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豬人長老
扁平的陶盤盛半盤獸油,渾濁的油脂中插一根燃燒的植物長莖,綻出微弱的光明。
一點點亮光點綴在洞窟內部,驅散了黑暗,映出那刻滿爪痕的石牆上飛揚的壁畫。
這寬廣的洞窟並不空曠,僅在洞口便擺放了幾十個大小不一的陶罐,內部器皿更多,或養花卉,或種藥材,或蓋緊蓋子,從罐口的縫隙中透出些許酒香,飛出洞窟,隨風飄揚。
雖已是深夜,洞窟中卻不肅靜,閃爍的火光中,一扇龐大的陰影徘徊,它腳步極輕,不時駐足於養花卉的陶罐前,望著發蔫的鮮花,疑惑不解,很是痛心。
它似乎在思考著什麽,觀察了一會兒,一屁股坐下,停在花卉前,從左到右,從前到後,細細打量著一株株各不相同的花。
這些本應在山林中爭奇鬥豔,渲染春日色彩的植物,大多數都枯黃了葉子,打了蔫兒,花朵也敗落了,但卻不死,耷拉著莖葉,一副飽受摧殘的慘樣,僅有少數幾株,仍保持旺盛的活力,長滿了陶罐,甚至鬻了出來。
陰影籠罩了排排花卉,從黑暗中伸出一條蒼白的無毛的長蹄,輕輕敲擊著陶罐,一時有些忘我。
一手締造了這個世外桃源,堪稱自然之子的它陷入了困惑,它想不通,自己對生命的理解是否正確,為何能讓洞外果樹常年豐收,能讓野草嫩綠,使翠意遍染整個山穀,卻不能令這些鮮花抬起頭,綻放出最美的笑呢。
顯然它的聽覺並不靈敏,或許是長久的安逸麻痹了它的戒心,也可能是雄虎身上的土腥味兒太有迷惑性了,孟焦潛入洞窟前,謹慎聆聽好一會兒,居然就這麽堂而皇之的走進來了。
閃爍不定的火焰糅雜著動物油脂燒焦的味道,摻和著泥土被水浸透的潮氣,發黴的味道,醉人的酒氣,淡淡的香氣,草藥的辛氣,還有那頭遍體蒼白的肥碩巨獸身上的盎然生氣。
那是一頭豬似的怪物,它身上並無毛發,皮膚光滑油亮,一看夥食就很好,生就一對大耳朵,前鼻微微凸起,卻不像野豬那樣長,隻是比尋常動物的鼻子長了些許。
它有兩條粗壯的後蹄,支撐著它肥碩的身軀,屁股後耷拉著一條小尾巴,巧妙地打了個彎兒,一對前蹄分出了五個趾頭,此刻正有節奏地敲打著陶罐,這聲音回蕩在洞窟中,掩蓋掉了雄虎本就微弱的腳步。
這個白豬一樣的怪物就這樣站在陶罐前,渾然不覺身後有一頭異常凶悍的惡獸,若不是孟焦對這怪物的行為和智力感興趣,恐怕它早就成了虎口下的死鬼。
就這樣,伴著上下起伏的光亮,沉悶的敲擊聲,時間緩緩流逝,直到一陣從洞口灌進來的冷風撲到怪物臉上,它才回過神來,抬了抬因站立過久而變得僵硬的後蹄,慢悠悠轉身。
一雙洶湧著火光的充滿煞氣的眼睛連同鮮明的交錯的紋理映入豬人長老眼中,它隻覺自己的心髒狠狠一顫,三魂七魄差點被嚇的散掉,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時慌亂,連呼救也忘了,無助的哼哼著往後潲。
身後整齊擺放的陶罐被這胖家夥一拱,倒的倒歪的歪,擠作一團,豬人長老那張渾圓的大臉同時進入孟焦視線。
“這家夥長得倒是沒那麽醜惡,除去火箭和虎三妹,在我見過的所有變異生物中,它算是最受端詳的了。”
孟焦一臉凶相,作勢威脅這頭怪物,心裏卻默默評判起豬人長老的長相來,這家夥白白胖胖,一個大豬頭加上大大的肚子,遠不像野豬那般嘴臉醜陋,倒有些像西遊記裏的八戒,又憨又笨,不令人心生厭惡。
片刻的慌張過後,豬人長老見身前的巨虎遲遲沒有進一步動作,一片混亂的腦袋總算恢複幾分清明。
豬人部落易守難攻,僅有的一條通道被嚴密把守,每晚都有裏裏外外幾十人巡邏,尋常野獸怎麽可能繞過一道道哨卡跑進來,還如此巧合的進入它的洞窟。
更何況——豬人長老小心翼翼地眯著黑溜溜的眼睛掃了身前的雄虎一眼,暗自在心底吐槽:“更何況,一般的老虎怎麽可能長這麽大個兒。”
別看豬人長老肥碩,其實它的體型並不高大,反倒有些低矮,還不及部落中的成年男人高,隻是寬度過人,足有三個人那麽寬,同孟焦相比倒顯得十分嬌小了。
就算是它“引以為傲”的大肚子,都不如孟焦的腦袋大,這樣近距離與雄虎接觸,豬人長老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這老虎一口就能把它大半個身子吞進嘴裏,這叫它怎能不慌。
但慌亂解決不了問題,豬人長老失神過後,總算明白,這頭虎是和它相仿的生物,趁夜晚潛入,可能有事相求,當然,也有可能是殺性大發,想拿它當夜宵。
不過對豬人長老來說,一頭疑似“同類”的生物總比野性未褪的老虎好,它已經不是第一次與“同類”接觸,孟焦也不是它遇到的第一頭變異生物,作為這片山林中僅有的幾頭“老不死”,雖然戰鬥力不值一提,它的智慧卻是首屈一指。
意識到這頭巨虎對自己並無殺意,豬人長老總算找回了被嚇散的魂兒,艱難的把自己沉重的身體挪了起來,張開豬口,發出了一聲令孟焦萬分驚詫的虎嘯。
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孟焦沒準會以為這不是一頭豬,而是一隻天資聰穎的八哥,從這家夥嗓子裏冒出的虎嘯無比清晰,無比正宗,就像一頭真正的老虎與孟焦麵對麵。
這回,輪到孟焦摸不著頭腦了。
它能聽出豬人長老虎嘯的含義,那是東北虎與同類交流時表示友善的吼聲,但豬人運用的並不恰當,因為那是雄虎追求雌虎時殷切的求愛聲,雖然也稱得上友善,可這種善意是有歧義的,聽得孟焦頭皮發麻。
哪怕是那鍥而不舍的追求者對著孟焦這麽叫兩聲,孟焦都能接受,可這是頭豬啊!
吼!
孟焦直接打斷了豬人長老的展示外語環節,把它剛提起的幾分膽子又給嚇碎了,畏畏縮縮地貼向牆角,豬人長老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這肥碩的家夥很是聰明,即使和一頭危險的變異生物同處洞窟,它都沒有不理智的大聲呼救。
一方麵豬人長老知道呼救無用,這頭巨虎可以輕易在部落獵人到來之前咬斷它的喉管,了結它的性命。
另一方麵,豬人長老很清楚這些“同類”的力量有多麽可怕,不提別的,它這個寬闊的洞窟,就是一頭巨大的棕熊一掌掌拍出來的,那些堅硬的山岩在巨熊麵前像砂石一樣脆弱。
多年以來的所見所聞已經明確告訴豬人長老,除了在某些方麵有些特殊能力外,它就是“同類”中不折不扣的廢物,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它那點兒可憐的智慧不值一提。
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也為了解決一些沒有必要的爭端,或是尋求庇護,豬人長老狠狠地壓榨了自己的潛能,在長達兩千多年的生命時光中,它不但組建了一個龐大的部落來保護自己,而且還學會了許多動物的“語言”,比如剛剛那不倫不類的虎嘯。
靈活的聲帶,這是上天賜予豬人長老的幾件小禮物之一,在漫長的歲月中,這項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本領著實幫了豬人長老不少忙,尤其是在部落壯大之後,它可以通過語言對原始人下達明確的指令,讓他們幫助自己涉身險境,收集各種材料。
若不是老虎太過危險而且很少出沒在這山穀附近,豬人長老的虎語可能會利索的多,不過同孟焦交流,它的虎語再利索也沒用。
豬人長老根本預想不到,這頭擁有粗獷外觀的巨虎智力完全不弱於它。
孟焦有自己的語言——一門複雜程度遠超豬人部落語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