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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四百章 家鄉瓜果憶當年

  姚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一邊的姚紹也已經感覺到了自己的君王那不可抑製的憤怒,咬了咬牙:“若是這個鳩摩羅什大師真有如此神通,怎麽會先是保不住龜茲,再是救不了後涼呢?兩次給滅國的大國師,我看也沒啥本事吧。”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保不住國家,但保得住百姓啊?國亡不過是君主和貴族們被屠戮,但鳩摩羅什可以破戒舍身,保護萬民,不就是這樣,才受到百姓們的尊崇與景仰嗎?天下無不滅之國,但是百姓,才是生生不息的,就算麵對王朝更替,自己能活下來,不比誰當皇帝更重要嗎?”


  姚興終於忍不住了,抬起頭,看著這個老者,冷冷地說道:“先生此言,在下以為差矣。國家的君主,才是保護民眾的最大屏障,隻有國家強大,君王英明,才能打退敵國的進攻,保護萬民,似大國師這樣,就算如你說的那種舍身破戒,但刀子仍然在那些攻滅其國的帝王將相手中,他就是真的殺了全城百姓,大國師又有何辦法可以阻止?”


  老者微微一笑:“真要殺了也沒辦法啊,但大國師盡力了,肯用生命來拯救百姓,這就能得到人心。這位先生看起來頗有見識,民心所向的道理,我想不應該跟我辯論吧。”


  姚興咬了咬牙,正要開口,突然,前麵傳來了一陣哭聲:“大國師,您睜睜眼,可憐可憐我們嶺外軍戶吧。”


  與此同時,起碼有四五百名身裝布衣,遍體傷殘的人,齊齊地跪了下來,對著那草堂寺,一步一跪,每跪則磕頭,不少人的額頭,已經給磨破了皮,不停地滲著血,但仍然是向前跪進磕頭。


  姚紹睜大了眼睛:“瘋了,全瘋了,這些人真的是嶺北軍戶嗎?那是大秦的將士啊,為何要去跪拜一個和尚?!”


  老者輕輕地歎了口氣:“嶺北苦啊,這些年給胡夏打得幾乎家家有人戰死,幾個大城也屢次被攻陷,民眾被遷,將士遭屠。而大秦無力打敗胡夏,就是無力保護嶺北百姓,尤其是這些軍戶,陛下不許他們內遷回來,即使是這些戰傷致殘的老兵們,也隻能留在原地等死。”


  姚紹勃然大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陛下怎麽就保護不了嶺北百姓了?每次大軍一出,那胡夏馬賊就遠遁,等大軍回師,他們就回來偷襲,這不是陛下和大秦的將士們保護不了百姓,實在是敵軍太狡猾!”


  老者微微一笑:“可是這些百姓和軍戶們看來,就是大秦無力消滅胡夏,也就是無力保護他們啊。聽說,連嶺北的一些中高級將吏,都紛紛逃亡投靠胡夏啦,雖然陛下調集四方兵馬,想畢其功於一役,擊滅胡夏,但顯然,這些軍戶老兵並不抱太大希望,對他們來說,在這裏求神拜佛,乞求神力相助,才是能讓他們安心的事。”


  姚興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嶺北的軍戶,真的以為,去求一個兩次滅國的和尚,比相信自己的皇帝更管用嗎?”


  老者點了點頭,說道:“底層軍民,往往無力擺脫自己的悲慘命運,反而更會相信怪力亂神這些,就象先帝,曾經被苻堅以重兵圍困,營中缺水,即將敗亡之時,不也是靠著殺馬祭神,然後天降暴雨,反敗為勝嗎?我們羌人一向敬鬼神先祖,現在來了這麽一個高僧活佛,就是羌人,也拋棄了對祖先的信仰,改信這個活佛了,這不奇怪啊。誰叫陛下帶頭寵信這個大國師呢?”


  姚興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雙拳緊緊地握著,看著前方的人流,一步一跪地向著草堂寺的方向行進,一邊的姚紹低聲道:“主公,這不是你的錯,軍戶守邊乃是先帝定製,隻恨那赫連勃勃狡猾殘忍,隻要我們這次消滅了他,回頭再安撫這些軍戶就是。”


  姚興歎了口氣:“如果一個國家的將士,官員,不信朝廷,不信皇帝,卻去信一個兩次滅國的大和尚,那我們這次出征,還有希望嗎,這位老先生…………”


  他說著,看向了剛才那老者的方向,突然,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因為,剛才的石頭,已經空空如也,而那名老者,早已經不見了蹤影。


  姚紹的眉頭一皺:“此人來去無蹤,神秘得很,隻怕不是善類,那些胡言亂語,陛下不要放在心中,鳩摩羅什今天閉關不出,隻讓前院開放,想必也是做好了與您私下交談的準備,我們還是從偏門入寺吧。”


  姚興冷冷地說道:“我看,不必了吧,現在這樣都人人拜活佛勝過信我,要是我再主動來找他,那不更是落人口實了?先帝本就是奪了苻氏的江山,反客為主,這樣的事情,我不想再來一次。”


  姚紹的臉色一變:“那陛下的意思是?”


  姚興轉身就向後走,他的聲音冷冷地順風而來:“賈福,傳旨鳩摩羅什,一個時辰之後,朕會在禦花園等他。還有,幫我從長安城的青樓妓館之中,選出十個絕色美女,朕用得著。”


  兩個時辰之後,秦宮,禦花園。


  一座涼亭之內,姚興麵無表情地一身甲胄,坐在亭中,亭內的一張石桌之上,擺放著瓜果,西域的葡萄個個紫黑,一串串地臥在盤中,而金黃色的哈密瓜則是片片朝天,果香四溢,讓侍立一邊的太監們也時不時地咽喉動上兩下。


  而站在石桌另一邊,披著袈裟,手持禪杖的鳩摩羅什,卻是神色平常,姚興看著他,微微一笑,指著麵前的果盤,說道:“如果朕記得不錯的話,國師是龜茲國人,這些瓜果,來自您的家鄉,是昨天剛剛上貢的,很新鮮,大師請隨意品用。”


  鳩摩羅什淡然道:“貧僧乃出家之人,俗世之事,早已了斷,陛下日理萬機,居然還能想起這穿上,貧僧感激之至。”


  說到這裏,鳩摩羅什拿起了一顆葡萄,放入了嘴中,慢慢地咀嚼,他的眼睛慢慢地眯起:“還是熟悉的西域味道啊。”


  姚興的笑聲中透出一股子奇特的意味:“西域表妹的味道,國師一定也不會忘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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