捂住不外傳出去,也不讓二堂伯知曉,短時間內可保無虞。既然還有一段時日,那總能想想辦法。說起來,要不是我住在這裡讓別人有了芥蒂,興許二堂叔也不會出此下策。」
王夫人原就覺得對不起張越,一聽他這麼說頓時冷笑了一聲:「老二就是這樣的人,當初你大堂伯沒少教訓過他,此次多半也是惱羞成怒新仇舊賬一塊算了!總之此事你心裡先有個數,東西我暫時幫你收著,若是有機會也會幫你多多留心。這事情你是代人受過,你作為晚輩在他面前又不曾有過疏失,他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張越再沒有說話,默默無言地出了上房。望著依舊湛藍的天空,他卻是再沒有了和父親張倬久別重逢的喜悅,就連肚子空空的感覺也不見了。若是讓聰明人算計了也就罷了,但被他那個草包二堂伯這樣狠狠坑害了一把,他著實是咽不下那口氣。
剛剛審陳姨娘的時候,碧落和惜玉原就在身邊,此時見張越這般景況出來,心中都是分明。惜玉忙著訓斥警告幾個小丫頭,便給了碧落一個眼色,後者只得無可奈何地走了上來。
「越少爺,東西是在陳姨娘的屋子裡搜出來地。據陳姨娘說,是她先用兩個丫頭調走了秋痕她們四個,另一個方才溜進去伺機偷的東西,芳珩院那邊興許還不知道,畢竟那不是春天戴的。夫人如今雖還不曾發落,剛剛在屋裡時卻也發了脾氣,回頭少不得要換一撥芳珩院中使喚的人。」
說到這裡原就可以打住了,但碧落思忖片刻終究還是不忍心,於是又加了一句話:「秋痕和琥珀是越少爺從開封帶過來的人,夫人一向瞅著還好,大約不會怎麼著。只月落和流蘇是英國公府地家生子,若是被黜落下去,只怕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若是越少爺覺著她們這些天來還經心,不妨尋個由子和夫人說說情,興許夫人這兒就過去了。」
張越還是頭一次聽碧落說這麼多話,頗有些詫異。點點頭向前走了兩步,他忽然回過頭在碧落臉上又瞅了一眼,猛地覺察到她這脾氣品格竟是和琥珀極其相像,容貌卻也有些相似。心下存疑的他本有心問兩句,卻見碧落已經是走到惜玉身後低聲說了些什麼,他便把疑慮暫且藏在了心底,轉身朝門外走去。
聽秋痕說,琥珀自從到英國公府之後幾乎都是在芳珩院中,並不見她與其他丫頭往來,若她真和碧落有親,應當不會這麼冷漠才對,難道剛剛那是他的錯覺?
張越走了沒多久,王夫人便在屋中喚惜玉和碧落進去。等到兩個心腹丫頭都掀簾進來,她便冷冷吩咐道:「咱們堂堂英國公府居然出了賊,這可是天大地笑話!把內院的丫頭婆子全都召集起來,那個偷東西的丫頭立時給我打死,其餘幾個丫頭每人四十大板,然後攆到浣衣房作雜役!至於那個裡通外人的賤人,過一陣子風頭過去,報一個暴斃就是了!」
碧落惜玉慌忙屈膝答應,兩人卻都知道,王夫人這回動了真怒,家中怕是要上上下下震動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