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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二節 帝落

  人都有七情六慾,皇帝當然也不例外!


  楊廣一生只為大業,興東都、建運河、擊吐谷渾、征戰海外、分裂突厥、三征遼東,哪一件其實都算是轟轟烈烈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是很多帝王一輩子才能做的事情,甚至、一輩子都不會去做!

  這種事情,很多時候吃力不討好,更多的帝王喜歡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坐在祖宗的功業下吃喝玩樂即可,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史官去做。


  楊廣登基不過十數年,所有的一切一股腦的做下去,一點不比如今的蕭布衣要清閑。


  所有的事情,他親力親為,他眼光瞄準了三皇五帝,只想做千古明君,一股狂熱充斥了他的身心,卻沒人能、也沒人敢對他提出異議。


  江山如畫,一時間英雄如大浪淘沙,楊廣只顧得前行,卻是誤入歧途,他大業的最後一塊拼圖就是遼東,可他的大業就是毀在遼東。


  他只是差一點就成為了千古一帝,只是可惜,就因為這一點,他由千古一帝變成了千古暴君!他的大業永遠都是建立在百姓痛苦之上,他其實只需要等……享福……坐在父親的功勞簿上,讓史官給自己美化幾筆,接受後人敬仰即可,但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一條自己想走的道路,他甚至沒有時間去對自己創造的歷史留念!道路輝煌、遠大、崎嶇、難行!

  百姓已累他亦疲倦。可他還是不能放下他一手繪製地江山美色!


  他留戀,他執著,他想要將江山牢牢的抓在手中。卻如用手抓住了流沙,越是用力,流沙越是從手指縫中流逝,手中的所獲越少。


  張須陀、楊義臣、宇文述一個個離他而去,李密、蕭布衣、李淵悄悄崛起地時候,他才驀然感覺到大業已如流水,可他還是竭力的想要將一切挽回。他甚至計劃著對蕭布衣再施一擊,重奪東都。一切重頭再來。他絕對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他覺得自己還有很大希望奪回東都,蕭布衣擊敗瓦崗,他可以從蕭布衣手上再奪回東都,到時候,號令一出,江山還是可圖,可這時候的他,終於受到了最致命的一擊。


  那個讓他痴迷、思念、甚至可以說是他為之放棄江山的宣華,竟然要殺他?

  百感交集。千種心思只是化作了最後一個想法,你要殺我,殺了我好了!


  當所有人離他而去的時候,他自暴自棄的並不在乎,可當最後連當初刻骨銘心地戀人都要殺他,他最後的一絲尊嚴也是徹底的崩潰了。


  他維護著搖搖欲墜的江山,並非為了天下百姓,為了他的臣子。他已經不需要證明給他們看,因為他們早已拋棄了他,或者說他早已拋棄了他們。亦不屑證明給他們看!因為無論如何,他骨子裡面還是個驕傲的人,即使驕傲過頭就是自大!眼下他所有的努力不過還想證明給一個人看,證明他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楊廣!


  但是。這個人說他是昏君,這個人要殺他,這個人說他該死,楊廣腦海中一片空白,握著單刀的手有些發抖,他大業失敗了,臣子背叛了,江山傾頹了。現在唯一的戀人也要離他而去。他在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夠明白呢?他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值得留戀?他在這個世上,意義何在?!

  或許他現在看起來還很平靜,可內心地波濤洶湧又有誰能明白?

  所以他現在平靜的做出了最讓人瘋狂的舉動,讓思楠殺死自己,這一切恩怨,也要有個了斷了!


  群臣聽到楊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悚然動容,禁衛茫然,裴茗翠卻是終於清醒了過來。楊廣雖然放棄了她,可她還是默默的守衛著楊廣,她不能允許楊廣這麼做,因為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陰差陽錯。


  或許不是陰差陽錯,而是有人精心安排,亦或許,所有的計劃早早的就已經制定,眼下不過是一切陰謀的爆發而已。


  裴茗翠帶著蕭布衣去了東都后,見東都形勢已定,離開了蕭布衣,還是迴轉到了楊廣的身邊。她迴轉揚州是為了尋求個答案,她認為答案就在楊廣地身邊。


  她出手相助蕭布衣,只是也不忍天下就這麼無休止的亂下去,她感覺中,或許蕭布衣才是真正能救百姓孤苦的人,她也希望蕭布衣能成為這種人。


  如今的天下不被楊廣考慮,也不被她來考慮,她洛水敗給假陳宣華,沒想到這次精心守候,看似勝了,卻再次一敗塗地。


  不是她考慮不周,而是因為敵人牢牢地抓住了他們的死穴,這個死穴,她根本無法破解。


  上前幾步,裴茗翠緊張非常,卻還是忍不住說道:「聖上,她絕非陳夫人!」


  「退下!」


  「聖上……」裴茗翠握緊了拳頭,只覺得胸口一股怒火在燃燒,那是一種無能無力的憤懣。


  「退下!!!」楊廣怒吼一聲,不理裴茗翠,赤紅的眼睛望著思楠,「宣華,為什麼不殺了朕?如果朕要死,死在宣華你的手上,朕很高興!」


  他眼中看不出一絲高興之意,臉上沒有懼意,絲毫不以思楠的長劍為意,思楠握緊軟劍,見到他眼中的悲痛欲絕,只是有了片刻的猶豫,然後手臂一振,急刺楊廣地胸膛!

  只是刺出地那一刻,思楠突然有了分猶豫,那一刻心中只是想,楊廣或許並不是想像中那麼暴戾!崑崙讓自己殺他。到底是對是錯?

  「大哥請坐。」蕭布衣望了虯髯客良久,這才想起要請他到房間去坐。可說出大哥那一刻,蕭布衣地臉上露出了燦爛地微笑。一如既往。


  虯髯客也笑了起來,緩步踱入蕭布衣的房間,發現房間內一如既往地樸素,輕嘆聲,「布衣,你本質沒變。」


  「可大哥好像變了很多。」蕭布衣含笑道。


  虯髯客喟然道:「我其實也沒有變,只不過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我沒有說而已。」


  「那大哥此次前來。可是覺得是時候對我說一些事情了?」蕭布衣眼前一亮。


  虯髯客搖頭,「不是時候,或許,我永遠都不會說!」


  蕭布衣有些失落,卻是為虯髯客滿了一杯茶水,「無論如何,當初大哥把我從符平居手下救出來,我都很感謝。」


  虯髯客聽到符平居三個字的時候,眉宇一揚,喃喃道:「符平居?他……」


  室內靜寂一片。蕭布衣有些緊張的等待虯髯客的答案,可遺憾的是,虯髯客一直沒有說。


  不知過了多久,虯髯客突然道:「布衣,是我教你的易筋經。」


  蕭布衣凜然道:「不錯,沒有大哥,就沒有如今的蕭布衣。」虯髯客眼中露出絲狡黠的笑,「可我不是你師父。」


  蕭布衣愕然,不明白虯髯客什麼意思,「大哥……我當初要行拜師之禮。可你不讓……」


  虯髯客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我不是你師父,我們不過是兄弟。所以我做地什麼事情都和你無關……」見到蕭布衣愕然的表情,虯髯客淡然道:「當然,你做的什麼事情,也和我無關。」


  蕭布衣不解其意,只是默然。可直覺中,他感覺虯髯客對他一如既往的厚愛,虯髯客有自己的風範,他很少輕易去管什麼事情。


  「如果大哥有什麼吩咐的話。布衣斷無不從的道理。」


  虯髯客端起茶杯。搖頭道:「布衣,你要記住。我以前不會吩咐你做什麼,以後更是不會,你需要做的,只是做你自己就好。」


  蕭布衣有些茫然,不知道虯髯客為什麼要多次強調此事。他感覺虯髯客這次來就是為了和他劃清界限,可另外一種感覺告訴他,虯髯客絕對沒有惡意。


  「當初我教你易筋經之時,只以為你會成為我一樣的俠客。」虯髯客微笑道:「可事情到了如今,你的變化完全超乎我地意料,我沒有讓你爭奪天下吧?」


  蕭布衣搖頭,「你只說讓我習武強身健體,衛善除惡,讓我莫要做天怒人怨的事情,不然第一個取我性命。」


  虯髯客笑了起來,「你到現在為止,做的很好,做大哥的看到……我……很喜歡。」


  蕭布衣胸口一熱,「布衣得大哥真傳,不敢一日有忘,大哥俠骨仁風,布衣其實一直牢記心頭。若這天下……」


  「莫要和我談天下的事情,我沒有興趣,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虯髯客輕嘆一聲,「布衣,我來這裡,其實想和你說個故事。」


  蕭布衣精神一振,「布衣洗耳恭聽。」


  「其實你現在是西梁王,我還是按以前的習慣稱呼你,不免有些託大。」虯髯客望向窗外,臉有感慨。


  蕭布衣沉聲道:「無論布衣是什麼王,在布衣心中,大哥永遠是大哥!」


  虯髯客扭過頭來,目光灼灼,帶著欣慰,也帶著喜悅,「布衣,我這一輩子或許有過無數憾事,但唯一沒有遺憾的就是教你武功。」


  蕭布衣鼻樑微酸,只有他才能感覺到虯髯客的無奈之意,他知道虯髯客定然有太多難解之事。旁人都道虯髯客武功絕高,這世上斷然能任意來去,卻不知道這種俠客也有自己的寂寞之處。就像誰見到楊廣都認為他光環千萬,可又有誰真正的想要接觸他地內心?就算張須陀天下無敵,可誰又知道他愁郁難解。蕭布衣現在身居高位。整日戰戰兢兢,不敢有一日大意,其實過地一點都不輕鬆。所以他也比任何時候都了解楊廣和虯髯客。


  「大哥……」


  「很久以前有一個人橫空出世……」虯髯客突然道:「此人驚才絕艷,幾乎無所不能。這世上其實有聰明人,而且很多時候,聰明的讓你難以想象。」


  蕭布衣點頭,「像大哥這樣創出易筋經之人,就是聰明之人!」


  虯髯客搖頭,「不是我創出來,我不過是去粗取精。其實這人……也會點易筋經。當然,他所習的還是粗糙,此法得四百年之功才到今日地地步。」


  蕭布衣心中微顫,「他是……」


  「他是誰不重要。」虯髯客臉上露出古怪之意,「關鍵是這個人做了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他幾乎推翻了一個王朝!此人擅長用兵,獨建八門,八門之中人才濟濟,將驅兵伐謀、謀攻策反之術發揮的淋漓盡致。此人教徒忠心耿耿,所有人都畢生遵循一入太……平門。終身太平人的教條,不敢有違……」


  虯髯客淡淡的說,說到太平門的時候,終於猶豫下,可說出來后,神色有些悵然。


  蕭布衣卻是靜靜傾聽,不敢打斷。他知道虯髯客來到這裡就是要說個他不知道的大秘密,這個秘密縈繞他心頭良久,縱是他千般心思,也是無法破解。他只怕虯髯客不說下去。


  虯髯客沉吟片刻,終於說了下去,「此人能力滔天,實在讓人駭然。不但如此。此人精武、精醫、精兵、精通讖緯之術,這四法其實無論是誰要習練至絕頂,都需要畢生之力,可這人卻是精通四門,你說此人算不算奇才?」


  蕭布衣聽的血脈賁張,大聲道:「算,當然算!只恨此生無緣和他相見!」


  虯髯客笑笑,「你當然和他見不到。因為他已經死了。」


  蕭布衣輕嘆一聲。「可惜了……」


  「人誰不死?縱是驚才絕艷,武功蓋世又能如何。結局不過是一黃土!只要活地轟轟烈烈,活地問心無愧已經足夠,既然如此,何憾之有?」虯髯客微笑道。


  虯髯客說的雖是簡單,蕭布衣聽地卻是熱血沸騰,半晌才道:「這人既然死了,還會有什麼故事嗎?」


  蕭布衣其實已經猜出虯髯客所說之人就是張角,可又奇怪虯髯客為何並不言明。上次他和虯髯客討論過張角,不明白他為何舊事重提,可他畢竟不是自作聰明之輩,虯髯客既然說的含糊,他只是心中揣度即好,不用言明。


  虯髯客聽到蕭布衣詢問,臉上露出悵然之色,半晌才道:「其實那人死了后,故事才是真正的開始。那人動蕩中原,留下四門技藝,分別被弟子習去。可最讓人詫異的就是他留下的讖緯之術,此人說自己的讖緯之術驚天泣地,無不應准。實際上,他的讖緯相人之法地確高深,而且預言很多精準,只憑此術,他就得到了手下信徒的敬仰愛戴,可讓人疑惑的一點是,他很多地方算的不差,但卻對自己好像一無所知。所以他就算病死前,還在積極擴張勢力,準備推翻那個沒落的王朝。這點很讓後人疑惑,開始有些人質疑他的讖緯之術,而他的信徒全靠他一力凝聚,他一死後,教徒中人才無數,各個都是有識之輩,可你也知道,這種人甚少服人,除了對道主尊敬外,剩下的是誰都不服彼此,這樣道中很快自相殘殺起來,勢力消減,終究為朝廷所滅。」


  蕭布衣聽的驚心動魄,雖知道這人必是張角,可再聽說他的事迹,還是悠然神往。


  「這人地四門技藝被後人傳承,分為四道,統御教徒的八門之法卻是一直流傳下去,攪的天下大亂。此人留下一書,說是可預知千年興衰,怎奈書中所言不但晦澀難懂,而且用一種古怪的文字記載,常人難懂。可道中畢竟大有才學之士,經過數百年地苦苦鑽研,已經有些人能夠推出這些文字的含義所在,但是對也不對,卻也不得而知。」


  蕭布衣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一個疑惑。這個疑團越來越大,讓他忍不住地顫慄……


  虯髯客並沒有留意蕭布衣的臉色,繼續道:「想這人傳下四門技藝。分別被有能之士習得,隨後的四百年分化演變中,形成了四道。而八門弟子亦是流傳廣泛,不忍離棄。四道中地道主當然都想統領八門,重新恢復當年盛世,但卻彼此都是猜忌,不停的爾虞我詐。他們根據那人所留預言,反覆的猜測亂世真主。搶先扶持,只想佔領先機,弘揚大道,獨佔鰲頭。怎奈天機實在難測,到現在為止,誰都堅持自己才是繼承道主地正確之法,別人都是擾亂天機之人。多少年過去了,此道已衰,但是四道之中總是會有能人異士出沒,興風作浪。爭鬥不休,雖是不能定天下,可天下蒼生卻因此受到了太多地無妄之災!當初周武帝伐北齊之時,北齊名將斛律光就如隋朝名將張須陀般,武功蓋世,兵法如神,可一道中人卻是利用八門中的謠門,反門之力,造謠說什麼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活活地逼死了斛律光!」


  蕭布衣聽過虯髯客對假符平居說過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兩句,一直暗自琢磨,不得頭緒,這時不解問道:「還有和張將軍一樣的大將軍。這謠言又怎麼會逼死斛律光?」


  虯髯客苦笑道:「這世上能人無數,和張須陀一樣用兵如神,武功高絕又有何奇?不過我只能說,在這世上,人心才是最厲害地武器,相比之下,武功兵法反倒微不足道。那人留下的八門之法,把策反一術發揮的淋漓盡致。這數百年來。不知道多少血腥大事和八門有關。百升為一斛,斛律光卻是字明月。這兩句話不言而喻,就是用謠言說斛律明月要造反。想身為帝王,最忌諱手下大將造反,斛律明月沒有張須陀的運氣,張須陀一直被楊廣信任,斛律明月卻被齊後主猜忌,終於被設計坑殺。想那一仗亦是如大海寺前般驚天動地,道中之人不知死傷多少才殺了斛律明月。可嘆斛律明月忠心耿耿,一代名將,卻亦死於謠言之下,豈不讓人扼腕?」


  蕭布衣皺眉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若是沒有這些人策反,說不定……」


  他話說一半,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歷史變或不變,他實在難以述說。


  虯髯客輕嘆一聲,「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嘿,若真的人人如此想法,這世上只怕真的沒事了,不過可惜,世人沒事還要找事,怎麼會是無事?」「後來如何呢?」蕭布衣被太平道的慘烈悲壯權謀算計所吸引,忍不住問道。他已經明白,虯髯客知道這多秘辛,必定和太平道有不可分割的關係。可蕭布衣還不明白,虯髯客當初對假符平居說起天涯明月又是何意?


  「一道中人策反逼死斛律明月,北齊失卻名將,元氣大傷,之後北周趁勢滅了北齊,那道的道主在滅北齊一事中居功甚偉,先前又幫助周武帝殺了宇文護,可以說功高蓋主,周武帝對他器重有加,想要滿足他的要求,沒想到那道之主竟然主張滅佛。」


  蕭布衣驚凜,不由想起了道信,半晌無語。


  「所有一切可真應了你那句話,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虯髯客苦笑道:「若不滅佛,說不定不會引發那麼多地事端,可北周滅佛后道家獨尊,周武帝亦是雄才大略之人,想起宇文護、斛律明月之死,又如何不對那道之主起了猜忌?結果周武帝先發制人,滅佛後接著滅道,那道之主亦是驚天之人,身受重傷,卻也毒傷了周武帝。最終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那道之主不但沒有光復大道,反倒元氣大傷,周武帝也因此病死,子孫再沒有能人出現,一直碌碌無為,北周就此淪陷,落入大隋開國之主楊堅之手,開創了大隋盛世,這一切陰差陽錯,可以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蕭布衣聽到這些太平道的往事,不由驚心動魄,一時間心情激蕩,良久無語。起來。


  思楠見到楊廣臉上地悲憤欲絕。刻骨之痛,不由心中顫抖,可劍勢不減。眼看就要刺入楊廣胸膛之時,一人已經飛身而到,擋在楊廣的身前!


  楊廣微愕,發現擋在身前的竟然就是裴茗翠!

  裴茗翠雙眸一閉,嘴角卻是露出一絲苦笑,她已無能無力!張須陀臨死前明白了楚霸王不肯過江東之心,她現在終於明白張須陀自盡之意!


  她用盡了全身地氣力撲過去,只以為會被一劍刺穿胸膛。死對她來言,是已經期待的事情。可等了良久不聞動靜,裴茗翠睜開眼睛,只見到劍光霍霍,曲曲折折,思楠軟劍停在裴茗翠身前數寸之地,卻終於沒有刺下去!


  楊廣愣住,裴茗翠愕然,良久才道:「為什麼不殺了我?」


  思楠目光複雜,輕聲道:「你本來不必死。」


  「這裡又有誰該死?」裴茗翠淡然道:「你要殺我主。就要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思楠輕嘆一聲,軟劍突折,竟然縮了回去。她收回軟劍,縱身向殿外躍去,眾人面面相覷,不得號令,不知道是否攔截,裴蘊怒道:「還不抓住刺客。」


  楊廣卻是怒喝道:「莫要動手,宣華……」


  禁衛只是愣了下,思楠卻是停頓都沒有。就已經閃身出殿,沒於黑暗之中!

  楊廣大步追出去,一腳卻是踩在一人身上,仰天摔倒。被踩之人痛哼一聲,慌忙去扶楊廣,顫聲道:「聖上,微臣該死。」


  地上那人正是宇文化及,他被楊廣痛毆了一頓,方才一直躺在地上不敢起身,這時又絆了楊廣一下,怎麼不心中惶惶?

  楊廣見到宇文化及。突然目露瘋狂之意。一把抓住宇文化及道:「宣華走了,她為什麼要走?她什麼時候來的。不是你來招魂?她為什麼要殺朕?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楊廣一連串地問題,宇文化及一個答不出,楊廣臉現怒意,「該死,該死!」他突然將手中的刀遞了過去,宇文化及早駭的渾身發軟,只是道:「聖上饒命。」


  沒想到楊廣卻把刀塞到宇文化及的手上,厲聲道:「殺了我!」


  宇文化及驚駭顫慄,「微臣怎敢?」


  「殺了我!」楊廣又喝,陡然握住宇文化及地雙手,用力向自己刺去,宇文化及大叫一聲,緊緊的握住楊廣的雙手,楊廣怒聲道:「你不殺我,那我就殺了你。」他倒轉單刀向宇文化及砍去,宇文化及大叫一聲,求生本能的鬆開雙手,滾了出去。


  只是才滾了開來,只聽到身後噗的一聲,大殿中轉瞬死一般的寂靜。宇文化及驚駭欲絕,回頭望過去,只見到單刀已經插入楊廣的腹中!

  宇文化及眼前發黑,徑直暈了過去,裴茗翠卻是驚呼一聲,到了楊廣身邊,悲聲喊道:「去叫御醫。」


  大殿慌作一團,楊廣卻是雙目漸漸失神,只是道:「茗翠,宣華為何要殺朕?」


  裴茗翠淚水流淌,只是搖頭,「她……她……」


  楊廣眼中滿是惆悵,「她要殺朕,想必朕真的該死了。朕這一生,從未滿足過她一個……哪怕……小小地要求,她讓朕莫要奢華,她讓朕勤政愛民,她讓朕莫動刀兵,她要看到朕地江山……如畫……揚州……瓊花……可朕全都沒有做到。」


  裴茗翠只余哭泣,卻不知道如何安慰,楊廣斷斷續續又道:「她讓朕……死,朕終於滿足了她地要求,也算死而無憾了。」


  「聖上,她是假地,她不是陳宣華,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不能……」裴茗翠悲聲道。


  楊廣眼眸有些失神,像是望著裴茗翠,又像是望著虛無,「真的……假的……又有區別嗎?」


  裴茗翠眼淚肆意流淌,她承認自己守衛著楊廣,不過是守衛著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守衛著楊廣對陳宣華的愛情!

  楊廣已經讓她失望了太多太多,可楊廣對於陳宣華的愛卻從未讓她失望!或許這種愛,也不過是一種寄託、一種依戀、一種憧憬、一種無奈,一盞苦海孤舟前的明燈,一棵落水掙扎時抓到的稻草,但這足以讓裴茗翠進行守衛。


  可她的愛情離她而去,她地守衛已將不復存在,她該何去何從?


  心中絞痛,裴茗翠卻只是抱著楊廣,淚流滿面。她不知道自己哭的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自己對太平道陰謀的無能無力,還是哭楊廣的這段堅貞不渝地愛情,亦或是為自己那段多年前就已經湮沒的情感?

  所有的一切,都是煙雲般飄渺,讓人無法捉摸。


  淚水一滴滴的流淌下來,落在楊廣的臉上,裴茗翠傷心欲絕。楊廣嘴角咧咧,反倒露出絲微笑,他只是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子,突然覺得自己虧欠她太多太多。


  她一直無怨無悔的在他身邊,可他呢,又給與她了什麼?

  他心中有些歉仄,所以他最後的那一刻,並沒有對她呵斥,甚至就算說話都是小心翼翼。


  「茗翠,我真地很累……」楊廣喃喃道,眼中卻是閃過絲興奮地光芒,「可我……終於可以……見到宣華了……」


  他頭一歪,軟軟的垂下去,宛若擎天之柱坍塌般,裴茗翠只覺得手臂一沉,撕心裂肺地喊出來,「聖上……」


  聲音惶惶,淚水如泉,哀怨無比,只是淚水落在那一代帝王的臉上,笑中帶淚,如杜鵑啼血般的凄涼艷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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