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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冤家路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冤家路窄

  三個月前在老隊部食堂舉辦的那場「懷舊主題婚禮」,純屬呂青山、張俱震等醫院年輕軍官們的瞎胡鬧。在許師長、夏主任和蕭蔘謀長等人看來,田文建在老班長飯店略顯寒酸的宴請,才是正兒八經的婚宴。


  作為***欽點的應急機動作戰部隊,空d師算得上是個將軍的搖籃。但這麼多年來,從空d師走出的地方官員卻寥寥無幾。儘管吳敏仁出人意料的幹上了龍江市委常委,可他還穿著軍裝,嚴格意義上來講,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地方官員。


  相比之下,田文建雖然只是個正處級代縣長,但他卻是空d師近十年來第一個走上縣級地方領導崗位的複員軍人。正因為如此,師領導竟然集體出席了晚宴,祝田文建新婚之喜的同時,順祝他的榮升。


  醫院科室主任以上軍官是要參加的,二十來位老專家一樣不能缺席,接二連三的不速之客,把手裡僅有兩千塊經費的楊曉光搞得焦頭爛額。醫院的效益再好,可公私還得分明,挪用公款是萬萬不行的。


  萬不得已之下,楊曉光乾脆實行機場內常用的aa制,替新婚夫婦婉拒禮金的同時,要求大家平攤晚宴的經費。這個提議眾人自然不會拒絕,要知道他們可都是揣著紅包來的。面對著曾經戰友們的熱情,田文建不得不接受了大家的好意。


  部隊與地方不同,更何況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還是在抗洪前線曾並肩作戰過的生死之交,完全可以敞開心扉,儘管師領導在這裡,但這頓飯還是吃得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大小登科都有了,真是個雙喜臨門的夜晚。


  當官是好事,但當官也是個高危職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許師長、蕭蔘謀長等師領導,不想看著空d師出去的田文建誤入歧途,便一個個婉轉的敲打了一番,無非是「甜瓜」這個榮譽來之不易,一定要潔身自好,一定要把握住自己。


  對於師領導們的關心,田文建很是感動,連連表示感謝,並信誓旦旦的保證,甜瓜永遠是甜瓜,不管到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永不變色,絕不會給空d師抹黑。


  晚宴進行到九點,突然接到胡eo打來的電話,要求他立即去龍門江度假村,研究下船舶製造公司工作的交接問題。儘管這個電話來得很不是時候,田文建還是跟眾人一一告罪,把小娜託付給小辣椒后,便乘楊政委的桑塔納匆匆趕往江邊。


  半年沒來,度假村已面目全非了。


  周圍那一排低矮的民房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數幢小樓組成的園林式建築。每幢樓的造型都不同,有的是純中式的,紅牆綠瓦飛檐凌空;有的是白牆拱窗屋頂有露台的西式建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現代建築的青春活力。


  樓和樓之間由蜿蜒曲折的水磨石路面連接起來,路的上空都有迴廊,車和人走在路上,晴天可以遮陽,雨天可以擋雨。樓和樓之間的空地上,綠樹婆娑,花草爭奇鬥豔,一條人工開挖的河渠,引來清澈碧綠的河水在賓館的樓宇之間緩緩流淌。


  「田***,胡總等您多時了。」


  正觀察著周圍的變化,美女秘書李芸笑吟吟的迎了上來。這麼冷的天,她竟然只穿著件薄薄的羽絨服,領口開得那麼低,瑩白滑膩的胸脯,胸前那道深邃的***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田文建微微的點了下頭,一邊跟著她往裡走去,一邊忍不住地笑問道:「李小姐,你不冷嗎?」


  李芸一怔,隨即反應了過來,回頭看了他眼,嫣然一笑道:「裡面有暖氣,穿那麼多幹嘛?再說要不是田***您大駕光臨,我也不會出來接。」


  眼前這位身材高挑,容貌秀麗的女秘書,可是藍天控股集團數得上號的人物。據說跟胡eo等高管們一樣,也是留過洋的人。ceo助理親自出來接,這個面子還真不小,田文建暗嘆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說道:「如果因為我而感冒,那這個罪過可就大了。」


  說話間,二人便走到了胡eo的房間門前,李芸輕輕的推開房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笑道:「沒想到田***也開起了玩笑,難得,真難得。」


  趙老闆去京城開會了,藍天集團現在是胡eo當家,見他坐在辦公桌前聚精會神的看著文件,田文建敲了敲大開著的房門,低聲說道:「胡總,我來了。」


  看著他那張面紅耳赤的臉,胡eo放下手中工作,風輕雲淡地說道:「看來沒少喝啊,小芸,給田總沏杯濃茶。」


  「謝謝。」田文建回頭笑了笑,隨即拉開椅子,在辦公桌邊坐了下來。


  「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曹偉新半路上殺出了個程咬金。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這麼晚請你過來,就是想聽聽你對船廠的未來有什麼規劃,有沒有總經理的合適人選。」胡eo很務實,沒有任何客套,便開門見山的進入了正題。


  對眼前這位毀譽參半的人,田文建一直很好奇。從藍天集團在半年的變化中,又感覺他是個干實事的人,甚至還有幾分尊敬。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一邊接過胡eo遞來的香煙,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鋼結構公司和機械的成立,對船廠而言可以說是一次盤涅再生。表面上來看,技術力量是走得差不多了,但未嘗不是一個甩掉包袱,從頭再來的機會。」


  老職工是很不容易,但也養成了很多壞習慣。也只有在「四人幫」那些資本家的管理下,才能像個正常工人那樣工作。胡eo微微的點了下頭,深吸了口香煙,吐著淡藍色的煙霧,淡淡地說道:「說具體點。」


  「拆船的確投資少、見效快、利潤高,但我還是認為不是個長久之計。為了船廠的未來,必須要未雨綢繆的早作打算,絕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簡單的說……就是『拆船、修船、造船』三步走!通過拆船積累資金、鍛煉隊伍、提高技術,爭取在明年下半年把船舶維護這一塊做起來。等各方面條件都成熟了,再殺個回馬槍,重新開始造船。」


  田文建頓了頓之後,接著說道:「老爺子們那一圈並沒有白轉,從他們失敗的推銷經歷中,我發現沿海許多大型船舶製造企業,存在著很大的勞務缺口。我們在其他方面不行,但焊接技術還是過硬的。我琢磨著是不是由船廠牽頭,與技校一起開展船舶製造勞務外包業務。」


  胡eo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道:「這倒是個未雨綢繆的好主意,在別人的棋盤上下自己的子,等條件成熟了把隊伍拉回來就能上。看來你下過一番功夫,不錯,接著說,接著說。」


  這時候,李芸端著茶杯走了過來,一邊小心翼翼地遞到田文建面前,一邊笑吟吟地說道:「胡總夸人,還真是少見啊!」


  「李小姐見笑了,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呀。」


  田文建搖了搖頭,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nyk的藤田副社長過些天來考察,之所以請他過來,不僅僅是出於採購廢輪的考慮,事實上我在***還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那就是nyk貨船的大部分船長、輪機長和高級船員是萬國牌,大多來自印度、歐洲和澳大利亞等國家,其文化背景五花八門。


  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目前***青年大多不願意當船員,而近十年nyk船隊卻不斷擴大,在需要更多商用貨船的同時,更需要年富力強的優秀船員人力資源。


  據我所知,他們按照傳統培已經來不及培訓出足夠多的新船員。現在正通過在船培訓的方式,從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招募船員,邊干邊學習。而這些外籍學員也根據***的有關法規,獲得實習生勞動報酬和相關保險福利待遇。」


  在國內勞務外包不算本事,只有走出國門賺外國人的錢才算能耐。胡eo猛拍了下桌子,指著田文建哈哈大笑道:「這棵大樹一定要抱緊,只要能跟他們建立上關係,那對現在的拆船和未來的造船都大有裨益,更別技校的收益了。」


  日中友好會館不僅僅只唱高調,拋開歷史偏見不談,人家的的確確做了一點事情。想到高村先生給自己出的這個主意,田文建不無感嘆地說道:「藤田這次訪華,就是沖這事來的。不過他的第一目標不是我們,而是滬市的一家海員培訓機構。至於能不能虎口奪食,那就看您的了。」


  培訓費、中介費可不是一筆小數字,干成了還有不菲的外匯。胡eo哪能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想了想之後,立即說道:「李秘書,這件事你負責起來,明天就從各部門抽調人員組建一個團隊,專門研究這個項目。」


  到底是干大事的人,什麼時候都公私分明,剛才還「小芸、小芸」的叫著,談起工作就成「李秘書」了。


  田文建笑了笑,緊盯著他的雙眼,意味深長地說道:「胡總,對於船廠的未來我就這麼點貨了,至於接替我的人選,那還得您拿主意。集團公司人才濟濟,我想這對您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胡eo微微的點了下頭,呵呵笑道:「既然這樣,船廠的事就說到這兒了,現在說說你的事。」


  「我能有什麼事?」田文建一愣,一臉疑惑不解的表情。


  「集團公司正進行股份制改革,而且要在春節前完成。你的關係在地方政府,之前的薪金待遇我們就不考慮了。但你在鋼結構公司集資的那二十二萬,必須要給你一個交代。當然,船廠老職工們的集資款也一樣需要考慮。」


  胡eo清了清嗓子,俯身翻出一疊文件,遞了過來,繼續說道:「現在有兩套方案,一是折成480手原始股,可以參與分紅,也可以等集團公司上市后流通;二就是連本帶息的歸還,不過要等到明年九月底。」


  見田文建準備開口,李芸插了進來,善意的提醒道:「田***,老職工們傾向於持股,於公於私,您得起個表率作用啊。」


  老職工是假,集團公司領導和董事們是真吧?想到陳擁軍所說的那番話,田文建沉思了片刻,淡淡地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搞特殊化了。」


  就藍天集團現在的效益,480手原始股上市少說也得翻六七番。這就意味著之前投入的二十二萬,半年後將會升值到一百萬以上。胡eo可不認為田文建在裝糊塗,便似笑非笑地問道:「田總,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砸鍋賣鐵投入了二十多萬真金白銀,理應獲得收益,我能有什麼想法?」


  話中有話呀!胡eo暗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看來讓你走是對的,眼不見心不煩嘛。」


  田文建笑了笑,若無其事地說道:「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啊!胡總,您多想了,真要是發了財,我感謝您還來不及呢。」


  胡報國微微的點了下頭,一邊接過他手上的股權分配方案,一邊面無表情地說道:「感謝就算了,不過考慮到你小子的前途,我明天會讓審計督察部去市公證處,給你做個任前財產公證,省得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做文章。」


  田文建可不認為光自己享此殊榮,畢竟與自己投入二十二萬真金白銀相比,那些一分錢沒投,持有的原始股卻是自己幾倍的人,更需要通過法律途徑合法化。想到這些,田文建便一語雙關地說道:「的確有這個必要,看來審計督察部有得忙了。」


  「做人難吧?」


  胡eo並沒有生氣,而是意味深長地說道:「平時站著說話不腰疼,可事關自己卻又不一樣了,這就是雙重標準。畢竟咱們這個社會是人情社會,除非你決定一輩子碌碌無為,否則就離不開這個圈子。」


  是啊!這要是沒有關係的人,田文建一定會大罵打著股份制改革的幌子,肆無忌憚的侵吞國有資產。可面對著趙維明、常永泰等關心和幫助過自己的人,卻又說不出什麼來。當然,就算說了也沒用,人家並沒有侵吞315廠一分錢,甚至都沒有貪污藍天集團的錢,只是利用這個平台,合理合法的騙股民們的錢。


  唾手可得的錢誰不心動?


  包括他田文建自己,面對著即將升值的480手原始股都無法拒絕。這跟市委組織部的新任命一樣,儘管他清楚的明白上任後會很艱難,潛意識裡也討厭那個圈子,但還是無法拒絕主政一方的誘惑。


  就在田文建陷入沉思之時,胡報國乾咳了兩聲,繼續說道:「一個官員,沒有好的經濟條件,那就很容易走錯路。這點原始股對你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說能保證你衣食無憂,看不上那點小錢。」


  田文建長嘆了一口氣,一臉苦笑著說道:「胡總,我真變了,我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其實我並不是沒有選擇,就是下不了那個決心罷了。」


  也許他真喝多了,竟然當著自己面說出這番話來。胡報國一愣,隨即拍了拍他肩膀,和聲細語地說道:「學而優則仕,這是幾千年的傳統。你並沒有錯,更無須為此自責。」


  話題有點沉悶,而且還涉及到隱私,李芸連忙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房間。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田文建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這些話也只能跟你說說,要是跟別人說,非得罵我虛偽不可。」


  「虛偽是什麼,虛偽就是偽君子。這個偽君子也不簡單啊,首先得是個君子,不然就偽不起來。」


  胡報國打趣了一句后,從抽屜里又取出疊文件,臉色一正,凝重地說道:「南方科技聽說過沒有?大名鼎鼎的民營企業,據說要到虎林投資建廠了。」


  真是冤家路窄啊!

  要不是南方科技,他也許現在還跟身陷囹圄的張無涯夫婦一起,幫華新社j省分社搞「形象宣傳」。田文建的酒一下子醒了,連忙接過文件,飛快地瀏覽了起來。


  「中成藥這一塊我們是放棄了,對虎林和盤山等縣的農業也沒什麼幫助。曹偉新與南方科技搞的這個公司加農戶的靈芝項目,從表面上來看的確可以讓農民增收。但對這個項目我卻表示嚴重懷疑,項目在你的地盤上,你今後得小心點啊。」


  據田文建所知, 雖然wto多哈回合仍在談判中,胡eo卻已盯上了藥品知識產權國際保護談判這個熱點。


  發達國家藉助wto《知識產權協定》在全世界範圍內保護其藥品知識產權,而中國認為生命健康高於一切,必須對此類權利有所限制,為此雙方一直爭論不休。


  國內有很多新葯,也有很多有意義的新葯。但國際上承認的只有青蒿素一個,其他基本上都是仿製。


  就市面上佔97%以上的仿製葯,其生產與美國、印度等國家仿製葯生產的差距,還處在低水平仿製和低利潤混戰當中。6000多家藥廠都集中在低水平的價格層面競爭,利潤平均只有5%~10%,與國際上仿製葯平均40%~60%的利潤率不可相提並論。能吃飽飯就不錯了,更別提投入數十億去搞研發了。


  製藥和電氣是藍天集團的兩大支柱產業之一,胡eo既要盯著國際上的知識產權保護,儘可能地把那些外國企業已在別國上市,但還沒有進入中國的藥品仿製出來,然後以新葯的身份進行申報,理直氣壯地享受新葯待遇;又要提防國內對手的惡性競爭,侵犯他的「知識產權」。


  對於南方科技那個即將殺過來的過江龍,胡eo自然格外關注,格外上心。


  看著手中的文件,田文建徹底的糊塗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胡總,他們不是做西藥嗎?怎麼到咱們這兒來改中藥了?」


  胡eo點上了根香煙,臉色鐵青地說道:「搞中藥材不等於做中成藥,從他們的布局上來看,應該是做保健品。雖然跟我沒多大關係,但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別讓他們鑽空子,省得將來禍害幾萬甚至幾十萬百姓。另外,南方科技也是個有背景的企業,跟他們打交道時要多留個心眼,別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田文建大吃了一驚,立即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中的資料,凝重地說道:「胡總,這份資料我先帶回去看看,看完了再還給您。」


  「我留著有沒什麼用,你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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