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幾家歡樂幾家愁
張克強氣得要命,他想跑過去呵斥孫振英的爸爸,想過去為父母撐腰,無奈腳下似乎有千斤重,他怎樣也掙脫不開,他憤怒掙扎了半天,忽然就這麼醒了,這才發現全身都汗濕了。
他獃獃的望著房頂,現在,腳下也沒有千斤重,但他依然沒法解救父母,媽媽欺負林歡時像個母老虎,一個人頂好幾個人用。現在到了孫振英跟前,弱的跟個病貓一樣,他就是想孝順,也得能夠到啊,這邊有成椏楓攔著,媽媽自己又不振作,他滿身的力氣沒地兒使,實在太憋屈了。
還必須得繼續睡,不然晚上行車太累了,張克強翻了個身,還沒閉上眼睛,就聽見客廳電話響,成椏楓很不耐煩的回話道:「克強睡了,晚上還得跑車呢。你現在打電話給他幹什麼?想累死他啊。」
張克強起來,拉起一件棉睡衣披在身上,走到客廳,成椏楓掛了電話,不高興地瞪圓了眼睛:「睡去。」
「我媽打來的?她說什麼?」
「能說什麼?嫌老孫頭把她撿的垃圾都扔了,大過年的,她都往家那些什麼呀,虧得是親戚,要是個外人,還不早就趕走了,誰家願意要這麼個人住著?屋子裡整天臭不可聞。」
張克強默默地回屋睡覺了,他媽也是,給她好話說盡都不頂用,非要撿破爛,現在塑料瓶子比以前便宜多了,檢一大堆賣不了幾個錢,孫家和她鬧了好幾次,屢教不改。
張克強實在沒辦法。他和弟弟都給媽媽說過了,媽媽和爸爸只要不撿破爛,他們倆每月給二百塊錢,媽媽表面答應好好的。過不了幾天就忍不住了。張克強無奈的又躺著睡了,第二天才聽說,孫振英的爸爸。打了媽媽一耳光,他媽住院了。
張克強開了一晚上車,早上又頭昏腦脹地跑到醫院,爸爸見了他,哭得眼淚婆娑的,末了卻勸張克強為了弟弟,就不要計較了。
「爸爸。你和媽媽搬出來住吧,不管做什麼,也比看孫家人的臉色過日子好啊。」
三畝地,若是種普通農作物,兩個五十來歲的人種起來並不吃力。可關鍵是種菜啊,不能一下一個品種種很多,萬一菜價剛好降了那可太虧了。孫振英家裡,同時起碼種五六種花樣,地塊太小,機械化程度就特別低,幾乎都是人工的,栽種、定苗、嫁接、殺蟲、鋤地、拔草、搭架子、去油條(沒有果實的枝條)、採收,他的父母像賣給了土地的奴隸。每天早出晚歸,也不過僅僅換來溫飽,孫家給父母提供住處、米、面、油,菜老兩口種什麼吃什麼,所種菜的收益,全都歸孫家所有。張家老兩口連基本工資都沒有,想吃一口肉,還得眼巴巴看著哪個兒子給他送去。
「孫振英的姐姐家有錢,我們種地得來的,雖然歸了孫家,最後都是你弟弟的。」
「爸爸!」張克強很生氣,「孫家人不吃不喝了?他們有錢,花錢就大方,就那麼一個小鋪子,她憑啥準備買汽車?一升油都得幾塊錢呢,輪子一轉,錢流水一樣就花出去了,那都是你們的血汗啊,爸爸,你和媽媽就別傻了。」
「你媽,醫生說,你媽得手術呢,不然耳朵就永遠聽不見了,聾子就是啞巴啊,你媽後頭還能幹啥?」
「你怎麼不早說?讓醫生馬上準備手術。」
「五萬塊呢,克強,你別瞎折騰,反正又不耽誤幹活吃飯,你媽不說話,咱家還少惹事兒。」
「不行,那也不能不讓她說話呀。」
張克強拿起電話,打給張克功:「告訴你丈人,若不拿錢給媽媽看病,我到法院告他。」
「你敢!振英說了,咱媽要是敢賴上她爸爸,就和我離婚。」
「離不離婚是你們的事情,我現在等一個小時,若是孫老頭敢不過來給媽媽看病,我告了他。」張克強只知道可以告法院,但不知道他告了之後,孫振英爸爸非但得給媽媽看病,還得因傷害罪進監獄。
一群法盲,鎮上的法律諮詢處近在咫尺,他們誰也沒去問一問,孫振英先到醫院,在張老婆子的病房大鬧了一通,揚言要和張克功離婚,張老頭嚇得膽戰心驚,前後陪著說好話,卻架不住張克強犯倔,非要孫家給他媽看病,把醫院裡的人吵得受不了,保安過來,要把他們都轟出去,有個好心的老頭,說孫振英爸爸犯了傷害罪,孫振英若是再這麼胡攪蠻纏,到時張老婆子真聾了,打官司索賠,幾十萬都不止,這才把人嚇住了。
孫振英不鬧了,但孫家還是不肯給張老婆子看病,依然拿離婚威脅張家。
成椏楓對這事特別感興趣,一反常態的支持張克強和孫家鬧,鷸蚌相爭,漁翁才能得利啊,若是張老婆子的病情耽誤了,張克強就可以代替父母向孫家索賠,幾十萬哪,他們得跑多久的車,才能掙出來呢?至於孫振英會不會和張克功離婚,她才不管呢。
醫院裡有個病人,看張老婆子實在可憐,打電話給了Y城電視台爆料,記者去村裡採訪,孫家才知道事兒鬧大了,平時走路都跟螃蟹一樣的孫振英,在記者的鏡頭前,嚇得篩糠一樣的哆嗦。
孫家不得不為張老婆子看病,他們算了一筆賬,張老婆子和張老頭種了兩年地,也沒能掙這麼多錢,他們虧大了,一怒之下,逼著老兩口,立刻搬家。
張老婆子他們原來住的那套房子,年前房客要回家,退租了,成椏楓死活不許張克強把父母搬進去,說那是她的。
張克強憋的都快爆炸了,劈手從成椏楓手裡奪過鑰匙,頭也不回地走了。
成椏楓和孫振英都提出要離婚,張家在城裡奮鬥了八年,眼看著又回到原點,雖然經濟比以前略好,但卻丟了林歡這樣一個好媳婦。張克強除了憤怒,還能怎樣?是他們自己把好日子過丟了啊。
和張克強此時心情一樣憋屈的,還有王明利。
萍萍今天結婚哪,他這個親爸爸,連個請柬都沒有。要不是以前廠醫院的司葯劉金明跑來看他,問起女兒婚事是否準備停當,有沒有要他幫忙的,他才知道這回事。
女兒大學畢業,考進了北京某單位成了國家級公務員,現在大學畢業生,工作難找,萍萍的工作,是社會公認的金飯碗,李慧接到打來電話,讓萍萍去北京上班,高興壞了,那陣子她只要碰上熟人,聊不了幾句,就會高高興興給人說起此事,王明利沒多久就聽說了,並且,那天王明利去超市買東西,還碰上萍萍了,女兒和爸爸,好幾年沒有見面,王明利的心都怦怦跳,他腦子裡一遍遍的設想,若是女兒和他打招呼,該給個什麼禮物合適,沒想到萍萍的眼光,在他身上一掃就轉開了,她不認識他了,至少,她不仔細看,就認不出他來。
王明利那份失落和難過,就別提了,等他從難過中緩過來,女兒已經走開了,王明利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不得不放棄找女兒的打算,他有什麼臉和女兒說話呀,他和李慧離婚後,沒給過萍萍一分錢,沒去看望過孩子一眼,萍萍上高中考大學,他在哪兒呢?
和萍萍結婚的新郎官,是國務院的一個小幹部。所謂小,是相對的,在北京,多大的官兒,才敢不說小呢?楊謙年紀輕輕,就是副處了。他竟然還是個博士,那不知道哪來那麼多時間,既能讀書,又能工作。
「你說,你女婿這文憑,是不是買來的呀?才二十八,一般博士畢業都這麼大了吧,怎麼升到副處的?」
聽了劉金明的懷疑,王明利有點不高興,他說道:「人家不會是少年大學生呀?別的孩子讀大學,他說不定都讀研究生了呢,這有什麼稀奇的?」
劉金明不知道萍萍和他斷了關係,根本不來往,還在他面前羨慕了好半天:「你可好了,就算和李慧離婚,孩子還是自己的啊,她出息了,你不也跟著過好日子??」
劉金明走了,王明利心裡別提多失落了。他是重男輕女,當時李慧生下萍萍,他一聽是個女孩,心裡空落落的,他特別失望,當時就從醫院掉頭走了,別的產婦,都受到了丈夫無微不至的關懷,李慧卻不得不自己照管自己,還好她女兵出身,身體特別好,換成別人,生過孩子第二天,就自己洗尿布,多遭罪呀。
王明利可以說,就沒對女兒有過好聲氣,不管萍萍有多乖巧、多討人喜歡,他都不多搭理一下,現在,他有什麼資格回去找女兒呢?
萍萍結婚,當然邀請了林燕,她給新郎官這麼介紹道:「這是我乾媽,和親媽媽一樣親。」
李慧拉著林燕,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她的付出沒有白費,看到女兒和女婿幸福甜蜜的樣子,她的心,跟泡進了蜜糖里一樣甜。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