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節
第六十二節
孔融一身灰濛濛的官服,親自領了一干大小官員在城門口迎接。
「若非二位大人出手相助,恐怕這北海郡早已不保也。」孔融深深一揖,劉,張二人慌忙還禮。
劉備連大耳朵也紅了:「備不才,若非知機賢弟,恐亦為宵小所趁也。」
張鋒忙客氣道:「均是大漢臣子,討賊何為彼此?」
三人紊紊叨叨一番,這才入得城,劉備雖然還剩下八、九百人,但是死活都不肯接受這剩下的七萬多黃巾俘虜。
他覺得此戰張鋒功勞最大,白白得了七萬人心裡過意不去,再說自己那平原縣如何安置這麼多人?他的家底可不象張鋒那麼殷實。
「無奈」之下,張鋒派太史慈和臧霸兩人借了北海士兵兩千去安置俘虜,等清點人口完畢,就派除了黃忠外的所有新投靠的人帶著這些人回到陳留,請曹操處置。
當然這樣是遠遠不夠的,管亥部的這十萬人還有著幾十萬的老幼婦孺,就在泰山境內。張鋒許諾可以將這幾十萬人全部歸入東郡籍內,分給田地和基本糧食,這七萬人才心甘情願老老實實跟著張鋒走,否則二千人要押解七萬人?開玩笑。
田地,是這個時候平民的根。沒了根,誰都說不準做出什麼事來。這批黃巾軍大多數也是逼得無奈的平民,又不是天生的野心者,誰願意用木棒,銅刀銅劍去跟官軍的鐵器砍?
於是大多數人願意跟著張鋒走,雖然這個時候官軍說的話十有四五是假的,朱儁、皇甫嵩都玩過殺俘的把戲。
但是張鋒不同,一來名氣大,二來有錢,三來……這些人也實在沒的選擇了。打不下北海,管亥也掛成幾塊,他們還有別的出路嗎?
眾人將全部希望寄托在這位瘋子身上。
其實張鋒也騙了他們,他們當中最多只有二萬人左右的人口可以分到自己的田地,剩下的大部分分到新開的工廠裡面去,小部分精壯的漢子挑出來從軍。
畢竟張鋒並不相當一個地主,而且濮陽、張村能分的地都分了,他哪來那麼多地給幾十萬人?袞州其他地方可全是老闆曹操的,雖然開口要曹操也會給他,但是這一來就會觸犯了很多士族的利益,這對曹操初期的統治極為不利。
孔融踮著腳半天也看不到心儀已久的太史慈,於是問道:「何不見太史壯士?」
張鋒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於是笑著回道:「子義業已投入我家主公的麾下。」
「哦,那真是恭喜曹袞州了。」孔融面上全是一付真誠的表情。
張鋒應了應景的打哈哈,心裡卻在想:「恐怕你是說可惜可惜吧?」
晚上的洗塵宴,孔融千叮萬囑,要張鋒帶太史慈千萬要參加,美其名曰,犒勞有功將士。
哼,還不是為了太史慈的那點小恩小惠想作作文章。
孔融是這個時候清議分子的代表,最經常乾的事就是請一幫子「名人」,品評人物,謗誹朝政,正經事也做不得多少。但偏偏當時不少人認同這個調調,覺得這才是才子所為。
張鋒對這種浪費糧食的行為嗤之以鼻。
國當值亂世,武可以定國,文可以安邦,光是在一起喝喝酒,作作詩賦,就能對國家起什麼貢獻嗎?
看看這有兵有甲的北海被十萬裝備不整的黃巾軍打得抬不起頭就知道了。
果然三杯下肚,互道了些仰慕已久的話,然後孔融就開始借題發揮了。
「子義將軍,不知令堂身體可好?」意思就是說,你還記得我當日對你們家的好處吧?是不是該報答我了呢?
坐在左手邊最下首的太史慈忙恭恭敬敬的站起來拱手道:「回府君,家母向日多蒙恩惠,得以葯錢相濟,慈無以為報,本欲效力於府君左右。但張將軍妙手,家母之症,十已去七八矣。慈遂厚顏跟隨將軍,府君大恩,蒙日後慈再報。」
這意思就是,你給了錢給了糧,但是張鋒才是治好我老娘病的人,所以我只好先報答他,你往後排排隊吧。
「哦——子義不必介懷,今日解我北海之圍,子義功莫大焉,往日些許小事,休要再提,來來來,吾敬在座各位一杯。」孔融眼中的失望之色難能逃得過張鋒的眼力。
「請——」
「請——」
眾人皆立而飲之。
孔融輸了第一陣,想在後面找個場子來。
「向日谷城之戰,得蒙將軍之力才得於挽救曹公大軍,如此大功,想來將軍必加官晉爵,光宗耀祖了吧?」這話是對著張鋒說的。
眾人皆側目,誰都知道曹操先是無官無職,洛陽之戰才升為袞州牧,而張鋒被董胖子恨之入骨,徐榮、華雄都是被他勸降的,於是對他屁都沒放一個。
孔融拿這個說事,瞎子也知道他是在諷刺張鋒。
連一向心高氣傲的關羽都受不了這樣的冷言冷語,雖然他看張鋒也不順眼,因為他的名氣太大了。
關羽覺得這世上武藝最高的應該是自己和張飛兩個人,誰知道虎牢蹦出個天下無雙的呂布,還有力敵呂布,使計箭傷了他的黃忠,還有一個才十六、七歲,作出單騎踏營這種壯舉的張鋒。
「哼——」一聲低哼,在鴉雀無聲的滿座之上是清晰可聞。
對於關羽這種站在自己這邊的表態,張鋒微笑著舉杯示意了一下,不想關二不給面子,看都不看他一眼。
連虎頭虎腦的張飛都瞪大了牛眼看著張鋒怎麼回答。
「孔北海以鋒為何人也?鋒世代食漢之祿,未嘗報也。今董賊冒天下之大不韙,廢天子,亂社稷。而我家主公興義兵,非是為高官厚爵,乃是為了大漢天下,甘冒矢石,親逐董賊。主公尚且如此,鋒何敢言退耶?」
「說的好。」看到張鋒一番慷慨激昂的說辭,張大蠻子拍著几案叫好,一張上好的梨木幾就此在他的巨掌之下斷為兩截,酒水菜肴一地都是。
本來也要為張鋒叫好的劉備憤怒的眼神盯著張飛,這黑子哪裡都能惹禍。
找到了台階的孔融急忙道:「不妨事,不妨事,難解北海之圍,張壯士就算拆了我這太守府也不打緊。來人,再換過一張几案來。」
兩個下人忙進忙出,張飛象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乖乖坐下不敢動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張飛如此孔張大漢,在劉備的責備眼神下,居然乖得象只小貓,真是太有意思了,張鋒心裡暗笑。
孔融第二陣又沒能討到好,於是開始動起腦筋。
「今日難得濟濟一堂,不如我等輪渡行個酒令,凡有至者作不出,皆罰酒三杯,如何?」
嘿嘿,想來文的?這方面想讓我出醜?張鋒笑死。
隨便搞一首辛棄疾或者杜甫的詩詞,保叫你掉下巴。
可是一想又不行,他們的詩辭是飽經滄桑,經歷人間悲苦之後的感悟,才十七歲的張鋒如何有這種經歷,到時還難免為人懷疑是剽竊別人的作品。
孔融作為主人,親自賦詩一首,作為常年累月在這方面浸淫已久的清談客,自然水平不凡,但詩里空而無物,儘是些風花雪月之調,與此景此情毫不搭旮。
但是畢竟文采不凡,眾人一片叫好聲。
接著是孔融手下一個叫孟肅的,也作了一首詩,好象是故意比孔融的水平低那麼一點點,好襯托一下自己主子。
輪到劉備了,好歹也是盧植的學生,憋了半天作出一首平平無奇的詩,饒是如此,孔融也微微點頭。
「早聞知機乃盧師高徒,想來水平定然不凡。」孔融已經樂呵呵的等著張鋒出醜,他的心裡,武官都是些胸大無腦的傢伙,就算是盧植門下,估計也是平時睡覺去了,如何能作得詩來?
哼,看不起武將?小心我要張黑子畫一付美人圖來嚇死你。
張鋒微微沉吟半晌:「經年已久,近年盡歷沙場,文事已廢,不知這水平孔北海可能入眼?」
劉備鼓勵的眼神看著他,張鋒感激的一笑。
「胸懷百萬甲,手掌金戈馬。不畏馬裹屍,但求定天下。」
座中諸人一陣沉默,然後爆出一片哄然叫好聲。
雖然這詩韻律、平仄皆有可觀,可是終究比不上孔融那首。
但是談到這意境,那就不只高了一個檔次。
當下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哪個心中有熱血者不願手提三尺劍,熱血撒沙場?座上諸人劉備、關羽、張飛、太史慈、臧霸、黃忠諸人更是武將,張鋒這詩簡直就是說到他們心裡去了。
看著鬧哄哄的場面,孔融不由得心裡大悔,早知道我也作這麼一首半調子詩了,這小子著實可恨,明明水平不如自己,卻選了一個這麼個立意,把自己不知比到哪裡去了。
後悔也無及,孔融還得笑咪咪的舉杯道:「果然好詩,不愧是盧師高徒,吾服了。」
孔融連輸了三陣,也沒什麼面子再翻浪了,當下便拉些家長里短,罵幾聲董賊誤國,草草收了場。
臨行那天,孔融又想擺張鋒一道。
這數萬人的糧草不是小數目,張鋒稱先借一些,然後回了濮陽就還錢。可是孔融裝窮。
「哎呀,將軍有所不知,北海被黃巾圍困日久,城中糧草早就入不敷出,如何還有餘糧?還請將軍另想辦法。」
張鋒看著孔融一付道貌岸然的樣子,恨不得一拳打過去,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
「既如此,某也無法了。」張鋒一臉無奈的樣子,孔融看了是心裡暗爽。
這下被我陰了吧?
沒想到張鋒很乾脆的回頭跟臧霸說道:「宣高,跟那七萬人說,濮陽不去了,就地放了他們。該幹嗎幹嗎去。」
孔融傻了眼,放了?七萬人啊,還是就地放?你不是要我死嗎?你們前腳一走,他們後腳還不馬上就把我北海又給圍了?
「將軍,這如何使得?若釋之,黃巾賊必聚而復反,我北海恐不保也。」
不等臧霸回話,孔融已急急拉住張鋒衣袖不放道。
「那有甚辦法,總不能七萬人一路餓回濮陽去吧?」張鋒皮笑肉不笑的說。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孔融還想耍耍無賴。
「不若將此七萬人盡皆戳之,以妨後患?」
身後的劉備等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孔融平時看著文縐縐的,沒想到骨子裡這麼狠。
張鋒頭搖得象吃了搖頭丸一樣,搖得孔融看著頭暈:「這怎麼行?大丈夫言而有信,某既答應過不殺他們,便不可食言。」
大道理把孔融哄得一愣一愣的。
這貨,還敢跟我玩陰的?大爺我可是瘋子,什麼事做不出來。
孔融沒辦法,哭喪著臉道:「如此便容得數日,吾去附近周縣籌些糧草與將軍便是。」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張鋒一臉壞笑道:「那便有勞府君了。」
「不敢不敢,但儘力而矣。」
孔融這次是再也翻不起浪了,四次栽在張鋒手裡,一點話也沒有。
劉備諸人一臉鄙視的看著孔融老著一張臉,何苦作個壞人?人家幫了你,你還死活要整人一番,結果呢?還不是一樣乖乖的該怎麼樣就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