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削
一星期過得飛快，林燕親自送林歡去住院，做了例行檢查，醫生安排第二天就手術。為了消除林歡的不安，那晚，林燕一直陪著妹妹。
林歡還沒有病床，這一晚被安排在走廊的摺疊床上，林燕徵詢了醫生的意見，在門口的酒店開了個房間，和林歡住了進去。
兩人分別躺單人床上，一時還很不習慣，林燕怕林歡休息不好，影響明天的手術質量，極力忍著沒有說話，林歡翻來覆去，到了十點時睡著了，林燕卻迷迷糊糊，不知道是做夢，還是回憶，反正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一會兒是大冬天她去上學，林歡趴在背上，她身前冷颼颼，背後熱乎乎，她冷得受不了，就把林歡轉到身前，一會兒又是林歡會走路了，她牽著她肉呼呼的手，背上背的是林佳彬，林歡對著林佳彬做鬼臉，希望他別哭了，讓姐姐能念一會兒書，迷糊中，林歡長大了，幫著她掃地洗碗，還甜甜地笑著：「姐姐，你寫作業吧。」……林燕終於睡沉了。
第二天手術，黃偉良怕林燕支撐不住，特別過來陪她，林燕沒想到張克強也來了，猥瑣地跟著黃偉良。三個人待在手術室外面，心情自然緊張異常，手術很快，歡歡就被推出來了，醫生說手術很順利，護士幫著把林歡推進了病房。雖然林歡現在是清醒的，大家都還不敢多和她說話，總覺得眼睛里有個傷口，她說話牽動神經，會出更多的血。
林燕拒絕了張克強想要伺候林歡的要求：「等她好了，我會給她說你來過。她剛得病的時候，心裡有多難過，多恐懼，恐怕你是清楚的，現在她是養病的關鍵時候。我不想讓你出現，引起她情緒激動，要知道她現在絕對不能流眼淚。」
張克強垂頭喪氣地走了。
林歡在醫院養了三天，便因為病床緊張。被出院了。林燕不放心，唯恐在家照顧不好，帶著林歡，在Y城的第一醫院要了個單間住了下來。林歡這個眼睛恢復很好，已經能夠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指紋，這讓林燕心情一下子放寬了很多。
白內障手術，是不能一下子做兩個眼睛的。半個月後，林燕又帶著她做了第二隻，一直到林歡出院，眼睛恢復正常，只有蘭香和林燕換著照看林歡，期間張克強過個三五天會悄悄在病房外面看看，林佳辰回來看望了一次，林月華來了兩次。林家其他人，全都沒露面，這把林燕氣壞了。
一個月。雖然醫生確定林歡已經好了，林燕依然讓她在家休息，先不用上班。蘭香手下有四個人上班，中午飯讓小區一個五十來歲的大媽幫著做午飯，蘭香便讓林歡一家跟著她吃飯，害怕林歡做飯把眼睛熏了。
林歡剛開始還不願意，林燕勸她：「你只有病全好了，才能報答二嫂對你的照顧，你且莫逞強，就怕這幾天的人情承不起。落下病根，想要對你二嫂好一點，都只有那個心，沒有那個力。」
「就是，林歡，敏捷可是讓你慣壞了。你不養好了眼睛，娃將來穿什麼呀。」這明著，是給林歡要衣服的，還是從另一個角度勸林歡接受她的照顧，暗示林歡，她欠下的人情債更多，更大，讓林歡給機會，讓她能報答報答。
天氣已經涼了下來，正是天高雲淡、秋風送爽的好季節，林燕這天正在網上，看如何做期貨的文章，老娘笑吟吟地過來了。
「燕，你國慶出不出去旅遊啊？」
林燕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怎麼？別怕，我不去逛，不會huā你的錢。」她氣哼哼地撇撇嘴「小氣！」坐在林燕身邊的沙發上。
「娘，我問你，你老了要我們伺候不？」
老娘立刻瞪起了眼睛：「養兒防老，不要你們伺候，我生你們做什麼？」
「你生了，養了，我們才感謝你，才伺候你對不？你只管把人生出來，扔給別人帶大，你說，這樣的孩子，會好好的、甘心情願的伺候老人嗎？」
「我又怎麼你了，好久沒見你，今天一來你就教訓我。」
「我問你，歡歡病了，差點瞎了，你知道不？」
「知道，怎麼？」老娘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讓林燕氣壞了，感情自己的娘，根本就沒有照顧女兒，心疼女兒的心。
「知道？知道你不說照顧兩天，竟然連看一眼都沒有，你的心呢？狗吃了啊？」
「不是你在照顧的嗎？」
林燕氣得抓狂：「我照顧，我能代替你嗎？那我乾脆代替你活著算了，你樓上跳下去吧，省得白白消耗國家資源。」
「你，你好狠，竟然讓我去死！」老娘氣得站起來，瞪著眼睛看林燕。
「你好狠！女兒住院，竟然一眼都不看！」林燕也站起來，和老娘對視，她個子高，居高臨下不算，還佔理，老娘很快就挫敗了，嘟嘟囔囔坐在沙發上。
「娘，到現在，幾個兒媳婦能不能指靠得上，你還弄不明白？你將來老了，不靠我和歡歡照顧，還能靠誰去？你竟然狼心狗肺到這個地步，歡歡病了，你連一眼都不見，歡歡雖然不說，她雖然懦弱，但你不要忘了，她最愛記仇，你把我也惹了，我也說過，將來不伺候你的話，你就等著，老了臭到炕頭吧！」
「你，你，你敢咒我！」
「我不是咒你，而是給你說一個事實！」
林老娘眼珠子咕嚕咕嚕地，好半天沒說話。林燕這算是才徹底明白娘是怎樣的人了，她在娘家最小，外婆對這個老閨女嬌慣地很，唯恐讓她吃虧了，總是指派舅媽她們去幹活，這也就是外婆過世，嫂子們報復她，把她嫁給孤兒老林，一是能多收彩禮，二是，看她不幹活，還能靠誰去。
沒想老林對老娘縱容得很，老娘第一個剩下林燕，也不知怎樣把林燕養大，這下，她的責任都轉嫁到了女兒身上，這都是老林指派的，林老娘，到了五十多歲，還依然沒有一點責任心，既不知道愛人，也不知道負責。林燕想到這裡，忍不住嘆口氣，這世界，真的很大，什麼人都有，她的娘這樣的，竟然也能好好的活在世上。
母女兩人都不說話，客廳里靜悄悄的，老娘嘴巴動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不管怎麼說，你們不能不管我，你就不怕丟人嗎？」
「你當母親的，都不知道丟人，我們怕什麼？現在不孝順的多了，父母不慈愛的有幾個？」
老娘又是半天不說話，林燕對著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看起了期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娘拉了拉她的手：「你和歡歡不會讓我躺床上不管的吧？」
「為什麼不會？你對我們好過嗎？」
「那，你要我怎樣對你好呢？」
「你周末，去幫歡歡做做飯行不？現在，歡歡都是蘭香在照顧，你親親的娘，還不如人家嫁進來的嫂子，你都不覺得害臊嗎？」
老娘嘴裡咕哩咕嘟，不知道說些什麼，最後，撅著嘴坐那裡不說話。
「怎麼？你有困難嗎？」
「我好容易有個周末，你都不讓休息休息！」
「好吧，你休息去吧，我現在看你礙眼得很，今後，我不認識你，你也別說認識我。」林燕真怒了，什麼母親呀這是。
林老娘氣哼哼地坐在沙發上，耍賴。過了好一會兒，她說道：「小區國慶演節目，我搬到城裡才見這一回，她們也要我參加了，要是照顧林歡，我就不能排練了。」
「不就是幾個大媽在一起，跳〖廣〗場舞鍛煉身體的嘛，你至於連看一眼女兒的時間都沒有？你真的太自私，她沒心肝了。我想，你就是愛表現，好容易逮住一次出風頭的機會。娘，我到時候要你大大出個風頭，包你上了電視。」
老娘猜想林燕這不是好話，但想不出女兒到底什麼意思，眼神疑惑地閃了閃，但她還算知機，沒有追問。
「我想，等你老了躺床上，六個子女沒人照看，電視台肯定會採訪你的，你現在就準備好，想想面對記者該怎麼說，別到時候老糊塗，半天想不出詞兒來。」
「你，你——」老娘指了指林燕，她生氣歸生氣，但覺得女兒說的，很有可能會成為現實，禁不住害怕又傷心，抽抽噎噎哭起來。
她高高興興地過來，是想要林燕去看她國慶表演的，小區五十歲的大媽組一個方隊，教〖廣〗場舞，到時候在Y市城市〖廣〗場表演呢。現在大家推舉她和其它兩個人並排，在前面領舞，最愛出風頭的林老娘，想要人分享她的榮耀，老林還在為姚靜雯的事情糾結，聽她要去表演，罵了一句：「你個燒包，多大了也不嫌丟人，趁早給我打住。」林老娘一貫不聽老頭的，沒理會。林佳豪不理她，林佳平、林佳彬和林佳辰，都說他忙，她這才來找林燕，沒想到被女兒一頓狠削。
「一個一個都是沒良心的，白養你們了，嗚嗚——」
「哭？你現在好胳膊好腿的，還是省省吧，後面，有你哭的時候。」林燕還在發狠。
「你說，我現在去看看歡歡，行不？」林老娘哭夠了，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你還不快去？總比不去的好！」林燕覺得自己都快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