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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節

  第二百七十二節

  二人敘完禮,分賓主跪坐下。韓遂自己屁股底下有一塊厚厚的熊皮褥子,而魯肅只能坐在光溜溜的竹板地上。


  整間屋子布置得相當簡單,兩幅山水畫,似乎正是西北風景,凸顯的全是大風大沙的惡劣環境。兩個並排的書架,共有四層,裝得都是滿滿的,看得出來韓遂還是很在意自己的文士身份。拿著這麼多的書在這裝點嚇唬人,沒點文化的估計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魯肅一坐下,下半身從腳到屁股都傳來一陣徹骨的涼意,強忍著渾身顫抖,上半身立得直挺挺的一動不動。


  韓遂看在眼裡,還是一臉很是真誠的笑意,渾然對魯肅的「冷遇」視而不見。


  「魯先生自江東遠當而來,有何事賜教老夫?」


  韓遂手裡有一杯滾燙的茶杯捧著,坐下剛一小會,屁股底下的黑毛褥子居然升起陣陣白色的霧氣,魯肅一愣,方才悟道他坐的地方下面定然有爐子之類的東西,難怪在這麼冷的天里還在竹屋呆著。


  「我家主公對韓將軍推崇倍至,道天下英雄莫過有如將軍者。在下這次來,除了表示對將軍的敬慕之意,還想與將軍結盟,共同進退。」


  「嘿嘿,敬慕?怕是說老夫心狠手辣,拿自己兄弟的命當前程吧!」韓遂眼中精光一閃,坐直了身子。


  魯肅一愣。


  但凡不熟悉的人見面,開場來來去去都是久仰、幸會之類的。沒想到這韓遂的名頭這麼響亮,居然是個相當直率的人。想想韓遂在這西北苦寒之地發的家,也有幾分釋然了。


  魯肅還想解釋幾句,韓遂卻自顧自的說下去,「韓某當年只是一介文士,無權無勢,李文候、北宮伯玉劫了我,以我身家老小性命為條件,推了我為首領造反!哼哼,有了好處是他們得,如果失敗就把我這個賊首交上朝庭表示棄暗投明?我韓文約雖然不是聰明人,但也不願意做這背黑鍋的傻子!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既然被逼走上這條路,老夫也索性豁了出去,收買人心,培養自己的勢力,時機成熟便一口吞了他們的部曲,還有他們的小命……」


  韓遂矮小的身子象雪中的一棵蒼松一樣挺拔,哪有先前半分佝僂的樣子?臉上綻出一種嗜血和暴虐的紅光來,倒是對自己的經歷頗為得意一般。眼中的決然銳利的目光象把小刀一樣在魯肅眼前划來划去,讓他心裡隱隱被一層淡淡的不安所籠罩。


  這韓遂從李文候等人的屍體堆里獨自一人走出來,果然不是什麼泛泛之輩!怕是這次的行程不會太容易。


  韓遂絮絮叨叨說了半天發家史,這才覺悟有些激動了,掩飾般又捧起手中的茶:「老夫失態了,貴客莫怪。」


  貴客?要是貴的話你就不會讓我冷天冷地的讓我跪在這裡了。


  魯肅釋然的笑笑:「韓公倒也不容易,在下這才有得幾分體會,換作是在下,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亂世之中,又是處於此種艱難困境,只有韓公有如此能耐才打下這份基業。」


  稱呼從將軍變成了韓公,表現足了親近之意。這話讓韓遂很是受用,老臉上的皺紋擠出爽心的微笑出來:「魯先生過譽了,只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也。」


  魯肅只覺得這老頭若是再黑一點,壯一點,簡直看上去就跟曹操有著某種不得不說的關係。


  「老夫這麼多年,有些事也見得多了,看得開了,魯先生有什麼話,盡可直說便是。」


  魯肅這麼一來也多多少少了解了點韓遂,雖然手狠手辣,但也算是個敢作敢當的老男人,西北這地,孕育出的文人都是血性方剛。加上他多年都鑽在陰謀與背叛中,來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倒不如實話實說罷了。


  「便恕在下唐突之罪了。我家主公願與韓公結盟,共同對付曹操。曹操託名漢相,實是漢賊,挾天子以令諸侯,欺世……」


  魯肅難得有機會展示下自己的口才,卻被韓遂一句話乾乾脆脆給頂了回來:「這些與我何干?曹操自作他的丞相,我自作我的土……財主,河水不犯井水,他只要不來惹我,我也不會動他。」


  魯肅絲毫不在意,彷彿料到他的反應一般:「可是曹操眼下正要吞併冀州,幽州不遠矣。放眼天下,除我家主公外,只有韓公有能力與之抗衡。況曹操貪得無厭之人,屆時坐擁六州尚不滿足,一定會將戰火燃到西北與江東。」


  「有何為證?」韓遂依然一付不關我事的樣子,但是曾經當過商人的魯肅深知,對方這個買主其實已經心動了。


  「曹操派鍾繇與曹仁一文一武坐鎮長守所謂何事?莫非以韓公之能,看不出名為護胡,實為要染指西北之地?此地雖然苦寒,但民風彪悍,而且漢胡雜居,如不能分而化之,漫說鍾繇曹仁,就算曹操身在許昌,也必定寢食難安。」


  這句話實實在在說進了韓遂的心裡,自己偏安一隅,手中有著涼州大軍數十萬,要是換作自己是曹操,也定會不放心。而且鍾繇此人極有手段,他到長安之後,忙著跟各部胡人打交道,現在他在胡人心中的印象不錯,而且曹仁又在加緊練兵,安民,看來是準備一手大棒,一手胡蘿蔔了。


  這也成了韓遂心中的一根刺,加上年紀又大了,難免沒了當年那鼓狠勁與衝動,更多的是想著怎麼保著自己一家在這裡長久的紮下根來。


  兒子沒什麼出息,而一個比較厲害的女婿卻不是太有頭腦的人,如果一旦自己哪天撒手去了,相信憑曹操的本事,要吞下自己的家業不是難事。


  想到這裡,韓遂依然裝成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是他敢明白,眼前這個看惟老實的人不是那麼簡單,幾句話就讓自己不得不表態了。


  「江東之士,果然不負盛名!孫破虜有子敬先生這種人才相助,想必也能成就一番大業。還請先生回去回復,就說我韓文約同意結盟之事!」


  韓遂又是朝門外喚道:「彥明(閻行的字),速與子敬一杯熱茶、一席坐墊。」


  魯肅苦笑,這茶和墊子來得可不容易啊。


  「韓公之恩,肅……唯有,」魯肅見韓遂點了頭,自懷裡掏出一卷羊皮帛,「當今之卒,以曹操虎豹騎最利,皆賴以此重甲之故,如今將此物造法獻於韓公,以期他日疆場之上,韓公鐵騎將力並曹操之師!」


  虎豹騎的重甲製造之法啊!韓遂又了一股從心底處發起的激動之感,顫抖著雙手接過了,渾濁的兩眼射出精光如鐵,貪婪的把羊皮卷捧在手裡,看得愛不釋手。


  當天,開始連熱茶都不給一杯的韓遂一反常態的將魯肅留宿於自己府中,好酒好肉的招待,要知道韓遂是絕對不會在對自己無用之人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的。


  這魯肅到底給韓遂帶來了什麼好處,外人不得而知。


  閻行私下問韓遂,為什麼不投靠曹操的朝庭,倒是與江東一個毛頭小子結盟?韓遂斥責了他幾句,不歡而散。


  陳武有些不解,悶悶的趕著車,離長安大概還有半天就到了。


  突然回頭問道:「太守大人,為什麼那麼珍貴的東西送給那個快入土的小氣老頭子?」


  魯肅心情大好,卻不明說,笑呵呵的拍了拍陳武寬厚的肩膀:「佛曰:不可說。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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