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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生際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生際遇

  三嫂的廚藝真稱得是上出神入化,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吃得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兩瓶茅台一滴未剩,出門的時候江校長顯然有些頭重腳輕,站立不穩。而聞教授則更是誇張,身子搖搖擺擺,站在門口握著田大院長的手就是不肯鬆開,嘴裡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


  「你踏上這條屬於永恆探索的人生道路,就要把一切金錢、物慾和肉慾都拋開,把最純潔最健康的心態留給最深沉的道德,為真理而奮鬥一生。」


  敬完師傅敬校長,敬完校長敬教授的田大院長,雖然也醉得不輕,但頭腦還很清醒的,一個勁的叫苦不迭,暗想自己有小娜就行了,真理還是讓別人去奮鬥吧。


  同樣醉意濃濃的吳博瀾,站在門外勸了半天,兩位老友才肯上車,但江校長本來就身材碩大,醉酒後更顯笨拙,司機只好先在車裡面用力拉,田大院長和付建國在車子外面使勁往裡推,三人合力才將他那龐大的身軀塞了進去。


  將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送走後,田大院長這才松下了一口氣,攙扶著醉醺醺的師傅,暗嘆他喝高了也好,不然今夜又得被嘮叨一番。


  明天就要上課,小娜自然不能在這裡過夜。安頓完師傅后,田大院長不得不摟著戀人鑽進吉普車,請滴酒不沾的三哥幫著送小娜回去。


  車窗打開,一陣涼風襲來,讓人清醒了許多,田文建扶著副駕駛的靠背,倍感失落地問道:「三哥,機票都買好了沒有,行李收拾的怎麼樣了?」


  老爺子這一走,不但兩個不省心的徒弟留下了一番事業,而且還留下了一套房子。想到過去的種種,付建國是感慨萬千,輕嘆了一口氣后,凝重地說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其實也就幾件衣服。機票訂了兩張,我得把他老人家送到京城去。」


  「恩,那我就放心了。」


  田文建點上了根香煙,掐著太陽穴,繼續說道:「我琢磨他老人家肯定要去給師母掃墓,別忘了幫我上注香,另外再準備兩束花。」


  付建國禁不住的流下了眼淚,連忙用紙巾擦了擦,哽咽道:「平時也沒感覺什麼,這說走就走,真……真……我真捨不得。」


  「做人不能那麼自私,我們要是把他留下來,那對曉艷姐就太不公平了。」田文建深吸了一口氣后,淡淡地說道:「雖然距離上遠了點,但又不是永遠都見不上面。陳潔結婚他肯定會回來,再過四五個月不是又能見著了。」


  這師徒之情讓小娜感動不已,一聲不吭的依偎在他身邊,淚水潸潸而流。她臉上沒施半點脂粉,雖是素麵朝天,但卻顯得格外清新潔凈,帶著些許嬌慵神態。特別是現在這梨花帶雨的樣子,看了不禁讓人怦然心痛。


  氣氛太過傷感,不忍戀人也跟著難受的田文建,連忙苦笑著自嘲道:「想想這人生際遇啊……也太過奇妙了,想到的,想不到的,都會莫名其妙的發生。


  別人大學四年,我大學一年;別人上學花錢,我上學賺錢;別人打破腦袋想考研,我卻被逼著讀研究生。攝影專業讀哲學研究生,要多搞笑有多搞笑。就這還沒完……江校長竟然還要求我兼任助教講攝影,說什麼填補師傅走後的空白。」


  小娜撲哧一笑,啼笑皆非地嘆道:「哲學研究生擔任攝影助教,全世界也找不出幾個來啊。」


  「離譜的事還多著呢!」


  付建國樂了,忍不住地補充道:「沒學過醫卻進了醫院,竟然還成了院長,而且還是個大頭兵!只會攝影的哲學研究生士兵院長,這都什麼事啊?」


  「國嘴們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叫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田大院長關上了車窗,哭笑不得的說道。


  不管哲學不哲學,只要是研究生就行。想到身邊這位成了未來的碩士,小娜就吃吃笑道:「老公,你讀完碩士還會讀博士嗎?」


  「天下無難事,就怕有心人。老婆……你就瞧好吧!再過三五百年,別人提蘇格拉底、亞里士多德、柏拉圖、黑格爾、叔本華的時候,肯定還得加上一田文建,馬克思、尼采他們都得排後面。」


  小娜禁不住地爆笑了起來,付建國更是笑罵道:「文建,你能不能拿到博士學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只要再堅持幾年,肯定能成為下士、中士乃至上士。」


  田大院長樂了,哈哈大笑道:「上士博士,博士上士,三哥,這不是如假包換的雙學位嗎?」


  「老公,我不管你是上士還是博士,我只要求你去學校講課或上課時檢點兒。」


  小娜揚起頭來,撅著小嘴嘀咕道:「別見人家媚眼一拋,就屁顛屁顛的跑上去。要是讓我知道了,那我跟你沒完。」


  「革命軍人立場堅定,以前沒被糖衣炮彈打倒,現在更不會。」


  被動防守不如主動出擊,田大院長頓了頓之後,捏著小娜的鼻子,一臉嚴肅地繼續說道:「我經得住考驗,你也得經得住考驗,千萬別給我牆內開花牆外香。」


  小娜氣得直咬銀牙,在他腰間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個死田文建,我是那樣的人嗎?」


  「疼……!」


  這下手還真不是一般的狠,田大院長疼得齜牙咧嘴,連連求饒道:「老婆,我錯了,我真錯了。」


  見小師弟受虐待之苦,付建國連忙岔開了話題,似笑非笑地說道:「文建,你今天被老爺子給忽悠了。其實你不一定非得學什麼哲學,完全可以學你感興趣的心理學嘛。」


  田文建暗嘆了一口氣后,苦笑著說道:「三哥,就算可以選擇,那我也寧可選擇哲學。」


  「為什麼?」不等付建國開口,小娜就忍不住地問道。


  「心理學是跟人性中的魔鬼打交道的學問,想成為一個心理專家,需要有巫師的神秘、哲人的睿智、思想者的深沉、傳道者的熱忱和菩薩的善良。」


  田大院長低下頭來,很是認真的說:「我的修為不夠深、品格不夠高尚、沒有自制力,很容易誤入歧途。所以看了一段時間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后,我就果斷放棄了這個所謂的興趣。」


  小娜被這番話給說懵了,過了好一會後才緩過神來,一臉疑惑的盯著他雙眼,幽幽地說道:「正經的時候,像一個飽經滄桑的哲人。不著調的時候,就像一什麼都不懂的小孩。老公,我突然發現有點看不懂你了,你是不是精神分裂啊?」


  「不懂就別瞎說,要讓是人聽到了,非得把我送703(江城精神病院)不可。」


  田大院長樂了,揪著小娜的耳朵就嘿嘿笑道:「精神分裂是一種慢性的重大精神疾病,是精神病里最嚴重的一種!我要是精神分裂者,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正常人了。」


  「精神分裂有這麼可怕?」對心理學一竅不通的付建國,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當然可怕了!」田大院長直起身體,鄭重其事地說道:「得了這種病的人,就會出現幻覺、妄想和幻聽,慢慢的就會喪失工作和生活能力。」


  小娜大吃了一驚,想了想之後,突然問道:「老公,我不但經常出現幻覺,也有過幻想,難道我患上精神分裂症了嗎?」


  「不一樣,這是兩碼事。」


  田大院長被小娜這番話搞得啼笑皆非,不得不苦笑著解釋道:「精神分裂的幻覺是幻視、幻嗅、幻味、幻觸,甚至是內臟幻覺。說簡單點吧,就是感覺自己見著鬼了,感覺自己聞到什麼怪味,吃東西也沒常人應有的味道,感覺軀體內部某一部位或某一臟器有異常等等。


  幻想就更可怕了,見別人說話會以為是在談論他,別人吐痰會認為別人針對他。毫無根據地堅信別人想迫害他,在迫害他。感覺自己被控制了,堅信自己的配偶對自己不忠等等。」


  「原來是這麼回事,還真是可怕。」小娜撫著胸口,心有餘悸地嘆道。


  看著窗外那燈火通明的世紀大酒店,田大院長輕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道:「如果凌姐再不接受心理治療,那她早晚有一天會精神分裂。」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把小娜嚇得花容失色,使勁的搖晃著他胳膊,急不可耐地說道:「我的天了!老公……你快想想辦法呀?可不能讓凌姐出事,安子可是拜託咱們照顧她的。」


  「我也急啊!可這種事是急不來的。」田文建揪著頭髮,一臉無奈地說道:「其實能救她的就她自己,就算有心理醫生的治療,如果她還不迷途知返,那也於事無補。」


  有關肖凌的風言風語,自然瞞不過華新社大院里的付建國,這讓他想起了一個同學,見二人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便忍不住地說道:「我有一個同學跟肖凌很像,她也是一農村姑娘,來到城市讀書、打工、賺錢,一心一意想讓家裡父母的日子過得好一些,自己也想進入主流社會,以光宗耀祖。


  工作后先嫁給了一個文學青年,但文學青年的滿腹才華不僅沒有讓她過上好日子,日子越過越差不說,反而還懷疑她的忠貞和愛情。


  後來,一個有錢的商人看上了她,每天下班時開著寶馬,捧著九十九朵玫瑰在電視台門口等她,有一次她故意『加班』到凌晨一點鐘,那個商人居然還在堅守陣地,她終於心動了,繳械了,上了他的車,過了兩年富裕體面的好日子。」


  「後來呢?」小娜一愣,忍不住地催問道。


  「好景不長,那商人還沒到七年就提前『癢』了,開始在外邊金屋藏嬌。原以為丈夫亂采野花貪吃野味也罷了,吃飽了玩累了總會回家,卻想不到反而懷疑她紅杏出牆,並且還背著她買了五六套房子,悄悄轉移財產為離婚做準備,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付建國扶著方向盤頓了好一會後,才繼續說道:「那位女子對婚姻徹底失望了,對愛情徹底失望了,不再奢望找到一個能夠白頭偕老的伴侶。開始遊戲愛情,遊戲情感,遊離在家庭和婚姻之外,成了她唯一的被迫的選擇。


  奇怪的是,兩任丈夫都認為,像她那樣既聰明又漂亮的美女,怎麼可能守身如玉?你們說說,這是社會的病變還是那兩位男人的變態?」


  小娜想了想之後,拉著田文建的左手,嘀咕道:「老公,你是未來的哲學家,你說。」


  「其實現在這個社會,所有觀念和道德,都已經被商品經濟衝擊肢解得面目全非了。」田大院長想了想之後,淡淡地說道:「過去的倫理價值觀被人們完全拋棄,西方社會以市場價值為導向,以金錢權力為成功標準,以及時行樂為幸福情感評價的體系,被我們這一代人當作新生事物囫圇吞棗並轟轟烈烈地接受了。


  人家好歹還有個宗教信仰可以調和,我們卻什麼都沒有。也許是水土的原因,也許是傳統固化的原因,抑或是時間太短的原因,這些或中或西的價值體系,到了我們這兒顯得不倫不類,讓我們變得迷離而盲目。」


  田大院長點上了根香煙,吐著淡藍色的煙圈,繼續說道:「改良消化還是全盤創新,沒有人能夠指明一條正確的方向,更沒有人給出一個答案。呵呵……三哥說得對,這個社會真他媽的變態了。」


  車裡的氣氛頓時沉重了起來,三人想過去、想現在、想未來,想自己、想肖凌,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變態了。


  沉寂了大約十來分鐘后,切諾基緩緩停在了江南大學門前。付建國也點上了根香煙,看著田大院長的雙眼,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小建,看來師傅他老人家沒看錯,你的確是學哲學的那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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