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生辰宴
張輔如今雖然以英國公之尊隱隱為武將之首,但在永樂初年,他卻不過是信安伯,那時候爵位還不如保定侯孟善。之後孟善鎮遼東,張輔征交趾,再見面時孟善已經是鬚髮皆白,不多時便去世了。眼下襲封保定侯的乃是孟善嫡子孟瑛,而孟瑛嫡子孟俊和張晴的婚事還是張輔孟善當初一力促成,因此兩家交情可謂莫逆。
這一日是小侯爺孟俊做生辰,武安侯、永康侯、成安侯、隆平侯、新安伯等等都派人來賀,各家年輕子弟雲集一堂,把保定侯府特意辟出來的一個小院子擠得滿滿當當。
這其中最年長的不過二十齣頭,小的只有十二三歲,各自湊著熟識的圈子談天說地,那聲音便是隔著幾層院子都能聽見。當下人通報英國公府派了人來時,一群公子哥都圍著今日的壽星翁打起了趣。
「這下可是你的小舅子們來了!」
「咱們這些人當中,就數俊哥娶妻最早,而且嫂子賢惠!」
「就是就是,家有賢妻,這小日子真是神仙似的,怪道你不在外頭鬼混!」
在一片調笑聲中,孟俊忍不住連連咳嗽,好容易方才脫出重圍。到了外間,看到管家引著三個少年過來,他便匆匆迎了上去,看也不看那禮單一眼,卻是笑嘻嘻地在張超肩膀上砸了一拳,沖張越點了點頭,旋即方才拍了拍張赳的腦袋。
「按理岳父的案子如今尚未有準信,我這時候過生日多有不妥,再說又不是整壽,我原本不想鬧騰,還是英國公說一定要操辦,我才給你們下了帖子。小四,有英國公在外奔走,又有我爹過問,你不用過分操心,只需安心在家等消息就好。裡頭都是我的朋友,沒什麼逢高踩低的人,倒都是可以交往的。若是處不慣,你們也可以去陪你們的大姐說話。」
張越來之前還尋思孟俊這時候過生日實在有些沒心沒肺,這會兒人家說是英國公張輔的主意,料想別有深意,他方才釋然。見張赳那繃緊的臉色稍稍放鬆了些,張超更是擠出了一絲笑容,他就開口替兩人答應了,然後跟著孟俊踏進了院子。
張赳瞧見滿院子鬧哄哄的景象,卻是沒心思和這些人廝混,略一冒頭就自去了後頭找姐姐張晴說話。張超雖然也很想跟著去,奈何他如今和張赳正鬧彆扭,於是索性就和幾個人攀談了起來。他原本就是豪爽豁達的性子,卻是和這些武將子弟對脾胃,不多久就熟不拘禮地稱兄道弟。而張越卻是被孟俊拉著一路認人,饒是他記性極好,一圈下來也不禁頭昏眼花。
此時離生辰宴開席還有好一會兒,孟俊瞅了個空子和張越來到一邊,笑著問他記住了多少人。張越惟有苦笑搖頭,目光卻在那一個個或粗壯或瘦弱或年長或年少的人當中穿梭,最後方才感慨了一聲:「這還只是姐夫你的朋友,若是今兒個再有其他人,我是無論如何都記不住的。」
「哦,你真的都記住了?」孟俊眼睛一亮,旋即伸出巴掌在張越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不錯不錯,怪不得你姐姐老是贊你勝過小四。我這些朋友大多是功臣之後,不是小侯爺便是小伯爺,但再過一些年,這個小字遲早得摘去,到時候五軍都督府裡頭便是他們的天下,你哪怕要走文官之路,和他們混熟了也沒有壞處。」
張越怎麼聽怎麼覺得孟俊話中有話,彷彿流露出一種刻意安排的感覺,心頭不禁暗驚。待到一群人鬧哄哄地開了宴,卻也不排什麼座次,於是,他才一坐下,左右兩邊便笑嘻嘻地坐下了兩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少年。他起初還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隨便閑聊,但不多時就覺得兩人很有些趣味,最後就把心中的疑慮拋到了九霄雲外。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這生辰小宴孟俊這個壽星翁多喝了幾杯臉色酡紅;張超被左右幾個性情彷彿的人灌了個半醉;張赳雖年少,可他本不願出來,再加上和鄰座的賓客都不熟,這會兒也就一杯一杯往嘴裡灌,不多時就是酩酊大醉。倒是張越左右座的兩位極其講義氣,替他擋下了不少勸酒不說,還帶著他半路逃了席出來。
這兩人一個是房陵,乃是富昌伯房勝的孫兒,只是那富昌伯爵位並非世襲,他父親只得了一個指揮使之職,因此雖和這群勛貴子弟廝混,卻從來都是屬於末流。另一人名叫孫翰,其祖父孫岩曾隨太祖渡江,又是靖難功臣,封了應城伯,結果因為私殺千戶謫交趾,前幾年才剛剛復爵,也不算是功臣中的拔尖人物。因這一層緣故,兩人都有意從文。
房陵十六歲,孫翰十五歲,因為家裡的關係,兩人都得了一個蔭監生,可以越過秀才這一關直接考舉人,此時便拚命遊說張越留在京城到國子監讀書。這個說國子監中都是飽學鴻儒,那個說江南之地人傑地靈便於遊學,到最後見張越不鬆口,房陵索性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張老弟,江南除了是文華之地之外,可還是最有名的煙花之地,你要是留下……」
張越深知這會兒接下去兩人必定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遂連忙舉手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考慮。約好了年後跟著兩人去國子監那裡看看,他這才得以脫身,遂悄悄溜了去看張晴。
這姐弟相見,喜悅之餘張晴又是好一陣嘮叨,倍感親切的他一面聽一面點頭,同時也沒忘了逗弄著兩歲大的小外甥。直到聽見某一句話,他方才坐直了身子。
「公公昨日晚上對我說,爹爹此次性命無礙,頂多是免官去職,如今唯一擔心的就是會不會謫放異地。爹爹雖說如今還在盛年,可若是到了邊地還不知道會吃怎樣的苦頭……三弟,你能不能回去求求英國公,探聽一下爹爹在錦衣衛詔獄中究竟怎麼樣了?這事情我不敢對小四提起,就怕他情急之下又闖出什麼禍事來。」
禍事……這小子昨天就險些闖出了禍事!
情知昨日的事情張晴不知道,張越不想讓她知道了擔心,就索性隱去了這一環,只說英國公張輔曾經透露過張信在獄中安然無恙沒吃過苦頭——而事實上,除了他之前收到過的那封信上證實了這一點,昨天那錦衣衛百戶在送了張赳回來時也曾經透露過這一點,他是早上方才從王夫人那裡得到的消息。
眼見得張晴得了消息喜極而泣,他慌忙出言安慰,心中卻漸漸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先頭送那封信的人,莫非也是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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