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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謊言不能用來騙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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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3章謊言不能用來騙自己人

  第413章謊言不能用來騙自己人

  時穿只看了片刻,立刻大叫:「楊惟忠、孫立」


  兩位將領應聲跑來過來,時穿一指對面的方臘軍:「敵人隊形太散,你們一人負責左翼,一人負責右翼,儘力驅趕敵人,讓他們隊形越緊密越好。」


  「啊」,楊惟忠驚詫地張大了嘴。


  隊形鬆散,正適合騎兵衝擊啊。從來打仗,沒聽說過嫌敵人隊形鬆散,還特地要讓敵軍調整隊形的。


  可是拿人手短,尤其是時穿特意強調:「敵軍勢大,不要與對方糾纏,只在兩翼做出突擊姿態,放箭放槍扔手雷,總之,讓敵軍兩翼人員自發向中軍靠攏就行。」


  孫立自然沒什麼話,這話兒簡單,無非是讓騎兵從兩翼騷擾,梁山好漢們以前常干這活兒。唯獨楊惟忠嚅囁著,用党項語說:「這種戰術……簡直聞所未聞。擠壓敵軍,呵,我記得西夏人曾經干過一次,可是我軍成密集隊形后,西夏用鐵鷂子反覆衝擊,未能沖開我軍陣型,反而被我軍打得大敗。如今對方人數多,我們有沒有重騎兵,平白的擠壓對方做什麼……」


  時穿突然用党項語插嘴:「讓你干,你就干,羅嗦什麼?」


  呀——楊惟忠一縮脖子,對方居然精通党項語,那麼在,咱之前說的那些悄悄話,豈不都讓他知道了……不好,趕緊走。


  楊惟忠腳下抹油溜了,不一會兒,兩隊騎兵從山後繞出,呼嘯著向敵軍兩翼衝去。


  此時,山坡上,輔兵們已經入陣地,開始挖掘壕溝、構築炮壘。遠處,騎兵們往來衝突,時不時發出陣陣爆炸聲,但那裡的聲響似乎很遙遠,反而山坡上海州兵不慌不忙的神情感染了輔兵,他們情緒穩定的忙碌著。在海州軍官的催促下,壕溝逐漸成形,炮壘堆上沙袋后,二十四門火炮開始就位。


  坡頂,時穿舉著望遠鏡觀察著右翼——左翼軍是楊惟忠,党項騎兵對這種騷擾戰、麻雀戰得心應手。自然不用看了,所以他關心的是本部騎兵。


  過去,這種騎兵騷擾戰術是用來對付大股軍隊的,目的是拖慢敵軍的前進速度,用這種戰法追求的是高速度,多數採用這種戰法的人會將騎兵分成幾部,輪流用騎兵的高速糾纏對方大部隊,很少有這樣全軍出動,兇猛擠壓敵軍的。


  對於騎兵部隊來說,全體出動去衝擊地方本陣,或許人數少了點,雖然有可能成功——因為對方是很疏散的陣型,但必定傷亡很大。但如果只要求騷擾與擠壓,全體騎兵出動,對敵軍來說是很難應付的。


  只見孫立剛剛結束了一次衝擊,正停留在弓箭射程外休整馬力,馬上的士兵不慌不忙地在馬背上忙碌著,有的人在從鞍袋中取手雷,有的人則在填充火藥炮子,裝填完畢的手銃一支支被插在鞍袋附近,手快的人已經將所有手銃都裝填完畢,正在試著輪流抽送手銃,熟悉手感;也有些人正在地面上,整理馬肚帶……


  望遠鏡里,只見孫立回身說了句什麼,周圍的人齊聲響應著,地面上的人跳上馬背,戰馬逐漸調整位置,全軍排成一個橫排,一聲響亮的呼哨后,騎兵隊成一字橫線開始緩緩加速。


  在加速過程中,手銃端起來了,匯成了一派槍林,黑洞洞的槍口瞄向前方。前方,當騎兵排成隊形后,方臘軍兩翼的人不自覺的向中軍靠攏,許多人扭頭向回跑,寥寥無幾的人強撐著,但腳下已經不自覺的向人群中歪去,都希望藉助人群掩護自己。


  槍響了,一名向人群密集處奔跑的方臘士兵腳邊濺起一朵土花,這人因此跑得更快了,但隨即,越來越密集的槍聲想起,方臘士兵像炸了窩的麻雀轟然四散,小群解體,人們紛紛向更大的群靠攏,那名奔跑的方臘士兵沒跑多遠,突然扭著身子,在地上打了個滾,跌倒不起。


  鏡頭在轉回孫立的騎兵隊,這個時候,孫立的騎兵隊已經隱藏在濃濃的硝煙中,這股硝煙還在不停增長,不時有一股股硝煙像觸手般竄出去,稍停,竄出去的觸手變淡,而後彙集到大股硝煙雲團中。伴隨著觸手般伸出去的硝煙,是對面一朵朵血花與地面上濺起的塵煙……


  鏡頭轉向左翼,左翼楊惟忠的部隊依然是古典式騎兵突擊——他們呈現的大約就是騎射吧。只見一隊隊騎兵在馬上兩手不扶馬鞍,不拉韁繩,一手張弓一手搭箭,在賓士中將一支支箭仰射,拋向了方臘軍隊。這些人一邊賓士,一邊嘴裡發出怪叫,一隊騎兵射完手中箭,立刻呼嘯而去,另一對騎兵緊跟而來,繼續怪叫著,將手中箭射向一個個落單的方臘士兵。


  右翼的爆炸聲響了——孫立混久了土匪,不免沾染了土匪式恐赫綁票習慣,他的騎兵突擊是典型土匪式的。距離遠了就用火槍射擊,近了則用手雷轟炸,絕不靠近,只在對方周圍盤旋,讓對方保持持續的驚恐,直到對方混入大隊人群中。


  只見孫立領著一隊騎兵呼嘯而過,隊伍奔行當中,從騎兵手上掉下來幾個小黑點,孫立毫不停留,快速的奔向遠處,眨眼間,那些落在地上的小黑點炸響了,一團團火焰與黑煙騰起,附近停留的方臘士兵人仰馬翻,哀嚎著,手腳並用著爬向大堆人群。


  方臘隊伍的中央雖然沒遭受打擊,還是受到兩翼的影響,他們的腳步逐漸慢下來,隊形變的越來越密集……


  「炮兵裝填跳彈」,時穿大聲吼道:「凌飛,讓各炮長進入指揮位置。」


  「炮長進入指揮位置」,凌飛重複著命令,隨即將一個銅哨含在嘴裡,吹響了一個長長的尖銳音。響聲初起,各炮位上,炮長立刻舉起小紅旗,並隨即吹響銅哨表示應答。稍停,銅哨聲響成一片。


  「挖壕溝的,繼續玩,敵人還遠著呢,今晚給大家吃肉,加賞十文錢。」時穿並沒有放下望遠鏡,一邊觀察遠方,一邊繼續說。


  「謝大人賞」周圍七零八落的想起歡呼聲,過了片刻,有人想起什麼,又補充:「謝謝大人賜的肉。」


  兩翼騎兵還在繼續擠壓方臘軍,但似乎馬力用盡了,騎兵的速度越來越慢——幸好這時方臘軍已被驚破了膽,不敢與騎兵糾纏。


  這麼會功夫,民夫們放鬆了精神,議論聲漸起,有民夫惋惜的說:「可惜這位大人是個舉人……你們知道嗎?舉人做主薄,當的是本地官,不外派的。」


  「是呀是呀,可惜了,這麼體恤人的官,要是到我們歙州來任職多好呀,那咱還反個什麼勁?」


  時穿滿頭黑線的放下望遠鏡,看向辛興宗。辛興宗連忙尷尬的解釋:「以前的,以前的……這廝以前是方臘反賊,水軍大營被你攻破后,數萬民夫不是要安置嗎?劉鎮便把一些身強力壯的安置到了團結兵中,這廝就是其中之一。」


  還是「之一」,搞錯了沒有,我這是火炮陣地,隨便有人扔個火種丟火藥桶上,你我今晚要去地府玩馬吊了。


  林沖見到時穿臉色不好,考慮到自己不久前違逆了時穿,正需要討好,連忙說:「我調火槍手進入陣地,也好順便盯著這些人。」


  時穿想了想,搖頭:「不妥,現在甄別已經晚了。如今既然要用他們,就不要疑神疑鬼針對他們,到時候,萬一火炮一響,那些心裡有怨氣的民夫,很可能丟下鏟子跑路……你去,多派幾個參謀官過去指點挖壕,什麼也別給參謀說,就讓他們催促民夫加快速度。」


  「恐怕馬力已盡」,這會兒工夫,敵我雙方越來越近,辛興宗不用望遠鏡也看出來了,他急忙提醒:「大人,讓他們撤退吧。」


  「不用撤——」對如何使用這支騎兵,時穿早有計較。如今既然方臘軍行動很詭異,那——「騎兵就留在兩翼休整,保持對方臘兩翼的壓迫。炮兵,準備好了嗎?」


  凌飛小跑著進入炮兵陣地,立刻,銅哨響起,一支支小紅旗依次豎立,只聽炮長大聲彙報:「甲隊一號炮,裝填完畢;甲隊二號炮,裝填完畢;甲隊三號炮……甲隊六號炮,裝填完畢——甲隊炮組,全體裝填完畢。」


  「乙隊一號炮,裝填完畢;乙隊二號炮,裝填完畢;乙隊三號炮……乙隊六號炮,裝填完畢——乙隊炮組,全體裝填完畢。」


  「丙隊……丙隊炮組,全體裝填完畢。」


  「丁隊……」


  ……


  時穿盯著遠處敵軍看了看,這個時候,司鼓吹響軍號,讓兩翼騎兵稍退,號音剛落,時穿立刻下令:「測量員,立刻測距;炮兵統制,自主決定何時射擊。」


  「測量員,馬上測距;炮兵統制自主決定何時射擊」,凌飛大聲重複著命令,隨即,手中的小紅旗舉起,並吹響了一聲悠長的哨音:「全體都有,準備炮擊。」


  「火槍兵,開始裝填;長槍兵,進入陣地」,林沖緊跟著下令。


  頓時,整個陣地的氣氛凝重起來。


  這時,第三道壕溝還沒有挖好,長槍手整隊魚貫進入壕溝。許多長槍手緊張的手指關節失去血色,正在挖壕的民夫們事不關己,調侃說:「喲,你手裡的槍可要拿穩了,聖公的隊伍離這還遠著呢,三里路,等走到跟前至少需一個時辰,可我就在你眼前,你的槍掉下來,肯定是戳不上聖公的人,沒準能戳上我。」


  「聖公」是方臘的稱號,相當於宋代太后自稱的「聖人」。


  這會兒輪到辛興宗滿頭黑線了,這是朝廷禁止的僭越稱呼,豈能隨便亂喊,他跳起來掄起鞭子,劈頭就罵:「賊囚,這樣的渾話也敢喊,找死呀?」


  「罷了」,時穿平靜的阻止,這時候,測距員測出第一組數據,高聲喊道:「距離三里,三千一百米。」


  「罷了」,時穿繼續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在一個多神教體系里,百姓不管信不信某個神靈,但肯定是不敢得罪那個神的。方臘以邪教蠱惑人心,大家可能並不信他,但鐵定不敢得罪他背後的神。百姓無知,咱不能求全責備,再說——大戰在即,不要亂了陣腳。」


  辛興宗收起鞭子,喝斥:「還不謝謝主薄大人」


  在民夫的感謝聲中,時穿溫和地說:「繼續挖,不要停。」


  測距員繼續報著數據:「兩千九百米……兩千五百米……」


  單調的報數聲反覆重複著,大家都在耐心等待敵軍靠近,辛興宗這時突然問:「江上那人……我是說:舟上那位姓金的漢子是死死活?你怎麼沒讓打撈的人注意打撈屍體?」


  時穿看了一眼辛興宗,這個老兵,大約是感覺到周圍氣氛過於壓抑,所以找些閑話緩和氣氛,當然,這句閑話也是他關心的問題,這時候不問,大約以後時穿永遠不會說了。


  「你也猜出那個謎了?」


  辛興宗撇撇嘴:「有啥難的,『大字南頭一點紅』,這不就是暗示用示型法嗎?咱家從小到大,元宵節唯一的娛樂就是猜謎,猜了幾十年,連這點水準都沒有?」


  時穿嘆了口氣:「溪水並不深,那人活著,雖然落水時受了重傷,但依然在伴當的護持下遊走了,我當時著急迎戰,沒顧上找他麻煩?」


  活著?辛興宗一陣膽寒:「這,他如果告上去,說我們劫奪旅人……」


  時穿冷笑起來:「他會告狀嗎?」


  辛興宗想了想:「不會,當然不會了,要不然他不會易裝潛行……不對,一個女真人,生長在群山之中,我聽說哪裡的林子很大很密,附近的湖泊水很冷,所以女真人都是旱鴨子,他怎能在船隻傾覆瞬間,跳入水中,而後潛行遊走——在你面前逃走?」


  「哈——你認為女真人沒有文化沒有文字,可他們懂得作詩,而且能做出一首謎語詩;你覺得女真人都是莽漢,可這人心計多麼深?你認為他們不精通陰謀,可這人易裝來到江南……現在,你還認為他們都是旱鴨子,不會游泳?」


  辛興宗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他艱澀地說:「看來,聯金滅遼未必是件好事——我們對女真人絲毫不了解,卻把它們當做盟友。」


  「我們對遼國又了解多少?」時穿淡然地回答:「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檀淵之盟過去百餘年,宋遼之間不曾開戰過,遼國在燕雲方向有多少兵馬?地方官是什麼人,性格怎麼樣,動員的時候能動員多少兵力,戰鬥力又怎樣……這些,我們可曾了解?或者去做一點點了解的努力?」


  「這個……職方司……」


  「職方司內,又有多少懂得遼語,去過遼地,或者懂得女真語,去過遼西的?他們科舉及第后就在京城做官,任上可曾有規矩讓他們必須潛行遼國一次以探查虛實?」


  辛興宗笑了:「職方司的秘密我不知道,但做官的人,不願出京城之外做官,這個風俗我是知道的,人好不容易科舉及第,怎可能去蠻夷之地探察?」


  「你現在還認為遼國是蠻夷之地嗎?人在唐初就立國『契丹』了,論國勢,遠比我大宋久遠。南京府(析津府,即現在的北京)的繁華,只略遜汴梁城——當汴梁還是五代十國時期荒蕪人煙的戰亂之地時,南京府作為契丹四大都城之一,已經發展數百年了,所以,別信職方司的話,以為南京府百姓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其實時穿想說的是:別信童貫的話,以為南京府百姓會「望風景從,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童貫在燕雲之戰中,就是絕對迷信當地老百信會「簞食壺漿」迎接「我天朝」的大軍,所以禁止士兵做出相應警戒,禁止士兵騷擾民間(即探馬斥候不出營),並要求士兵對任何接近的兵馬錶露出善意……結果當地老百姓用弓箭迎接了他們,導致宋朝庭在北方最後的精銳也完全葬送。


  沉浸在「天朝」夢中的辛興宗暫時理解不了這些,相反,當時穿說遼國國勢遠比大宋久遠,南京府比汴梁城不差多少時,他奇怪的望向時穿……要不是時穿是位舉人,他真懷疑時穿是遼人姦細。這麼挫傷士氣的話,怎麼能說呢?

  時穿再度舉起望遠鏡,平靜的說:「戰爭是一場較量,戰爭中的謊言應該是對敵人說的,不應該對自己人。我們卻既不了解自己的盟友,又不了解自己的敵人,還意圖矇騙自己的士兵,就想開戰……哈,連東京城賣菜的老漢都知道聯金滅遼的事情了,以為遼國人會被矇騙的一點消息不知道,那是掩耳盜鈴。可笑的是,我們掩住的是自家人的耳朵——啊,掩耳吧。」


  辛興宗突然聽到時穿最後一句話,正在愣神間,只聽測距員大喊:「一千八百米,進入最大射程。」


  「開火」凌飛大聲喊道。與此同時,時穿飛快的捂住了自家耳朵,辛興宗還在愣神,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響,彷彿一個響雷在身邊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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