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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屍注

  第190章 屍注

  傻胖道:「那時候我還小,我去村口放牛,在草地上睡著了,一覺睡到了下午,迷迷糊糊的被人搖醒了,睜眼一看,是我妹妹。她笑著說:『好啊哥!你放牛偷懶睡覺,牛要是不見了,我看你怎麼跟爹娘交代!我這就告訴爹去!』我嚇壞了,我爹打人可不是一般的,就哀求她別告訴爹,她撲哧就笑了,說逗我玩的,我這才鬆了口氣,見她頭髮和身上的衣服都是濕漉漉的,又問她怎麼弄濕了?她說這樣涼快,然後轉身就往村外走,我問她去哪,她回過頭笑了笑,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讓我照顧好爹娘。說著就跑遠了……」


  英子只感到周身發涼,情不自禁抓住了杜文浩的胳膊靠緊了他。


  傻胖臉上是一種悲傷的驚恐,低聲續道:「我覺得我妹說話好奇怪,以為她又在故意說笑,見牛走遠了,也顧不上和她說笑,追上牛,看日頭偏西了,就把牛往家裡趕。進了村,遠遠的就聽到我家堂屋裡我娘在哭,哭得很凄慘,我爹蹲在門口抱著頭嘆氣。我顧不得把牛趕進牛棚,跑進堂屋一看,只見堂屋裡一塊門板上,我妹妹直挺挺地躺在那裡,頭髮、衣服全身都是濕漉漉的,就像我先前看見她那樣,閉著雙眼一動不動,我娘坐在地上拉著她的手哭。我嚇壞了,問我爹娘妹妹怎麼了,我娘哭著說,中午天太熱,我妹下河洗澡,淹死了……!」


  英子啊了一聲,猛地抓緊了杜文浩的胳膊,顫聲道:「你下午的時候,你妹不是把你搖醒了嗎?難道搖醒你的那人,是……,是……」


  「沒錯,是我妹的鬼魂!」


  英子嚇得一哆嗦,差點躲進杜文浩的懷裡。


  杜文浩拍了拍她的香肩安慰她,瞧著傻胖吃的一笑:「瞎掰!大白天的鬼魂怎麼能出來?不怕太陽曬個魂飛魄散?」


  英子煞白著臉,顫聲道:「少爺,不是的,老人家說,人死之後七天之內,陽氣沒有散盡,能在白天出來,就在村子四周和親人身邊遊盪。陰氣重的親人就能看見他們……,死傻胖,你能看見鬼魂,肯定陰氣重!是不是?以後你離我遠一點!」


  傻胖哭喪著臉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把這件事告訴我爹娘,我爹娘也嚇壞了,後來找了和尚給我念祛邪咒,那以後我再沒見過,也沒再見過別的鬼魂。」


  杜文浩笑道:「行了,我可沒閑工夫聽你們的鬼故事,我得坐堂診病去了。」


  正在這時,店夥計吳聰跑了進來,雙手拿著一張金色的拜帖:「先生!藺遠藺太醫來訪!」


  杜文浩有些意外,藺遠名氣很響,與他前些日子救治的那兒媳婦難產的蒲良辰老兩口有些仇怨,又誤診蒲家兒媳婦懷的是死胎,杜文浩對他印象不算好。


  接過拜帖掃了一眼,只見拜帖下面還附著一張禮單,除了金銀,還有珍珠瑪瑙珊瑚綾羅綢緞,禮物挺重。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但杜文浩猜不到這退役太醫有什麼要找自己幫忙的。問道:「他人呢?」


  「在前堂廂房客廳里。」


  杜文浩舉步來到客廳,只見一個精神矍鑠的乾瘦老者坐在客座之上,一臉愁容。他身後站著一個葯童,懷裡抱著一個襁褓,襁褓里傳來嬰兒孱弱的啼哭聲。客廳一旁,放著一擔禮物。兩個挑夫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吳聰道:「藺太醫,我們杜先生來了。」


  藺太醫急忙起身,搶上前幾步,一拱到地:「老朽藺遠,見過杜大夫!」


  杜文浩忙伸手虛空攙扶:「不敢當,太醫請起!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之後,藺太醫長嘆一聲,拱手道:「杜先生,老朽是來求救來了!請杜先生救命!」


  杜文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藺太醫言重了,有何為難之處請說,不必如此,這麼重的禮物我可不敢收啊!」


  藺太醫垂淚道:「若是先生能救得性命,老朽寧願傾家蕩產感謝先生大恩大德啊!」


  「藺太醫這話更叫杜某摸不著頭腦了。」


  藺太醫又嘆了口氣,一揮手,他身後那小葯童抱著一個襁褓走了過來,躬身小心翼翼地將襁褓放在杜文浩身邊的茶几上。


  杜文浩俯身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只見襁褓里的,正是蒲家少奶奶日前產下的那個女嬰,只不過,這孩子比數天前還要不成人形了,兩隻小手不停抽搐,滿是皺紋的臉因為痛苦而怪異地扭曲著,咧著沒牙的小嘴大哭,可哭聲孱弱如將死的小貓仔。


  杜文浩道:「藺太醫這是什麼意思?」


  藺太醫拱手道:「這孩子命不久矣,求杜先生救他一救。」


  杜文浩奇道:「藺太醫乃是當世名醫,太醫院太醫,醫術四海聞名,何不親自救他,為何要捨近求遠?」


  藺太醫沒有回答,轉頭示意那兩個挑夫和抱襁褓的葯童出去,把門掩上,這才搖搖頭,低聲道:「所謂『醫不自治』,醫者是不能替自己或者自己人瞧病的。」


  杜文浩更加驚奇:「你是說,你與這孩子有親屬關係??」


  藺太醫苦笑:「正是!唉!孽障!一切都是孽障!」


  「這孩子不是蒲良辰家的孫女嗎?怎麼與太醫你搭上干係了?」


  「說來話長,老朽與蒲家老太是師兄妹,我兩情投意合。可是,某日,我醉酒亂性,強與師妹私通,被我師父重重責罰,趕出了師門。臨走之前,我和師妹說好了等我站穩腳跟就回來娶她,沒想到一年後我回來才得知,她已經嫁了富商蒲家。我很氣憤,想法子約了她私下見面質問她,她說父母做生意欠了蒲家不少錢還不了,蒲家兒子看上了她,與她父母商量用她抵債,父母沒辦法就把她嫁到了蒲家……」


  杜文浩心裡嘀咕,原來黃世仁逼楊白勞以喜兒抵債這樣的故事,早在宋朝就出現了,話又說回來,富人有錢,利用經濟優勢啥事都能幹,要人家女兒抵債,也不是什麼稀罕招數。


  蒲太醫續道:「我怒急,要去找蒲家質問,被她拉住了。我平靜下來也覺得太過魯莽,自己什麼都不是,找人家質問什麼啊?我當時發誓要報仇,苦讀醫術,終有所成,可是,二十多年過去了,我也早已成家,報仇之心早就煙消雲散了,所以也沒去找蒲家尋仇。一年前,我治癒的一個名叫蒲良辰的重病病人設家宴酬謝我,想不到,我在他家竟然見到了我師妹!原來這病人竟然就是強迫娶了我師妹的蒲家大兒子!」


  杜文浩笑了笑:「真是冤家路窄啊!」


  「是啊!蒲良辰並不知道我與師妹的事情,他視我為救命恩人,我這時早已無心報仇了,卻也不想見他們,所以他三分五次宴請我都推辭了。前些天,他兒媳婦難產,重金請我診病,我診察之後,意外發現產婦腹內胎兒有屍注之病!一旦產下,自身痛苦異常,卻又不知病之所在,或寒或熱,彌引歲月,活不過周歲便會死去,而且,死後還會將病注易傍人!實則禍害也!我沉思良久,斷然決定不讓她把這妖孽產下,這種病又不能跟他們直說,所以騙他們說胎死腹中了,必須服藥將死胎產下。所以開了打胎葯給他們。」


  杜文浩恍然,想不到原來其中還有這樣的內幕,當時他就很奇怪,產婦腹中胎兒是否死亡,這一點連初學醫術不久的龐雨琴都能診察出來,而藺遠乃是堂堂太醫,如何會診察不出,還斷言為死胎呢,卻原來是藺遠認定胎兒患了屍注之病,不能產下害己害人,所以騙他們是死胎,要把孩子打下來。


  屍注是《諸病源候論》記載的一種很詭異的絕症。得這種病很痛苦,人如行屍一般,醫藥罔效,活不多久就會死。而且死後還會把病傳染他人。杜文浩自然不會相信有這樣的疾病的了。不過也不反駁,也不追問,耐心聽他往下敘說。


  藺遠接著道:「蒲良辰對我的醫術深信不疑,師妹雖然不相信我的結論,但卻不阻止我的決定,於是給孩子服了葯。奇怪的是,孩子竟然打不下來,也沒死,我後來才知道,是胎兒手指痙攣抓住了臍帶。我本想下方加大劑量,可想到產婦已經懷胎十月,即將臨盆,強行加大劑量打胎母親會有危險。無奈之下,我決定等孩子產下之後,再想法處理。沒想到,就在昨日,師妹突然派了兩個老媽子抱著個嬰兒送給我,並附了一封信,只寫了簡單幾個字:『蒲嶺是你的兒子,這是你的孫女,你謀殺的是你自己的孫女』!」


  杜文浩心頭一凜,這蒲老太原來知道這一切,卻坐視不理等著瞧熱鬧,心腸之狠毒無以復加了。古代人口就是勞動力就是戰鬥力,就是一個國家富強的基礎,都提倡多生早生的,沒有特別的必要,是禁止墮胎的,將胎兒也認為是有生命的人,胎兒在娘肚子里就開始算年齡,生下來就算一歲。所以,藺遠下方打胎,在古人眼中那就是殺人,而殺害的是自己的親孫女。這給藺遠的打擊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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