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成親

  林忘一直住在薛家總歸不妥,顧子青又免夜長夢多,規矩雖齊全,但時間並不耽誤,轉眼就到了迎親前三天。


  顧子青遣了媒人到薛家送催妝花髻、銷金蓋頭、花扇、花粉盤、畫綵線果等禮,而薛家回送羅花襆頭、綠袍、靴笏等物,又送給媒人緞匹、盤盞、紙幣、花紅禮盒等。


  那媒人雖說是一等,但見這種陣仗也是少,這幾日收禮收的手軟,心中連嘆那小哥兒好福氣。


  一直到成親前一天,下財禮才算完,但按習俗,這會要「鋪房」了,顧子青卻犯了難,按說要請林忘的妹妹來鋪房,顧子青心中也是抵觸林家人,有心仍舊請薛家人來,可林似玉今時不同往日,她如今是柳若虛的正妻,若鋪房不找她,那也是給柳若虛沒臉。


  最後,顧子青只得請林似玉和薛家大兒媳婦來給林忘鋪房。


  鋪房本是小哥這方誇耀嫁妝的機會,妝奩就擺在院子里,只不過這些都是顧子青置備的,裡面又有薛家人的添妝,自然十分看得,薛家大兒媳出身不低,見了都在心中羨慕,何況是林似玉,她見了滿滿一院子的妝奩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痛。


  雖說林忘的嫁妝是顧子青出資辦的,但他毫不吝嗇,因為給林忘長臉,就是給他自己長臉。


  薛家大兒媳婦並不知道林忘具體出身,但她被告知林似玉是林忘親妹,所以一些話,也沒背著她:「林哥兒就是好福氣,瞧這滿滿一院子的妝奩,都是二爺置備的,聽說這些還只是表面上的,二爺又給林哥兒在城外置了莊子和地。」


  林似玉聞言,眼前一黑,差點沒喘過氣來。


  薛家大兒媳見林似玉傻愣愣地站著,因是在外面,倒曉得收斂了性子,仍舊客客氣氣道:「柳夫人,我們該進去了。」


  林似玉半天方回神,渾渾噩噩跟對方進了屋,只是沒人看見她快被嫉妒扭曲的臉。


  轉日,便到了成親的日子,天還沒亮,林忘就被叫了起來,按在梳妝台前,那會他腦子還不甚清醒,看著鏡子里模糊的影子,總覺得一切很不真實。


  先是個全福人替林忘開面,林忘印象中,這具身體是開過面的,但誰讓走形式要走齊呢。


  那人手上的動作極快,她用五彩棉紗線給林忘絞去臉上汗毛,林忘臉上有些癢痛,又覺得十分的新鮮。絞完汗毛便是剪齊額發和鬢角,又修了修眉毛,整個過程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開完面后,那人向林忘福禮,嘴上說了一連串吉祥話,旁邊自有人遞過去一個紅包。


  接下來就是梳妝打扮,勻粉描眉,點唇插釵。這時,外面響起了喜樂,林忘忍不住動了動身子,旁邊的人以為林忘著急,便開口道:「迎親隊伍雖到了,但現在是討利市錢,不用著急。」


  林忘頂著滿頭珠翠,輕輕點了點頭。


  梳妝妥當后,有克擇官來報時辰,茶酒司儀互念詩詞:


  高樓珠簾掛玉鉤,香車寶馬到門頭。


  花紅利市多多賞,富貴榮華過百秋。


  林忘耳就聽見那句「寶馬」了,也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前世上學那會,女同學間流傳的一句話,問嫁什麼樣的人最好,答曰「有車有房,父母雙亡」,又想起,顧子青這幾條都滿足。


  那人念完,身邊便有人過去給外面的人塞紅包,之後才是引著林忘出來。


  出來后,先是去拜別薛老爺,薛老爺坐在堂上,看著底下的林忘,最後只道了一句話:「林哥兒,日後好好的。」


  林忘想重重點頭,又怕把腦袋上的珠翠晃下來,只得輕輕點了下,旁邊跟著林忘的人小聲提醒:「哭。」


  林忘心底是真敬重薛老爺,但倆人相處也不過短短一個月,還沒到拜別就要哭的地步,頂多鼻子發酸,林忘這會無法,只得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沒疼出淚,又掐了幾下,這才有點淚水湧出,卻不夠看,林忘低著頭掩面,便唬弄過去。


  之後,眾人簇擁著林忘上了花轎,吹吹打打,歌聲喧嘩,虞城百姓無不出門觀看。林忘坐在轎子中,沒有一般小哥的喜悅緊張,相反他這會出奇的冷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花轎來到顧府門前,這回換向男方討要利市錢,又有人念了攔門詩,林忘側耳聽了會,因外面太吵鬧,基本沒聽清說的什麼。


  忽然,有人掀開了轎簾,媒人捧著一碗飯,道:「小哥兒,開口接飯。」


  林忘楞了下,方張口吞了飯,媒人則道:「吃了夫家飯,便成夫家人。」


  林忘吃的時候並沒想這習俗的深意,待聽的解釋后,差點嗆著,勉強咽了口口水,越想那句話越彆扭,直到這時,才覺得手不是手腳不是腳,心中忽然又後悔了。


  外面人哪知林忘心裡,有人扶著林忘下轎,門首有陰陽先生拿著盛五穀豆錢彩果的花斗,向門首撒去,孩子們爭著撿拾,寓意避三煞。


  林忘踏著青色氈席,前方有一哥兒手持鏡子緩緩倒行,先跨馬鞍,后邁草,再邁秤,這才進了顧府的大門。


  徑直走到一間屋內,坐在床上,稍作休息,林忘隱約記得這叫坐富貴,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好累。


  此時顧子青委託李沐在外招待林忘的親戚,他雖不待見林家人,但這種場合,也沒有借口不讓林家人來,所幸「親送客」吃完三盞酒,照著規矩要急急忙忙退走。


  林家人如今也有些錢了,穿衣打扮倒還看的過去,但一雙眼睛透著一股小氣勁,顧子青不放心他們,特意派了幾個伶俐的人跟著,在他們欲開口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之前,就攔住。


  林家人哪見過這等氣派,一個個都傻了,連吃三盞酒的時候都愣愣的,倒沒惹出什麼事。


  隨後,就到了婚禮最有趣的一個環節,可惜林忘看不見。


  堂中置了一個馬鞍,顧子青坐上去,連飲三杯酒,第一遍媒人請,顧子青不下,第二遍林似玉請,他仍不下,直到第三遍張氏請,方下了馬鞍。媒人和張氏倒還好說,聲音里只帶著喜氣洋洋,倒是林似玉林那一聲聲叫喚,九曲十八彎,軟綿得跟什麼似的,柳若虛站在一邊,手幾松幾緊。


  顧子青在馬鞍上連吃了三盞酒,但臉上一點紅色都沒有,眼中清亮,目光湛湛如電,一襲紅色禮服,挺身昂揚,風骨偉岸。


  林似玉一口酒沒沾,卻覺得自己醉了,雙頰酡紅,竟忘了自己的夫君,有些痴地看著顧子青。


  行完坐鞍禮,顧子青走進新房,新房門額上橫掛一條彩帛,這時已被人扯裂下來,顧子青進門后,眾人爭著扯著碎片散去。


  顧子青來到床前請林忘出,有人拿出彩段,綰一同心,禮官請兩位新人出房,顧子青執槐樹木所制的木筒,掛紅綠彩,綰同心結倒行,林忘面向著顧子青,把同心結掛在手上,與他相對,緩緩向前。


  來到堂前,雙方並立,請雙全親戚即林似玉用秤挑開林忘蓋頭,林似玉手裡攥著秤桿,都有些抖了,她是多想用秤桿照那蓋頭底下的人捅過去,又多想今日站在顧二爺身邊、蓋著蓋頭的是自己。


  林似玉有些失神,動作慢了下來,旁邊有人咳嗽提醒,她方回神,心酸地挑開了林忘的蓋頭。周圍人齊齊稱讚林忘樣貌,林似玉看著他滿頭珠翠,妝容精緻,卻仍覺得比不上自己。


  兩道視線對在一起,因倆人算是相熟,甚至相處過一段時間,林忘倒沒有一般新人的害羞,只是覺得周圍的視線刺得他後背疼,尤其是一道由右方射過來的視線,林忘下意識偏了偏頭,見林似玉站在一旁,臉上的嫉妒根本不曉得掩飾,然後幾乎是一瞬間,又換上了柔弱的表情,巴巴地望著林忘對面的人。


  雖然林忘真不給林似玉當成家人,可他還是忍不住覺得丟臉,這裡畢竟是大庭廣眾之下,隨便來個有點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林似玉的想法。


  顧子青快速收回視線,和林忘對看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出了瞭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隨後,行禮參拜顧子青家親戚,因顧子青如今只剩其姐,自然坐在堂上的是沈步帥、沈夫人。


  倆人走到沈步帥跟前,先是喚了聲「姐夫」。


  沈步帥對林忘並無喜惡之感,但他又相信顧子青的眼光,順勢接過林忘遞上的茶杯,抿了口,笑眯眯地塞了紅包。


  待走到沈夫人面前,卻見她臉拉得老長,絲毫沒有笑模樣,即便再怎麼樣,大喜之日也不該擺臉色,顧子青這會已有些不塊,林忘卻沒過多反應,因為他早猜到會這樣。


  林忘遞過茶杯,喊聲「大姐」。


  沈夫人鼻子哼了一聲,見她肩膀也跟著小幅度抖了抖,卻沒立即接過,仍舊這麼坐在椅子上,底下的人好奇地看過去,林家人除林似玉外都有點著急,林似玉倒是一副看好戲的神色,臉色慢慢露出了笑容。


  沈步帥一個冷冷的眼風掃過,沈夫人方接了茶,嘴唇碰了一下就撤開,一副嫌棄的表情,手裡摸出一個紅包,敷衍地遞了過去,還沒等林忘接穩,她就鬆了手。


  至此,行禮算完結,這會換林忘手執同心結倒行,牽引著顧子青回房。


  林忘和顧子青坐在床上,禮官用金錢彩果撒帳,之後,倆人各剪下一撮頭髮,用匹段、釵子、木梳、編在一起,謂之合髻。


  林忘這會已經被這些流程折騰的麻木了,別人說什麼,他就怎麼做,都不怎麼過腦子,顧子青卻有更大感觸,摸著手裡的頭髮,思緒回到倆人在城外的時候,那會並不是倆人第一次見面,早在沈如鑒要博香囊時,倆人就見過面了,可誰又能想到有一日倆人會成親,看著對面的人,顧子青心裡一陣滾燙。


  合髻后,二人喝交杯酒,不可避免地湊得很近,外面再吵鬧,這會卻是連彼此呼吸都聽得到,顧子青毫不避諱地看著林忘,林忘也大方地回望著他,其實後者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在外面眼裡就成了深情對望。


  喝完交杯酒,要將杯盞和花冠拋到床下,顧子青出聲提醒了下林忘,林忘隨手一拋,顧子青往底下看了眼,再拋,杯子一仰一合,眾人稱之大吉,接連賀喜。


  之後,禮官上前替倆人掩上了帳子,這床到底比不上現代的雙人床,倆人又是坐在上面,被困一個小小密閉空間,連空氣都燥熱了起來。


  「請新人換妝。」禮官在外喊道,隨即,眾人魚貫出了房間。


  林忘和顧子青開始誰都沒動,顧子青直直看著林忘,幾乎要給林忘看毛了,隨後,林忘咳了一聲:「換衣服吧。」


  倆人悉悉索索地在帳中換了衣裳,彼此間難免有碰到的時候,林忘還好,並沒什麼感覺,顧子青可不一樣,本就喜歡林忘,如今終於娶到,再過不久就是洞房花燭,倆人同坐在床上,怎讓他不心生旖旎,碰到的地方一片火熱。


  在林忘反應過來前,顧子青就一把摟住他,臉放到了林忘脖頸處,輕輕咬了一下。


  林忘被這一下嚇的不輕,脖子上陣陣熱氣,雞皮疙瘩爬上了腦頂,他之前一直將成親當成工作,下意識迴避這種事,如今見顧子青這樣,心中還是有些抗拒,亦有些無措。


  外面的禮官又催促了一遍,顧子青方放開林忘,林忘愣了一會,深吸幾口大氣,才恢復如常,再次摸索著換了衣服。


  換好衣服后,倆人來到中堂行參謝之禮,顧子青交友眾多,紛紛說著慶賀的話。


  之後眾人入禮筵,儀式算結束了,林忘被重新送回新房,他坐在床上,整個人都松垮了,累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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