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節
第一百九十八節
那人怔怔了片刻,索性恢復了原本豪氣、爽朗的性格,帶著一臉真摯的笑,走到張鋒面前拱了拱手:「人說將軍文武雙全,策卻以為是以訛傳訛,今日得見,僅憑寥寥數眼便能斷定某便是孫策!這份眼力,令孫某汗顏!慚愧,慚愧!」
張鋒暗笑,年輕人但凡有某一方面為眾人所稱道時,往往會在這方面顯得有些自負,很難維護一種平和的心態。張鋒小時候就曾經學過畫畫,聽說隔壁班有個小男孩畫得比他還好,心裡很不舒服,於是在他作畫時跑去看了看,結果……得出的答案是,自己至少比他長得帥,於是就志得意滿的回來了。
此時孫策不過二十齣頭,幾乎是白手起家,然後打下偌大一份基業的確是值得驕傲和自豪。
張紘獃獃的看著兩人,手上的茶杯端起來一直都忘記了放下。直到張鋒請孫策入座時,這才慌忙站起來,把主位讓給孫策,自己在孫策下手邊聳拉了腦袋坐了。
雖然現在看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估計也就是孫策對張鋒好奇,想親自見一見,於是托張紘打個幌子而已。可是在當時來看,這個「托」的行為畢竟有欺騙之嫌。
「鋒聞聽孫將軍四弟與曹仁將軍之女欲結連理,在此先恭喜了。」
孫策一笑,自信的人往往都會露出滿口白牙,不過就當時來說,蛀牙的人很多,一不留神就看見一個老大的牙槽洞。可惜孫策看樣子用的是高露潔,沒有蛀牙。
「策乃是一介武夫,行事直接,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張將軍海涵。這婚姻之事嘛,你我心知肚明,只不過各為彼此找一理由相互牽絆而已。若有可能,策還想娶丞相之女為妾呢。」
面對孫策的直白,張鋒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除了平時交好的一些人,比如曹洪,郭嘉,黃敘,文聘等人,還沒有誰一開始敢這麼赤裸裸的把話說直的。
一邊的張紘開始大聲乾咳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嗆到,後來居然開始真咳起來。
孫策笑著望了張紘一眼:「子綱先生之意我已知,只是我相信張將軍也是爽直之人,否則世人何故皆稱『瘋將軍』?」
張紘立馬不咳了,只是一張臉漲得通紅,剛進門的那股儒雅之氣在孫策的直白面前被擊得蕩然無存。
「孫將軍果然快人快語,可惜丞相之女已許配張某,或者將軍願意等上十數年,丞相的三女兒或許成年也未可知?」
言畢,兩人撫掌大笑,張紘在一邊無奈的搖頭。
「觀將軍應該小孫某數歲,如不嫌棄,就稱表字伯符吧?」
兩人你一句知機,我一句伯符的稱呼起來,怪的是沒了先的直白,反而開始繞著彎的說一些沒油鹽的話,張紘現在也不是正主,在一邊插不上話,只有狂喝茶,丫環們都添第三次水了。
「知機,你我一見如故,不如由在下作東,今晚小酌幾杯如何?」
小酌?你開什麼玩笑,就你那性格,喝一整個游泳池的酒我也不奇怪。
「伯符遠來是客,怎有客作東請主人喝酒的道理?如不嫌棄,鋒便在敝府宴請二位,還請務必賞光才是。」
「那便叼勞了。」
二人隨後告辭。待幕色降臨,二人果然又帶著周泰來了,只是孫策換了一身戎裝,雖然未穿盔甲,但一身豪氣比先時隨從打扮更顯得英氣許多。
張鋒也是一身白袍,頭戴衝天冠,銀色的麒麟腰帶顯得猙獰無比,挺拔的身姿如風中傲松,臨淵而立。臉上一道淡淡的紅印不但沒破壞整張俊臉的協調,倒使得整個人看起來不那麼奶油,多了幾分堅毅之氣。
因是私宴,倒沒象平時那樣,一個人面前一桌几案那樣坐著,只是一個大圓桌,桌面是玉石所畫女媧飛天圖,鑲在上好的紅木裡面,饒是孫策這樣堂堂江東老大也看了眼睛有些眯。
房裡四面牆上全是一些恪言,全是孫策平時聽都沒聽過的,比如「上帝關上一扇門,又為你打開一扇窗。」「條條大路通羅馬。」「本來無路,踩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之類。
孫策和張紘二人看了半天,皆不明白上帝是何人,羅馬又是哪裡。張鋒隨口胡謅說上帝是遠方某地的皇上,權勢滔天,手下的戰士還有翅膀;羅馬更好了,沿著長安向西騎馬半年之年准到,聽得孫,張二人一愣一愣的。
還好兩人先到許昌見過這種場面,面對圓桌一起吃飯倒不是顯得那麼手足無措,兩個人擠一堆坐在張鋒對面,倒象是黑社會談判似的。
那時的菜遠遠比不上今天豐盛,好多現在相當普通的菜色都沒有,比如土豆,或者說是馬鈴薯,只能是一些豬羊魚之類的生畜,弄得看上去味道不錯也就是了。
四個年輕的丫環只著薄薄的細紗,一抹妖艷異常的紅色腰帶,個個都是纖腰如柳,不堪一握,偏偏還個個嬌聲軟語,雖只是問問是否添酒之類的普通話,沒有半點引誘的意思,但是多數見到這種場面,又喝了幾杯下杯的人,難免又有些不正經起來。
可是孫、張二人卻視之若無物,張紘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只顧喝酒,孫策更是一付「我的眼裡只有你」的架勢,頻頻端酒舉杯,張鋒的酒廠揚名海內,如今見了大老闆在這,不多喝點賺回些以後買酒的銀錢,哪對得起自己?
兩人喝了數杯,酒意上涌,只是覺得小杯不夠痛快,要換大盞。時正值盛夏,雖然房裡四個角上都放著冰,可是兩人已經都是汗流浹背。
張鋒把四個丫環趕了出去,索性把衣服全都脫去,露出傷痕纍纍的胸膛,以及某位作風大膽的女人的吻痕。看得孫策驚呼不已,張紘連噴酒水。
「知機……想我孫策坐井觀天,以為天下英雄只有先父及某二人,今日不想……得遇知機,方知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孫某知錯,自罰一杯。」孫策可沒張鋒的膽量,在別人家裡打赤膊,只是高挽了袖子,扯亂了衣領而已,端起一大盞,仰頭咕咕喝下,酒水順著不斷吞咽的喉節,流了一身。
「伯策你太……謙虛了,若換作是我,要打下這江東六郡,只恐也是有心無力,伯策不敢稱英雄,天下還有誰人敢稱?」
「光看知機兄弟這一身的傷痕,便知是生里來,死里去,鐵骨錚錚的一條漢子,孫某平生最愛結交這等豪傑之士。來來來,你我便為這英雄二字,再飲一滿盞!」
「干!」二人將手的盞子互推向對方,在空中猛然相撞,發出呯的一聲巨響,濺出四散的酒花。張紘無奈的看看滿桌的菜全被淋上了酒,收回了遲疑許久的箸,苦笑的嘆了口氣。
「這些小傷,不足掛齒。若不是張某盔甲甚好,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比如這道,乃是昔日戰徐榮時中箭,所幸盔甲所阻,只留一下小點,還有這個,乃是與當年呂布大哥作戰時,被一校尉所傷……」張鋒指著身上一道道橫七豎八,盤根錯節的傷痕,一條條,一道道的說得天花亂墜,饒是孫策本人也是身先士卒的脾氣,還是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最後張鋒指著自己右臉上那道紅色的印記,只是喝過酒後本來臉就紅,看不太清楚「是被文遠將軍所傷,差點被花了這張臉,幸好已經娶妻,否則無人肯嫁豈不是無處哭訴去?」
孫策聽張鋒說的有趣,哈哈大笑道:「憑知機的名頭,就算是傷了屁股,只怕天下女子也要蜂擁而至,還愁無妻可娶?」
一聽屁股,張鋒剛才還豪情萬丈的氣勢一銼,不自覺的摸了摸屁股,這裡傷還真是有,可是實在不好意思說,太丟人了。
孫策酒意已經上了七八分,藉著酒膽,湊過身子神秘兮兮的說道:「知機兄弟,我……我喜歡你!如果我把妹子嫁給你,你願不願……意過來江東,幫我共創一片天地?皆時有你,我,公瑾三人,何愁天下不定!」
那言語之間充滿了讓旁人無法不產生的卑微之心,帶著睥睨天下的自信,不可一世捨我其誰的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