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種田也不容易
那男人出手闊綽,一給就給林忘百兩足色銀子,這錢拿到南方,足夠能置上一些良田,蓋幾間房屋,雖不說大富大貴,可也能悠悠哉哉過完下半輩子。
林忘真心動了,想他還做什麼買賣,直接回鄉下當地主得了,他雖不會種田,可以租給別人,每年靠收租子過活。
當然,林忘也不會腦袋一熱,問都不問就走,他決心要把這一百兩銀子好好運用,必先要好好盤算。林忘出門之前,將銀子和那盒子一股腦藏進了一個大罐子里,然後和幾個其他,共同放床鋪底下,外面都是腌鹹菜,只有裡面那個才是放錢。
饒是如此,林忘出門也不放心,心裡總嘀咕那些錢,怕被人偷了,那他可就坑爹了。
幾個孩子慣會看人臉色,都看出了林忘心不焉,吳大心中有所顧忌,沒立時詢問,四狗子年紀小,沒心機,當下就問出來:「林小哥,你今天是怎麼了,輕輕叫你就能嚇你一跳,或是連叫你幾聲都聽不見?」
林忘隨口敷衍道:「嗯,就是有點困了。」
吳大聞言,立刻要搶著替林忘推車,林忘不是真困,又不好總依賴這個半大孩子,倆人搶了半天,后還是林忘自己推著。
沉默地走了一會,林忘想吳大雖年紀輕,但到底經常外走動,市井間一些事情應該會知道,哪像這具身體,被養宅子里,久了連俗事都不通。
斟酌了一下用詞,林忘說:「吳大,我想問下,若虞城附近買田,大約什麼價錢?」
吳大搔搔頭:「讓我想一想,記得上次胡老三提過。」
其他孩子則紛紛問著:「林小哥,你要置田嗎?」
「我先問問價錢,也好有個奮鬥目標。」
「哦。」
吳大拍了拍腦袋,猛地抬頭看他,說:「咱們虞城是陪都,地價貴,城外置畝良田大約要八貫錢左右。」
八貫錢相當於四兩左右足色紋銀,林忘百兩銀子能置田十來畝,剩下錢再蓋幾間房,留些日常開銷,倒也還算不錯。
林忘自己也不會種地,想著若是置田,以後將其租出去,他不好直接說,便反著問:「我若是想城外租地種田,那租金大約是多少?」
吳大想了想,然後認真地說:「林小哥,我勸你不要想著種地事,像你這樣做些小買賣,其實挺好。」
林忘以為吳大是怕他真種地走了,以後就幫不了他們了,所以才勸他留虞城做買賣,當下心中有些彆扭,但仍不動聲色地問:「為什麼呢?」
吳大說:「你租了別人田,不止要給租錢,每年夏秋兩稅也要繳,而且官府時有『支移』、『折變』,若是趕上歉收,種糧食換來錢還不夠這些呢。」
林忘聽吳大喘口氣,趕忙打岔問:「什麼是支移、折變?」
吳大一愣,可能沒想到林忘連這個都不知道,不過轉念想林忘細皮嫩肉,渾身氣質不同於市井小民,只當他以前生活不錯,不曾經歷過這些,後來遭遇變故才淪落如此,便就解釋道:「有時朝廷以邊關缺糧為借口,讓農戶將納稅糧食運到邊地交納,或是豐收地區糧食送到受災地區,這一路奔走路費,還要單獨交一筆『支移腳錢』。折變則是官府根據當時物價情況,借口一時所需而任意折價,比如先以價高絹折錢,再以錢折價低麥,而這其中定價,便是官府說了算,雖規定夏秋兩稅為每畝三斗,但折變后就不止這個錢了。」
林忘聽後有些心驚,想當農民果然不容易,這麼算來,每畝地租金也不會太高了,看來剛才是他把人想壞了,吳大確實是為他好,這會他表情有些歉然,輕聲說了句「原來如此」。
林忘亂糟糟地胡思亂想時候,吳大接著說:「這還不算,官府有時還以雜變、進奉、土貢、和糴、和買等名義向農戶徵收錢財。」
林忘聽到這,心中又有些不服:「那照你這麼說,天下就沒人當農戶種地了。」
「林小哥,你這話就錯了,那農戶們沒有學問,也沒有本事,只有一膀子力氣,他們不種地,那就只能餓死了,便是給人做工,也不是什麼人都要,再說種地雖苦,但好歹能囫圇填飽肚子,只是這幾年天災不斷,北方旱,南方澇,又有蟲災鼠患,越來越多農戶付不起沉重賦稅,或是交不出田地租金,或是跟地主借種子還不上,不少都舉家逃跑,我們養濟院就住著不少這樣人,一路上顛沛流離靠乞討為生,能逃到大城市,也只剩下家裡壯丁,老弱婦孺都折半路上了。」
林忘沉默不語,想他隨口一問,竟牽扯出這麼多,看來當地主也不是保險,至少他這種,頂多置田十來畝,連小地主都算不上,不能保證衣食無憂了。
「林小哥,你看你做點小買賣,每日也能掙些錢,我能肯定你這樣比種田要好。」吳大有私心不假,但不會自私到顛倒黑白,他真以為林忘是要回去種地去了,便旁邊著急地勸著。
林忘點點頭,沒說話,心中確實打消了去鄉下當地主想法,但田還需要置,卻並非將錢都花這上面,而是分成兩份,一份置田為自己留條後路,一份拿來做些小買賣。
吳大見林忘不說話,就知道他聽進去了,只是苦於天黑看不見林忘表情,也就不知他怎麼想了。
其他幾個孩子也不傻,聽了一會,猜測林忘是想去鄉下種田,他們也不想讓林忘走,畢竟林忘每日給他們送些烏糯糰子,他們也能比以前能吃飽了些,尤其上次林忘還給他們錢,他們就想著以後肯定還有這種機會,若是林忘走了,往哪找對他們這麼好人?他們幾個年紀小,但並不懶,也想給人幫工賺些錢,但別人看不上他們,嫌他們沒力氣,或是看他們從養濟院出來,怕手腳不幹凈,所以也不怪他們巴上林忘,就怕他走。
栓虎眼睛一轉,就開始說:「我們院里老胡,就是從陝西逃來,說是那年趕上了大旱,顆粒無收,可仍被官府逼著交稅,兒子都餓死了倆,哪還有錢交稅?於是他帶著全家一路向北,等到了虞城,就剩他一個人了。」
「崔崔崔崔小三不也是是是嗎逃逃逃荒時候路路路路過也不什麼鳥鳥鳥鳥山,家家家家裡小哥讓老老老老虎叼走了,他他他他他他」三水一著急,后這句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四狗子也知道這事,便趕緊接道:「他用腳裹給自己系樹上,才逃過一劫,可憐僅剩一點錢也他小哥身上,估計讓老虎一併吞下肚了。」
幾個孩子輪番說著這種事,有養濟院里人們講,也有聽市井間流傳,大抵意思都是勸林忘不要去鄉下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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